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柳林话

¨侯金玉

不同的地区，不同的环境，会形成不同的乡音。据专家说，一个人的习惯有两种最难改变，一种是乡音，另一种是口味。“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是很好的佐证。

几十年前，国家开始推广普通话，下了很大功夫，也取得了显著成效。否则，我们和广东人、上海人、浙江人是无法用语言充分交流的。现在，出门在外，必须会讲普通话，哪怕是非常蹩脚的，也要会讲。不管说了听了多少年的普通话，就算说惯了听惯了，一旦遇到老乡，家乡话还是会脱口而出，而且会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惊喜和亲切。一群老乡，吃着家乡菜，说着家乡话，对游子而言，是一种享受。

柳林话，在竹山来说，是比较特别的。前不久，竹山电视台做了一期节目，三个本乡本土的竹山人用三种方言讲“女娲的故事”，其中就有柳林话。

柳林话，从大的方言区来讲，属于北方方言中的西南方言，和普通话比较接近，不像广东话、上海话、浙江话等方言，和普通话差别巨大。会普通话的人，应该都能听懂柳林话，想学几句也不难。

柳林话，从口音来看，和房县九道、竹溪向坝、神农架大九湖的方言几乎一样，和重庆巫溪、巫山、宜昌兴山、恩施巴东、建始等地的方言非常接近，和竹山其他乡镇的方言区别却比较大。

柳林话，和普通话相比，语音区别最大，语汇次之，语法基本没有区别。

从语音来说，柳林话和普通话区别很大。

柳林话没有普通话那么多的声调变化。平声较多，多高平；有上声，但没有普通话上声变化幅度大，只是拐了小弯儿；有去声，但很短促。

柳林话中，“f”“h”不分，“n”“l”不分，前鼻韵和后鼻韵分不清，介音使用较混。柳林话中没有“f”，只有“h”；没有“n”，只有“l”；没有“ing”,只有“in”；“团”“谈”不分，“贼”“最”不分，“忒”“退”不分，“三”“算”不分。读师范时，教我们普通话的是张老师，我们三个柳林的自然成了他特别照顾对象，几乎每节课都要叫我们起来“汇报”。在学习“f”“h”时，一段“粉红墙上画凤凰，凤凰画在粉红墙。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叫我出了大洋相，我读的结结巴巴，满头大汗，班上同学笑得前仰后合，张老师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在学习“n”“l”时，绕口令“牛奶奶有个孙子叫流流，刘奶奶有个孙子叫牛牛，流流爱喝牛奶，牛牛爱吃牛柳，有天流流偷吃牛牛的牛柳，牛牛偷喝流流的牛奶，流流牛牛打成团，牛奶奶打了牛牛，刘奶奶打了流流，牛奶奶刘奶奶牛牛流流到底谁最牛？”也叫我们几个柳林人大伤脑筋，吃尽苦头。到现在，还有同学取笑我们，“你们柳林的回肉（肥肉）囊个儿朗哥儿好吃啥，你们太享湖（享福）哒。”

从语汇看，柳林话也和普通话有许多不同。和普通话比一比，读一读，瞒有趣。

人称名词区别很大。先辈叫先人，曾祖父、曾祖母叫祖祖，外祖父叫男嘎嘎，外祖母叫女嘎嘎，父亲叫牙或者爷,岳父叫老丈人，岳母叫老丈母，父亲的姊妹叫幺幺，母亲的姊妹叫娘娘，自己叫国人，小孩叫细娃儿，男孩叫儿娃子，女孩叫女丫子。

事物名词变化较多。向日葵叫葵花子，面粉叫灰面，豆腐乳叫霉豆腐，饺子叫包面，肉叫嘎嘎；蝙蝠叫檐老鼠，青蛙叫克马子，蛤蟆叫癞克包，乌鸦叫老娃子，喜鹊叫鸦鹊子，狐狸叫毛狗子，果子狸叫百米子，种公猪叫脚猪，公猪叫伢猪或者狼豹子，公狗叫牙狗子，母狗叫草狗子，公羊叫骚羊子，公鸡叫鸡公，母鸡叫鸡母，蝉叫叽啦子，蜻蜓叫羊丁丁，蚯蚓叫曲肠子，马蜂叫七溜溜；冰棍叫令勾子，冰雹叫冷子，雾叫罩子，毒药叫闹哟子，山崖叫碍堡；头叫脑阔，脖子叫颈康，踝骨叫螺丝骨，肘关节叫倒拐子，膝盖叫客膝包，腿叫胯胯，拳头叫定子；客厅叫堂屋，厨房叫灶屋，厕所叫茅私，木料叫料当，被子叫铺盖，工具叫家业，斧子叫毛留，手套叫手笼子，水瓢叫瓢瓜。

时间、方位名词有些怪。后来叫摸鸟儿，前天叫且儿天，前三天叫大前天，后四天叫外后天，瞬间叫眨个眼儿，一会儿叫一哈哈儿，黎明叫麻麻亮；上面叫皮头，下面叫底哈，角落叫门嘎位儿。

动词、形容词生动形象。说谎叫日白，吹牛叫善经，放纵叫惯施，劝架叫改交，休息叫歇稍，抽烟叫吃烟，思考叫蔑经，谢谢叫劳为，闪电叫扯闪，骂人叫决人，开始叫嘎试，笨叫苕，吝啬叫扣马眼儿，差点叫稀乎儿，整齐叫称投，很小叫滴嘎儿，想念叫欠，特别疼叫青疼，小心叫招架，不正经叫幺而邪法，湿透了叫缺湿，无聊叫无哒撒，结果令人失望叫秧场合，占便宜叫捡香赢，可怜叫遭业，爽快叫撇妥，肮脏叫罗宋，冰凉叫给人。

副词、疑问词很特别。无论如何叫横真，悄悄、偷偷叫阴倒，经常叫扯长，赶紧叫连忙，很叫蛮，一直叫一路来，故意叫吊顾子，什么叫么里，哪里去叫哪里课，怎么做叫哪门搞。

柳林话中，助词使用较多，特别爱用“啊”、“哒”（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了”）。比如，你吃啊没得（你吃了没有）？我吃哒（我吃了）。你来啊没得（你来了没有）？我来哒（我来了）。你给我一个苹果啥（你给我一个苹果啊），不给散哒（不给算了）。

柳林话中，还有许多和普通话不一样。不穿衣叫打董董，不穿裤子叫打挑卡，小儿开裆裤叫叉叉裤，小儿睡觉叫睡告告，劈柴叫花柴，高嗓门的人叫张巴老，自吹自擂的人叫煽经老，喜欢撒谎的人叫日白老，胡说乱道叫嚼牙包骨，造谣生事叫嚼舌根子，无事找事叫无达撒，不讲卫生叫喇垮，巴结奉承叫舔勾子，半干半湿叫秧八干，形容很差叫日不弄耸，弯弯拐拐叫弯里格僵，不干脆利索叫连糊拉机，差一点点叫西大忽儿，开玩笑叫涮坛子，很倒霉叫背万年时，注意力不集中叫打张花实，不知道叫找不到，偶尔叫三不知儿，想方设法叫想进盗花。

语义方面，柳林话和普通话基本相同，极少有不同的。柳林话中“不咋地”表示“还行，还可以”，和普通话完全不一样。比如，“你的身体还好啥？”“把你关心，还不咋地。”柳林话中“不很实”相当于普通话的“不咋地”。比如，“今年干很了，洋芋不很实，才挖呀几百斤。”

柳林话有许多特别的地方，柳林人对柳林话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出门在外，大都讲普通话；回到家乡，都说柳林话。不管你在外面闯荡得怎么样，回到家乡，不忘一口地道的柳林话，家乡人就会对你客客气气。相反，如果你回老家，说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或者其他方言，人们会笑话你“阴阳怪气”“南腔北调”。

时代在发展，随着年轻人受教育程度的逐步提高，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逐年增加，柳林话也在逐年发生微妙变化，柳林话中的许多词汇已经被普通话词汇代替。原汁原味的柳林话，只有从几乎没有出过远门的老辈子口中才能听到了。

我是柳林人，我说的是柳林话。

附：

柳林方言小词典

柳林方言很有特色，语汇和普通话差别较大，闲暇时整理了一些，觉得很有意思，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由于水平有限，难免挂一漏万，恳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人称名词

先辈—先人

曾祖父、曾祖母—祖祖

外祖父—男嘎嘎、胡子嘎嘎

外祖母—女嘎嘎

父亲—牙、爷、达达

岳父—老丈人

岳母—老丈母

父亲的姊妹—幺幺

母亲的姊妹—娘娘

自己—国人

妻子—堂客、屋里人、习胡子

老太太—老妈子

丈夫的姐姐—姑子姐

丈夫的妹妹—姑子妹

妻子的哥哥或者弟弟—舅老官儿

小孩—细娃儿

男孩—儿娃子

女孩—女丫子

婴儿—奶娃子

乞丐—告花子

高声大嗓的人—张巴老

自吹自擂的人—煽经老

喜欢撒谎的人—日白老

有口吃的人—结巴老

十分吝啬的人—啬巴老

憨厚的人—憨吧儿

爱搞怪的人—得吧儿、得包子

做不了指望的人—日古子

吹唢呐的—吹鼓手

唱山歌的—歌师傅

劁猪的—劁猪老

瘸子—拜拜儿

喜事中帮主人管事的人—支客司

不走正道的人—黄瘟的

脾气犟的人—犟做瘟

行为不端庄检点的人—偷食猴

办错事、说错话的人—二黄腔

身材矮小的人—矮打杵

狡猾的人—尖尖脑扩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懂天神

不懂事的人—梦嘎儿虫

守不住秘密,喜欢传话的人—尖嘴巴

喜欢插话、接话的人—鸡下巴

忘恩负义的小人—龟森子

喜欢调侃别人的人—急作包

未成年就夭折的人—化森子

性格古怪的人—隔古老

二、事物名词

向日葵—葵花子

面粉—灰面

豆腐乳—霉豆腐

饺子——包面

馊饭—厮臭饭

土豆—洋芋

玉米—苞谷

玉米里面的棒子—苞谷听子

红薯—苕

菠菜—扯根菜

米酒—糟子

肉—嘎嘎

猪屁股肉—坐扽子

猪排骨连肉—恩列

猕猴桃—阳桃

水稻—谷子

晚餐——夜饭

剩饭—现饭

毒药—闹哟子

蝙蝠—檐老鼠

青蛙—克马子

蟾蜍—癞克包

蝗虫—蚂蚱子

乌鸦—老娃子

喜鹊—鸦鹊子

野兽—狼巴子

狐狸—毛狗子

果子狸—百米子

种公猪—脚猪

小猪仔—笼猪娃儿

小公猪仔—牙猪

大公猪—狼豹子

公狗—牙狗子

母狗—草狗子

公羊—骚羊子

公牛—骚牯子

母牛—沙子

公鸡—鸡公

母鸡—鸡母

蝉—叽啦子

蜻蜓—羊丁丁

蚯蚓—曲肠子

马蜂窝—葫芦包

马蜂—七溜溜

蜜蜂—糖蜂子

啄木鸟—抓木官

鸟—雀个儿

蚊子—夜蚊子

苍蝇—饭蚊子 屎蚊子

天气—天道

冰棍—令勾子

冰雹—冷子

雾—罩子

山崖—碍堡

石头—王光石、握郎古

泥石流—走交

头—脑阔

睫毛—眼眨毛

脖子—颈康

缺牙—缺巴齿

手指—指噶儿

指甲—指噶儿扩

舌头—舌条

口水—憨水

手臂—手膀子

踝骨—螺丝骨

肘关节—倒拐子

膝盖—客膝包

腿—胯胯

拳头—定子

客厅—堂屋

厨房—灶屋

卧室—房屋里

厕所—茅私

木料—料当

被子—铺盖

棉花被芯—套子

毛巾—帕子

拖鞋—拖板儿

工具—家业

勺子—条根儿

斧子—毛留

陀螺—得来儿

手套—手笼子

袖套—袖笼子

内裤—摇裤儿

背心—架架儿

小儿开裆裤—叉叉裤

水瓢—瓢瓜

杯子—缸缸儿

蒸笼—汽格子

谣言—淡话

污垢—甲甲

三、时间、方位词

后来—摸鸟儿

前天—且儿天

前三天—大前天

后四天—外后天

瞬间—眨个眼儿

一会儿—一哈哈儿

黎明—麻麻亮

黄昏—擦黑

晚上—黑哒

上面—皮头

下面—底哈

角落—门嘎位儿，国国儿

院子里—地巴里

屋檐下—该檐

四、动词、形容词

说谎—日白

吹牛—善经

放纵—惯施

摔跤—如啊抱骨子

劝架—改交

休息—歇稍

开始—噶势

思考—蔑经

谢谢—劳为

骂人—决人

瞎搞—日估俩

笨—苕

漂亮—棱正

厉害—火色

淘气—含见

调皮—闲人

漂亮、好看—乖

吝啬—扣马眼儿

闪电—扯闪

差点—稀乎儿

整齐—称投

很小—滴嘎儿

想念—欠

心中有数—有哈数

特别疼—青疼

小心—招呼

出灾祸—失隔

不正经—幺而邪法

湿透了—缺湿

无聊—无哒撒

结果令人失望—秧场合

不会，或是身体不舒服—赖不活

占便宜—捡香赢

可怜—遭业

可以—要得

打不起精神—殃疲

脸上颜色不好—白痴纳卡

可不可以—要不要得

没有好下场—砍脑壳死的

努力、肯出力气—盼皮

脸很脏—花迷日眼

理睬—甩十

感冒—凉哒

怪可怜的—遭业巴萨地

甜言蜜语、口是心非—花蜜吊嘴

懒懒散散的样子—懒腰设垮的

糊里糊涂—梦嘎梦醒

不好意思，脸上挂不住—面面色色

干起来很轻松—松活

爽快、随意—撇妥

肮脏—罗宋、来呆

不爱干净—俩夸

冰得刺骨—给人

想的美—杭时

很差—日古俩

冰雪融化—化令

撒娇—撒俩

摔跟头—哒扑叭

摔得仰面朝天—哒背样子

准备—支架，安只

踢—主啊

做事麻利—溜刷

不怎么样，很一般—不很实

雌狗发情—走草

雌牛发情—冒栏

雌猪发情—打圈

猪交配—赶窝

公鸡撵母鸡—打水

蛇类交配—私捂

狗子交配—连裆

不穿衣—打董董

不穿裤子—打挑卡

小儿睡觉—睡告告

劈柴—花柴

种土豆—告洋芋

胡说乱道—嚼牙包骨

造谣生事—嚼舌根子

形容人不怎么样—不日毛

无事找事—无达撒

巴结奉承—舔勾子

半干半湿—秧八干

很差—日不弄耸

弯弯拐拐—弯里格僵

不干脆利索—连糊拉机

差一点点—西大忽儿

开玩笑—涮坛子

很倒霉—背万年时

注意力不集中—打张花实

不知道—找不到

偶尔—三不知儿

想方设法—想进盗花

喝水—灌抛（生气时，对晚辈或同辈）

吃饭—通也楼，涨（生气时，对晚辈或同辈）

对不起—失错

潜水—赞密古特儿，扎米子

不管他—叫他莫不得

挨批评—挨巴眼儿

不懂事、无知—找不到哈搜

熟了—啪哒

犯贱—翻敲

有能力，会做事—有板眼儿

扯淡，办事不靠谱—淡俩俩

打蔫—央哒

女孩子许配了人家—放人户

出彩虹—晒杠

很久时间—嫩个儿久

完了—舍哒

别客气—莫讲理行

滚开—死起走

东西很大—多大一同

说话很惹人烦—辽人闲

五、其他

硬是—横真（叫你莫说，你横真要说。）

悄悄、偷偷—阴倒

经常—扯长

赶紧—连忙

很—蛮

一直—一路来

故意—吊顾子

什么—么里

哪里去—哪里课

怎么做—哪门搞

继续—紧倒（叫你莫说了，你还紧倒说。）

这样—恁格儿

那样—浪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