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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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玉
沧浪海
再次见到沧浪海
见到那一望无际的辽阔
此刻，铺满春光的海面
闪闪地发着令人诱惑的光芒
仿佛我们曾经相知
它甜蜜地舔舐我的周身
温暖像潮水涌向我的心胸
一种近似绝望的幸福
席卷而来。天籁般的涛声
远航而去的帆影
随风而来的腥咸
凌空翱翔的海鸟……
仿佛品尝甘醇的美酒
令人沉醉，令人遐思
我尽情地放逐着自己
像一个长久禁闭的人
突然得以私奔
我向沧浪海裸露出
自己全部的隐私
那怕下一刻它背叛抛弃我
那怕下一刻我就要
葬身它的鱼腹
元宵花灯
走进灯海
像一只滚热的汤圆
她接住新年的腾腾热气
面对中国红
她有些兴奋有些犯傻
心里竟想着灯火阑珊处
是否会遇见那人蓦然回首
期待着。脚步在不自觉中游移
造型各异的花灯
使她想起新娘，想起少女时代
正月十八的月亮，依然圆如碟盘
村外的溪流叮叮咚咚
她静静地听着
与眼前春暖花开的灯火
形成某种隔离，某种恍惚
是的，有一丝不确定的感觉
一直把持、主导着她
她想抽离，想突围
在她看来，周围的热闹
显得多少有些怪诞有些奇异
一个庞大的“春”字
在她的眼前势如破竹炸裂开来
尽管寒冷尚在，料峭依然
但春天的确向她敞开了胸怀
丙申猴年不可阻挡
梦境一般，她从游离中醒来
发现自己站在一排辉煌的向日葵间
不知所措
春夜
此刻的黑，盛满堵河
盛满我的今夜
阒寂像一条狗卧在上庸新镇
宣纸上
正月低垂，霸柳低垂
狂风掀动“汉宫号”
掀动我江底的暗波
二十一点零七分的上庸
二十一点零七分的堵河
旧疾像瘟疫再次传感我的神经
暗伤撕裂找不见的创口
像一枚破壁的卵
手执剑戟，刺破乌云
我把料峭
运载给古庸国的万马千军
绿茶袅袅
时空来回轮渡古今
女娲拉长流水
吉甫加宽船舷
谁的高腔开解江锁
恢宏渔火
江心终于筑起一轮月
谁人在与高山对饮
与十巫对决
我的寂寥，摒于两岸
绿石头漏下天光
重现女娲补天的勇气
十八里长峡
十八里，足够长的峡谷
用来挟制什么都行
类似冷兵器在古代的优势
类似我被网络于互联时代
停止刷屏
屏蔽开春蒙生的众生乱象
意味着离开某种捆绑
离开被强加的阅读
它们并不一定适合我
阳光的暴力
切近蒲公英的梦想
风诱惑雨，雨摧毁种子
痉挛中的长峡
忙着建筑神秘巢穴
我的南北
响起曾家寨的鼓声
汉江河的辽阔
一只蜘蛛
青色的网线织进晨雾
十八里长峡
山穷水尽的拐点
蛰伏春雷，蕴藏四季
尽头即是武陵桃源
汉水故事
一汪蓝
足以让一头焦渴的猿
驻足，邻水而居
他的洪荒白垩纪时代
被这色泽所侵吞
蓝色血液
滋养着他的岛国
茹毛饮血，野果
褪去蛮荒，种子
填满饥饿
一匹狼，他的嗥叫
沾上泥土的气息
他凿燃令他惊讶的火
开始留恋
土地庄稼牛羊花朵
他的胫骨开始强壮
他的腰身变得浑圆
他开始嬗变
开始喜欢龟甲兽骨的流年
他一天也离不开那汪蓝
他的鱼篓
刻上了青鸟江鸥欸乃船
他把日子放排
在蓝色流域阔大的胸怀里
他喊着号子他跳起巫舞
他把龙舟祭献给那汪蓝
他把所有的子孙都叫成了
汉人
诗经城
一个叫诗经的城
曾经见证过我的早年
我有上百种沉醉的理由
当初只需一杯黄酒足够注解
现如今，一部《诗经》
却使我误入一生的歧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当诗歌成为我生命的一种存在
当我依附上文字的灵肉
诗经城，出生我，也将埋葬我
叙旧
一遍一遍，我们说到“那时候”
那时候真好，那时候你是个毛头小子
那时候我是个黄毛丫头
那时候我们不为名为利争
那时候我们不为情为仇伤
那时候我们有一万个梦想
那时候我们有一亿次改变
那时候我们目空一切
那时候我们所向披靡
那时候快乐是我们的主食
那时候情歌是我们的调料
那时候我们不准备老
那时候我们只预备爱没有恨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红尘
那时候我们不理解宗教也无忧伤
那时候我们真话大话很多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
品尝一颗不喜不悲的泪珠
有多么难
丹江口
无数次走近
源自血液里流着你同样的水声
那召唤像月亮对海潮的牵引
一座问道的山对众生的牵引
红尘中人进入红尘
看破的不只有秦砖汉瓦
也有被网络喂养的手机时代
他特立，他用独行的零部件
拼凑起钢铁的生机
新的行为艺术复活古均州城
坐化于洪流江底的神韵
某人在江边渔船卡拉OK
某群人在逛淘宝刷微信聊QQ
更多的人在开电商搞创意投资未来
那人，随江逐波
赶往一个王朝的皇家道场
反复念诵那篇叫“道德”的经书
他逃不过命运的宿定
像一座城逃不过历史的道场
现实匆匆挥着历史的鞭子
曾家寨
筑一座城堡一座高耸入云的碉楼
不让敌人进来，不让月经的妇人进来
把战争和不祥拒之门外
你竖起鲜明的自我防御工事
告诉来人：不好斗，不恋战
来者自重，请滚开
多少人窥视你城堡外的良田
多少人觊觎你碉楼内的女人
你的固若金汤
曾救你的疆域美人家丁几回？
钟声又响起来了
你是捻着胡须依旧磨墨
还是像寒风中猎猎抖擞的寨旗？
走进曾家寨
我听见一个时代的钟声刚落
另一个时代的鼓音突起
堵河
满河黑
恰似你愁绪万古不见破晓的痛
你期待一轮明月
向零星渔火抛去鱼饵和钓勾
黑夜被刺破
懂你。不知是乌云还是明月
你唱“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
月亮便被你唱进了故乡
高山流水，有鸟鸣涧
龙船上的人又唱起《龙船调》
她忘了甲板上风大，忘了
咕咕咚咚的船舷下叵测居心的动荡
天河之上
一匹野马运载行囊
连同我脱缰的思绪‘
春江月夜
听你清庭戏楼唱起三弦
手执黑髯
道的是北街曾经的古韵风流
野马飞燕秦岭
巴山春色汇湾鹊桥
时光隧道里
有两个人
唯织天河之上的秀彩
石雕
有多少石头被琢成玉
便有多少字词被写成诗
抛光打磨淬火酸性腐蚀
哪一道工序都藏着一个手艺人
道行的深浅
石雕的手艺
恰如一首诗从毛坯到吟诵的过程
石料决定刻刀的走势
你胸中的成玉
成木成林成山成水
成村成郭成景成人
成一篇传世之作
与技艺有关更与心性有关
这打磨的艺术
其价值
总蕴藏流水冲刷的浑然天成
爱都
当明月照进天河
流水就洗软了石公公石婆婆
这亘古相爱的牛郞和织女
在人间冲破天象
不用女娲重新掸土
也不用射去丘比特之箭
他们生来相识相知相恋相爱相守
满天的鹊儿是他们的媒人
天河是他们的婚床
爱是他们永恒的理由
草莓
一颗草莓的甜，仿佛想你的甜。
我把草莓含在口中，你便在眼前。
我把甜含在口中，你便在身旁。
我把你含在口中，你远在天边。
你所有的甜，原来是一颗心的甜。
你所有的红，原来也是一颗心的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