老婆的鼾声

倒床就能呼呼大睡是一种福气，是一种青春。原来我很会睡，睡着的时候，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一概不知。二十多年前，有一次从惠州坐火车回家，躺在软卧床上熟睡如泥，同卧一室的陌生美女嫌我鼾声太大影响她的睡眠，她竟然用一个小苹果塞进我张开的嘴里，我依然昏睡不醒。她没有办法就推搡我，把我推醒。我醒时小苹果滚落地板上，她大笑起来，我迷迷糊糊，不知道她笑什么，只觉得嘴巴酸疼酸疼的。她边笑边说事情原委，我有点怒色但忍住没有发火，“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觉得共乘一趟列车，同卧一室也是难得的缘分。再说与我一起睡过的人都说我鼾声如雷，能震垮三层楼，我扰民了，要有愧疚之意。

昔日是我的鼾声让别人睡不着，现在轮到我来感受别人的鼾声了。今年我感觉青春已逝，常常睡不着，听到老婆声如巨雷的鼾声，非常讨厌。自己睡不着，就把老婆推醒，让她换一个睡姿。当老婆再次进入梦乡，再次打鼾的时候，我依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煎鱼一样。如此几个月，我睡不好，老婆也睡不好，但老婆也没有怨言，她依然起早床上街开门做生意，倒是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有些事，往往要换一个角度去对待。例如，在学校遇到学困生，如果你只看成绩一个方面，几门课程总分还不到二百分，让你气死。但他能把校园卫生弄得干干净净，每遇到领导来检查，他们学困生就是突击队，就也是优点。想到优点气就消了。对待我老婆的鼾声也得改变思路，去欣赏它，把它当一种乐曲，这样即使我睡不着，起码老婆可以睡个好觉。

于是我觉得老婆的鼾声如洪水奔流。你听：轰、轰、轰一声长扬，进入高潮。哗啦……哗啦……、轰隆……轰隆……。如洪水冲出闸门，激浪涌流。冲击河道卵石、冲击河堤、冲击河道的杂树草丛，激起漂亮的浪花如一串串激越的音符。扑通……扑通……，一群野马飞驰般的速度向东奔去，惊魂动魄。

时而觉得老婆的鼾声如同一列行驶火车的车轮不断碰击轨道衔接处的声音，当啷……当啷……。似乎又把我带进梦中，似乎又是南国寻梦者（我在惠州曾加入南国寻梦者俱乐部），再次从家乡奔向南方筑梦、寻找生存之机。一声列车会车的长鸣声惊断了我的梦。

时而觉得老婆的鼾声如秋风夜鸣。呼、呼、呼，一声高过一声。让我想起欧阳修的《秋声赋》“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秋风猛刮，黄叶沙沙作响。心中一惊，怕衣服被风吹飞，忙起来看看晾在阳台上的衣服，静静风平，只是老婆的鼾声大作。

时而觉得老婆的鼾声如一股深山溪水的流淌声。叮叮咚咚，咕咚咕咚。“如鸣珮环，心乐之。”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心里像熨斗熨过，非常伏贴;浑身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又似夏雨敲击窗玻璃，淅淅沥沥。深山幽谷，流水声若无弦的古琴不断弹拉自然美妙的乐曲，只有心静才能体会。

听之听之，我想起清代文学家林嗣环《口技》一文，这篇文章写了一场精彩的口技表演，表演者用各种不同的声响，逼真地摹拟出一组有节奏、有连续性的生活场景，表现了三个场面：一家四口人由梦而醒，由醒而梦，火起后众人的慌乱惶恐。真令人惊叹口技之妙！然而，我老婆的鼾声与之相差不远，可以收费让人欣赏了。

夜深人静，当你听到屋里家人的鼾声，当你听到屋外的鸟鸣声、鸡啼声、车鸣声，请不要烦恼，请不要怨气，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包容，用欣赏的心态对待它就多一份愉悦、少一份痛苦。

2023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