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父亲

¨程贤道

申庚岁末，女儿出生，亦为人父，年过花甲的父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女儿一天天长大，为“父”的责任感、使命感、危机感与日俱增。每当见到胖乎乎的同龄幼儿，立刻想起瘦小的女儿，既羡慕，又怄气，一到家总要“报怨”两句。女儿稍有不适，顿时陷入“混乱”，如康复稍慢一点，免不了相互“指责”。

身为人父，才真正“认识”父亲，“欣赏”父亲，父亲的形象日渐清晰、日渐高大。原有诸多不惑，甚至误解，现总算明白。父亲益发衰老，早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为减轻家庭负担，仍劳作不息，背更驼了，像张拉满的弓。 

与父亲的无私形成鲜明对比，多数子女，囿于小家，疏于关心、照顾、交流，哪还顾得“常回家看看”？其实，儿孙绕膝才是父母最开心的时候。

为“保”子女平安，父亲有时竟“笨”得极致。2003年5月，两个河南口音的中年妇女窜至老家，自诩精通麻衣相术。照例恭维一番后，便把早已悄然用心收集到我们家的一些真实情况，再绘声绘色的“推演”一遍，二老觉得他们“算”的准，继而信服。见时机成熟，骗子便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在母亲的急切追问下，才神神秘秘地说，在县城工作的儿子下半年将遭遇车祸，最好不要出门。二老信以为真，十分惊恐，急求禳灾之法。两个骗子一番“商量”之后，在灶台后面做起“法事”。父亲没有犹豫，急忙从信用分社取出仅有的2600多元存款，如数交给二人。她们用报纸整整齐齐地包好，与2条香烟、2盘糖果一起作为“供品”。后来在与邻居闲聊时才渐渐厘清“真相”，却不露一丝口风。这年春节，父亲无意间谈及此事，我们方才知晓，但他十分坦然，一点都不懊悔，只当破财消灾。 

2005年6月，幺叔不幸病故，弟兄三人，已走两个，父亲如遭重击。出殡那天，不顾感冒发烧，执意送葬。木然凝视棺木徐徐落下，铲铲黄土抛入墓穴，慢慢拢起一个土包。祸不单行，仅隔半年，因患脑癌、操劳一生的母亲不幸离世，父亲如失主心骨，日常起居的很多方面，都要现学现用，独自面对，太难为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其实，二哥一家相距不足半里，可他不愿住在一起，也不进城。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再忙再累，每天坚持到母亲坟前小憩。 

母亲去世不到一年，因难耐的孤独、郁闷，父亲已出现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多动、烦躁、易怒。早在1994年阑尾炎手术后把烟、酒都戒了，却听从他人“蛊惑”，开始抽烟喝酒，是谓“享受”人生。我们原本几次商量，把父亲送精神病院，但顾虑到他年老体弱，又不配合医生，可能对他被迫采取强制措施，只好在乡下保守治疗。 

临近2009年春节，父亲病情急转直下，精神间歇性严重失常。除夕之夜，按习俗应为已故亲人送灯。少食多动、十分虚弱的父亲却十分清醒，非要一同前往。在崎岖山路上，他坚持不让搀扶，我拿着手电筒，紧跟在后面。在父亲细心指导下，用砖在紧靠墓碑基座围出一个小格子，把一只粗大的蜡烛点亮放进去。他默默注视着烛光，确信不会被风吹灭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下山坡陡，比上山还难，仍不让扶。父亲象完成了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难得这么高兴，尤其对刚送的冥灯十分满意，断定大年初一上午才会熄，没料想这竟是最后一次陪父亲上坟。正月初十，一向坚强的父亲却没能挺过只隔几天的71岁生日，终因诱发脑溢血，永远离开了我们。生前他曾表示，从今年起在城里过生，春节清醒时还几次提起，如今，在县城为父亲祝寿已成永远的遗憾！

平常很少做梦，最近几次梦见父亲，颇觉惊异，会是父亲“托梦”，应抽空回家看看老屋？点击空间相册，看到父亲在胡芦架上锯柴火、在水池边洗藕的两张照片，眼眶顿时潮润，往日阖家幸福盼过年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如昨。临近七月半，该到父母坟前烧点纸了，不能总留下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