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菜市场

黄冰

冬天的太阳就象是热闹劲头渐渐散消的一座火炉，没有了夏日的刺眼与秋天的高深，仿佛从一贯严厉的形象转变为和煦、慈祥、温暖，只把暖洋洋的热情遍洒人间，持续发出冬季特有的桔红色浪漫温柔之光，宛如不断投下希望的助力。趁着难得的冬日暖阳，人们纷纷从蛰伏的栖息地出发，照例去距家不远处的菜市场各取所需。这是活着的一种本能行为。食、色，性也，即指追求物质享受与生理需求都是人的天性，孔子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不多时，越来越灼热的晨光，照耀着一条作为楚河汉界式的并不太宽敞的大道，分开的两边店铺里有种类繁多品种丰富的各种生熟食品。三三两两随意选购食材的人们沐浴着冬阳，心旷神怡神情愉悦，脸上不由自主绽放朵朵阳光似的微笑。古代有一位叫朱淑真的女诗人把冬天的太阳赞美为爱日温温，这位与李清照合称词坛双壁的杰出女子婚恋颇为不幸，可说是遇人不淑，只能把一腔悲愤寄托在字里行间，她需要爱日温温，千古同病相怜之人都需要。

此刻路两旁柳树的千万条柔丝微微起伏，一阵寒风与各种个性化的叫卖声、吆喝声同时而至。都在极力夸赞自家的物美价廉（当然也不能、不敢公开宣称别人的不是）。菜市场各个摊位前都是人满为患，步履匆匆的、驾车路过的，穿着各式防寒服、有的还戴着口罩，既是拒冷气袭来，也是防病从口入。几乎所有的摊位前都是成交的少，讨价还价者多。冒着严寒聚在此处的人们都有比较强烈的购买欲，但又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总在期望下一家也许更实惠？此种比较心理在人生若干重大关口一再滋生，然而“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最终只剩下无尽的遗憾之情。

偶一回头，左手这边新开了一家生熟牛肉馆，门匾上的这几个大字色似牛色，状如牛肉。顿感食欲大开。牛肉口感鲜嫩肉质饱满，营养价值较大，冬天食用更是滋补佳品，俗话说得好“冬季进补，来年打虎”。因为肉牛数量较少成本相对较高，自然是物以稀为贵了。此时此刻乍一看到，当然是情不自禁喜从天降。急步走入其间准备买它几斤大块朵颐。遂想起水浒传中的相关情节，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们最喜欢食用牛肉。武松上景阳冈打虎前直到醉打蒋门神、林冲风雪山神庙、鲁智深拳打郑关西、宋江刺配江州、七星聚义时刻、还有好汉们不打不相识、越交情越深之时，牛肉与酒，都是他们相逢时的标准用餐，绝佳助谈之物。每隔几页，仿佛都能听到一迭声地催促“小二，快些切十斤熟牛肉，再开几坛好酒，全部摆将上来”。外面风雪呼啸，里间酒酣耳热豪气干云，义愤处拍案而起飞身跃下，飞速赶到路见不平之处、欺男霸女之所，将那奸佞阴险无恶不作之人一刀斩为两断。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是法律的触角所不及时代的必要补充。

牛肉、烧酒、冬天，极易酝酿热血情怀英雄气概。

无独有偶，右旁那厢是一家开张伊始的土豆饺子馆。尘海泛舟多年，第一次发现土豆与饺子可以紧密结合在一起，标新立异当然可以开业大吉。而土豆也是冬季养生的一道美食。好奇之中信步入得斯门，墙上菜单写有土豆木耳饺子、土豆猪肉馅、土豆牛肉丁饺子，萝卜土豆饺子等等不一而足，当然也有入乡随俗式的本土羊肉面之类。土豆毫不起眼，既无显赫的出身，也缺少华丽的外表，真如如今不多的表里如一的真正农家子弟，但它却有埋在土里的金疙瘩之美誉，有很强的洗肠涤胃的功能（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的由来），在冬季土豆当仁不让成为脾胃第一补。于是兴致勃勃地吃了一大盘土豆香菇饺子，此二者乃天作之合。是冬天餐桌不可少的美味佳肴。饭后意犹未尽，与主人攀谈了几句，消磨了一小段无聊的时光。这一家人来自遥远的白山黑水，自小耳濡目染东北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满清的龙兴之地、著名的九一八爆发地、抗联官兵的英雄事迹、还是当代一位侠客的故里，以及终年积雪覆盖的长白山上闻名遐迩的人参、貂皮、鹿茸三宝。东北，一个我神往的地方，此时正是风雪更加肆虐之季。陕北东北虽一字之差，但天文地理风俗习惯真是天壤之别。他们何故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此陕北革命老区？东北米贵居大不易？身高体壮年约五张开外的男掌柜纵声大笑“那里的黄土不发芽？那里的水土不养人？咱在老家吃不开了，一声吆喝，拿起锅碗瓢盆一家老小一起闯天涯。人活着，总要想办法生活下去。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一席铿锵有力的东北普通话令人深为感慨。

韩磊极富感染力的歌声回旋在耳际“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作家余华曾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故乡不仅仅指生养我们的一方故土，只要是适合梦想生长的地方，不都是魂牵梦绕的所在？

北方之人大都属于肉食动物，菜市场自然以出卖除下水之外的被肢解的二师兄躯体为主。这些肉铺门口都悬挂着正宗黑毛猪的招牌。至于具体的来龙去脉，“死者长已矣”，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活着的操刀手，当然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咣咣咣……垱垱垱”，只管手底下运刀如风响个不停。

此际情况比较“扑朔迷离”，故而有不少人就对肉食敬而远之，害怕不洁之物惹祸上身。其实过度疑虑反而忧思成疾得不偿失。再说素荤应该均衡搭配不能偏废。何况有的人每天吞云吐雾、须臾不离杯中物，最后也都得享高寿。百无禁忌无牵无挂，反而歪打正着得偿所愿？人间各领域诸多事情也往往如此。我认为在人世存留时间的长短主要取决于遗传基因及个体素质。至于回族严拒猪肉，应该出于宗教信仰与卫生习惯。不过，素荤对人性格的形成有较大影响，肉食者易暴躁冲动，喜素之人则比较温顺善良。

菜市场也有出售颇具本地特色，冬季最流行、用不发酵的麦面在火炉中烧烤而成的烧饼～干炉，其做法讲究标准严格。干炉圆形中空如车轮似古币，其味酥香爽口耐嚼易储。干炉制作方法虽然简单，但要成为此门手艺的翘楚，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恐怕只能是望尘莫及。堪称十年磨一剑的干炉，历史上曾立有奇功一件。明末闯王李自成的部队被明军围困在陕南商洛山中，坚守数月之久后成功突围。相传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当地的父老乡亲突破封锁，雪中送炭一样给将士们送来了干炉，恢复气力的义军一举杀出重围，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向中原大地滚滚而去。干炉拯救了处于饥寒交迫状况的义军将士们，也可以说是改变了中国近代史的走向。所以陕南有句俗语“扛枪的，打猎的，干炉馍馍好吃的”。

冬天也有桃？一年四季都可以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在过去自是一种奢望。可如今已经不在话下了，无所不及的现代科技改变了植物的自然生长期限（人也迟早会被异化）。这个菜市场就有个头大、果实脆硬甜的映雪红桃，此桃霜降雪落后表面看上去娇艳欲滴，故名。还有冬雪王桃等专门在冬天开花结果的桃的品种。桃字也可引申为赞美女人的杏眼桃腮、人面桃花、艳如桃李。

洋葱又是一道冬季补充营养、增加能量的疏菜。一个洋字令人联系到许多。从大洋彼岸漂洋过海过来的洋人，带着洋枪洋炮与大刀长矛之间代差式的战斗，这样的毫无悬念的一边倒的战斗，常常是对方以很轻微的代价，就造成我方的巨大损失。

落后就要挨打，不仅是指武器装备方面，更重要的是思想的更新升级。

冬天的菜市场还有“万能果”火龙果、强强联手的菠菜红薯、包治百病的白菜豆腐、应该起源于普提本无树的提子。

最后再在菜市场的拐角处，买一大袋红富士苹果。

取其谐音好兆头：好男儿志在四方，一生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