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觅真源

¨袁胜敏

去跋涉，去的是武陵峡。

首先迎候我们的是崇山峻岭。坐在像爬虫一样的越野车里，关于武陵峡的所有悬念都在期待中潜滋暗长。终于，在经过一段蜿蜒直下后，越野车把我们带到了武陵峡谷底。两岸高山，中间溪流潺潺，这貌似很多山里风景的翻版，让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缘溪流而下，探秘武陵峡的征程才算正式开始。淌过几次水后，风景逐渐不同。怎么说呢？这种感觉仍然来源于山、来源于水。山是不同了，不再是舒舒缓缓，而是刀砍斧劈，像危楼百尺、摇摇欲坠，令人有些担忧。不忍直视却想直视，它高俊连绵，青幽幽，绿朦朦，满是林木和植被。我虽然是竹山人，身处大山，但这眼前的山决不是我以前见到的山。更奇妙的是，绝壁之上居然飞出团团迷雾。走近了，迷雾化为如线水珠，像银链包裹着你。这便是水，不同于溪流中的水。溪流之水就像娇柔的美人，而两岸的山就像伟岸的大丈夫。什么样的大丈夫怎么抱美人，美人就会有怎样的姿态。美人仍然是美人，所以溪流仍旧是那条溪流，谁说不是呢？

有同行的美女立于河床的青石之上。张开双臂，仰望苍天，作享受、憧憬状。刚开始还是裙裾飘飘，眨眼之间就被水雾濡湿。阳光灿灿的，暖暖的，朦胧的美人便在如梦如幻中羽化成仙了。眼前的场景，颠覆了我以前关于对美女的所有想象。这要感谢这山这水。武陵峡也因为人类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灵动，所以，遵循人与自然的和谐从来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继续前行。一路涉水无数，脚掌被砂砾硌得生疼。只能走，因为更好的风景就在前面。忽然，远处变窄了。走近了，天仿佛更高，水却变窄了。只看到两岸夹击的山和山之间的一线蓝天了。弥足珍贵的一抹阳光，从天而降，映照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这便是传说中的一线天了。两岸的青山比先前看到的山更加险峻，可谓壁立千仞、鬼斧神工。青山上的石壁，石壁上的芳草，都齐刷刷、无一例外地倒插在水中。石壁上有一方方青苔，光滑脆嫩，绵绵软软，那真是任何人造地毯都无法比拟的。也有一颗颗不知名的树木倒挂在石壁上。裸露的根茎，顽强地插入石缝。不知名的小草，从石壁上倒挂下来，翠绿欲滴，如瀑如帘。这不得不让人产生哲思：一线天虽小，但天内有天，浓缩的才是精华。

我们的脚步永远跟不上想象的步伐。尽管武陵峡的美景超乎了我们当初的想象，但我们以为武陵峡的胜景远不止此。然而，就在出一线天的拐弯处，一大片巨石让我们惊诧莫名。一滩滩白的、灰白的、黑的磐石，像卧伏的大型哺乳动物。潺潺的溪水从磐石的身下悄然流过，继续永不停歇的步伐。选一块磐石坐下，静听流水，闭目冥想，时间就在这刹那之间停止流转。这一刻，超然物外，仿佛忘了自己的肉身凡胎。一切皆因为石头，这就是石缘吧。随行的友人对着这些造型各异的磐石大发感概：就这些石头，随便搬出一块，往庭院里一放，那就是把神仙搬回家了啊！

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故事流传千年、经久不衰，寻觅桃花源的踪迹就是我们这次行程的终极目的。尽管全国各地对桃花源原型地争论不休，但我始终对竹山的桃花源怀有特有的情愫。果然，没有走多久，转过一道弯，眼前真的豁然开朗。一大片良田美池桑竹之中，掩映着一户人家。有人说，这就是桃花源了。从动身涉水起，二十几里路不见人烟，现在看到了，心中充满激动。何况是见到桃花源，更是不能自已啊。上得岸去，发现不远处还有一户人家，现在已是炊烟袅袅了。主人家很客气，从门前的小溪里拎出一挂啤酒，让我们解渴。啤酒清冽爽口，主人家聪敏，不但能把现代工业产品搬回家招待客人，还能随机变通，把泉水当冰箱用，不再是当年“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桃花源人了。

炊烟淡淡，行走在桃花源中，给疲惫、世俗的内心按按摩，不但是对心灵的放逐，更是一种无上的享受。武陵峡里觅真源，实际上不就是沿着这样一条理想的路径进入大山的世界么？我是幸运的，我找到了我心中的桃花源。我也是不幸的，因为滚滚红尘的牵绊，我注定只能是武陵峡和桃花源的匆匆过客。

举目四望，青山依依，绿水长流，日高，路远，而归程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