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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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
一、苏武安君论
苏季子秦，武安君也。《战国策》，《史记》均有传焉。秦悬梁锥股而学，偑六国相印而仕，数千年一人耳。史载英雄豪杰甚蕃，各使文张武驰以就勋爵，然以经略谋天下势者，惟秦尤显焉。
或曰秦何能也？明焉！始学鬼谷，说秦王不行，乃学太公《阴符兵法》，说齐、楚、燕、韩、魏、赵六王而行。初，不名一文，人尽鄙之，乃攻读不缀，则见其心志弥坚。天将降大任于其人，秦自明欤？悟性若此，岂非明乎？
再曰秦何学也？知焉！荀卿《劝学》曰: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此即格物致知哉！揣度其事，枯座苦学而匪殆，当知何以学之，何可知之，何所为之。清醒类此，非博览而不足，必遍览先达诸子百家典籍，周济衡量采萃而成，岂非知乎？
又曰秦何可成也？寒耳！其学用践行，耗金败裘，形容枯槁，面目藜黑，妻不衽嫂不炊父母不与言，此则《孟子》之苦其心志，劳其筯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也。至此恐心若寒冰矣！乃愤慨于学，遂得智虑通达，尽抛俗世纷扰，终获济世之绝学，启示封建而连横天下以抗强秦。心无旁骛，行拂乱其所为，岂非寒若梅雪乎？
学问古贤，览墨迹如白雪，品文薮若醴泉，其人映雪若梅花，通明，自知，耐贫寒，不坠青云之志。若夫苏秦，吾犹疑人间何来清气也！
世之寻功名富贵者众，几类草木争春，鲤跃龙门也，自无可厚非焉，然浮躁犹甚，则本末倒置矣。仆作苏武安君论，惶然是耶非耶？洒墨尔耳！
二、石趣琐言
天地万物，秀气者众。造化钟灵，仪态不俗。草木阳春惠顾，姚黄魏紫，各领风致。高乔凌霄，栖云焕彩。更有松大夫、梅状元、竹君子者，入文人笔端，骚客诗笺，多有佳话。纪文达公晓岚题松曰:参天黛色常如此，点首朱衣或是君。此不赘言。吾人各具爱慕之心，寄之奇山异水，托之白雪红梅耳，石趣僻好亦同！
昔年，余尝创办仲裁法庭。郡县守令颇关注，视余少年俊彦，襄赞此事，颇有闲资。其时，邑人多有采石者，以“油光青”之河石，择千姿百态，奇形怪状者，嵌以座，小者置之案牍，大者登堂入室，人颇赏之。或曰:林泉到处资清赏，翰墨随缘契古欢。
不可落后，乃谋求之。邑人黄某，以贩石为业。闻余购石，冒昧以见，引余至其宅院，遍赏其石。余贸得名曰“鸡血石”，“青金石”，“上马石”者而归，置于仲裁法庭，意颇自矜！
有契交或语余:石者野物，不可登堂。余大惊怖，急欲弃之。有严某闻之，欣然移之其家。然余不悔也，必弃之而后快。
经年，本邑之石名誉各地。邑人入神农溪，九道河，堵河源，小三峡采石者，多得七彩斑斓，温润如玉者，囤积居奇，克振家业者素闻之。
某郡守贪墨被黜，于其宅搜查，奇石几载五车，论价千万，为一郡之传奇，茶后饭余，升斗小民言必漾慕:石之为宝，诚可大用！
诗曰: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铭曰: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待余珍重品性，知仁德真义，以美德为至宝时，己蹉跎岁月，更添惆怅！
三、游宝顶山摩崖记
渝州西邑大足，有灵山名宝顶也。山有大佛湾，湾存佛教圣迹，为唐宋摩崖造像，成“三千诸佛云中见，百万神仙海上来”之大观也。余闻之也久，因渴念我佛，于贰千壹拾壹年夏拜游焉。
当是时也，山川竞秀，草木葳蕤而孕翠；溪涧长清，云霓婉约而怀柔。莺啭丝條，燕翦薰风。遥指山门，清晖朗澈。佳木扶疏，苍碧映阶而柔蓝；落英缤纷，朝露凝香则远溢。寻陛攀岩，见满山贝叶；舒云入襟，听旷古清钟，适尔游目骋怀以周览秀色。
迎首破壁突来者，九大护法神也，正中神乃释迦牟尼佛化身，率八部天龙守道场也。众神甲胄武装，怒目吹眦而执刀剑，刃魔头悬手持之，观之陡生敬怖也！
乃有六道轮回图也。图四圈，有蓝面巨人乃转轮法王，怒目獠牙紧啮轮盘，展臂钳轮，示业力不可逆转也。中圈修行者，心际佛光六道，示万缘发于心，警众生发何心因，得何业报者。座底镌贪猪、嗔蛇、痴鸽，揭众生轮回苦根也。次圈六趣，以地狱、畜生、饿鬼称三涂三恶道，以阿修罗、人、天称三善道也。上中天道，日月绕须弥山，云霞明灭而风卷，示极乐世界也:上左阿修罗道，示享天福而怀嗔心也；右人道，示四大部洲之苦乐众生也；下中地狱道，马面鬼临油锅监刑也；下左畜生道，刻狮及牛马苦力之劳顿也；下右饿鬼道，正啖魔头，示挺而走险者也。三圈为佛教十二因缘说者，以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及老死等，示前生及来世也。四圈以皮囊裹生命，示死生轮回也。轮盘左上谒语:迷者佛是众生、悟者众生是佛，观之发人深省，顿生存心荷福之念也！
乃有广大宝楼阁也，阁崖镌宝顶山三字，乃宋尚书杜孝严题也。摩崖有宝髻、金髻、金刚髻三菩萨，端庄仁慈，安祥远眺，似发愿度众生苦厄也。观之睦然高洁，游人至此，当愿为菩萨焚香，愿为菩萨扫落花也！
乃有华严三圣像也，至此可见我佛大日如来、普贤、文殊菩萨宝像。我佛重额广眉，容颜悲悯恕仁，头顶烟霞，足踏莲台，庄严和允，衣袂飘逸，威仪生辉，观者莫不息心俯首，虔心向善，顿感光明普照，心同赤子矣！
乃有千手观音宝像，观音端坐莲台，计一千零七手，俱各有一眼，参差交错，如孔雀开屏也。宝像金身焕彩，灿如旭日。四周有吉祥天女、金刚亥母、婆薮仙、毗那夜迦神像。观者临此，如见慈亲，种种因果，欲诉还休，然心痴言讷，难表万一，惟生敬爱耳！
顺序而游，乃有父母恩重经变像，言父母养育之慈怀，茹苦含辛，劝人孝道，足以感人肺腑也。有地狱变像，言逆施倒行之恶报也，令人警省莫敢轻漫也。又有圆觉道场、牧牛道场等，俱栩栩如生，寓意深刻也。
寻石阶下二十米许，于东崖正壁，乃见释迦涅般圣迹图。佛龛宽逾三米、高近七米，长约三十一米。佛头枕北方，足指南方，面向西方，后背东方，右胁而卧，双脚隐入山崖，此谓佛大不可量也。佛前躬身肃立十四天尊，有二天王抬香案。又有内眷像九尊。众天尊神肃意悯，乃沉湎释迦涅磐重生也。此摩崖气象恢宏，意境深邃，观之肃然而感天地万物博大慈悲，顿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之大智慧。吾人如朝露烟花，惟有敬惜光阴，得证“菩提萨婆诃”，勿虚度岁月耳！
于此宣佛法者，唐柳本尊也。造佛道场者，宋赵智凤也。千百年来，世谓二人宏愿奉佛为哗众取宠，诸多否定。仆虽儒士，闻之而愤慨！此江山胜迹，历兵燹劫火，风雨消磨，犹证沧海桑田，岂非旷世文明，人间瑰宝？世界肖小猖獗，风俗破败，而天道有常，因以记之！
四、游野人洞记
世传野人者，类人猿兽也。沸扬其事，晚清民国耳。改革开放初，有青年循野史稗闻，自费科考之，莫衷一是；官方遂组织古人类学科考数次，亦未证实，然舆论益氛。野人所栖神农架区，上古神农氏尝百草域也。群山绵亘，万古苍莽，人迹罕至，多熊羆虎豹，狐狼虫虺，尤以金丝猴闻名中外。西陂房县，有野人谷及野人洞焉。
庚寅年旦月，余自蓉城返武当，漫卷诗书，而游兴未尽，乃觅途百里以览其洞。
此地佳木葱茏，峰峦韶秀。清泓漫淙，映带灵山。寒潭冽水，清趣幽长。顽石成阵，偃仰春秋，懔然问天，不可与言。
循野径以攀援，崭荊扉为杖藜，越凡数千阶石，始至半山，见古洞苍茫，吞吐烟霞，寒风振衣，悚然而惕。导游曰:幸勿惶恐，各守细物可尔。由是迂回而进洞庭。
洞中晦暗，气流清寒逼近。有鸟忽来，嘶鸣似怒。导游呼众人各掩面俯首，以防啄颜。曰:此洞蝠耳，防感染为要，不敢轻心。有黄发童子，惊诧而叫笑，导游劝曰:宜小心，恐惊洞中蛇蟒。闻此，众人愈噤然不敢言，惟闻喘息。
地湿滑无阻止，惟兢足以挪。顶石笋突兀，竞折腰以攀，恐撞头耳！经蛇行逶迤二里许，至一大石庭。穹顶石笋，似剑如簇，尖峰悍然，垂露硃矶。庭有如几、如盘、如莲座、如床榻诸物，栩然清洁。模摩之光滑温凉，似可物用。
沿此庭出口又斗折蛇行里许，见足下深壑，莫测高深，唯闻清涧涓泉，沉吟萦耳，冷风如剑气，不鸣而寒，于是渐至一笔陡天梯处。导游曰:此天梯崿峙难行，下瞰深壑，上临绝巇，达数万级，始至山顶洞庭，若体柔者，可原路退回，以免危急不可营救。闻此，有妇孺几哭，退之惧孤单而黑暗难行，进之畏险阻莫测。因是众游宾分两批，青壮于前先登焉。
天梯黢黑似夜，探灯光漫，分衍不明，扑伏踱足，战慄以上。重复蜿蜒，几乎昏沉。汗流浃背，疲不堪言。正行间闻前途嗖嗖有声，领队曰之有蛇己窜，各宜守护。众人莫不自危，窃虑行走深山之腹，地心历险于华中青峰断裂带，若天机不测，突遇地陷石震，信息不通，诚可恐怖。如此颇为紧凑而行，约五里许惴然渐至上庭。
上庭乃三小庭毗邻而成。首庭七彩斑斓，龙藻凤纹中，泉声彻耳，似焦桐弦歌久注，通禅心而达道境，宛同天籁，神往而渺，任意萦回。次庭似花烛洞房，形态毕肖，谐趣不可言，女导游亦藏遮不语，曰:只可意会，不便深言。众宾哄笑，戏谑潮起，訇然于洞庭石扉。后庭略隘，止奇异怪石，犬牙参差耳。至此游程渐次明朗，众心稍懈矣。
出洞二里许折回主道，己至黄昏。外围诸山，连绵翠帷，排挞锦绣。有峰如仙桃者，夕晖斜照，云岚婉致，焕彩其间，独有青苍遒媚之姿，颇可赏玩。
方志敏云:心有三爱，奇书异马佳山水，园栽四物，青松翠竹白梅兰。有此佳山水，诚为人杰地灵，是以记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