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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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楠
“妈，武汉的传染病好狠啵，你都不关心一下我，明天回来，坐车要戴口罩。”腊月二十五，在汉读研的女儿电话里告诉了我这么几句。女儿是学化学的，听她一说，我赶紧上网查看，原来，一个叫新型冠状病毒的小丑像只幽灵在江城大地上已经游荡了好多天。
对于传染病，除了2003年的非典，我几乎一无所知，而且当时的非典以北京和广东为主，离我们湖北远着呢，也因此毫不关心。2020年的春节马上就要到了，身为工薪族，首先我要保证不耽误春节值班，其次得利用休息时间备足年货，给大半年没回家的女儿弄些好吃的。
果然，女儿全副武装地回来了，一走出长途大巴，她就高兴地说:“车上都没的人戴口罩，就我一个人戴了。”我有些不以为然。接下来，我把卤菜、糖果、青菜、花生瓜子什么的一一给她交待清楚，腊月二十八一早便赶去乡下上班了。像往常一样，做一个坚守除夕的电网守护者。
还没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武汉封城了，十堰封城了，竹山也封城了。随着疫情不断发展，年味儿在人们的担忧和恐慌中越来越淡，我此刻所处的乡下也不例外。从小站的二楼向外望去，平日喧嚣热闹的乡村路上行人很少，冬日暖阳下，波浪状起伏的田野里，唯一的绿色是村民套种的茶叶幼苗，没有了耕作的身影，万物是那么萧条。县防疫指挥部的命令通过村口的大喇叭久久回响天际，仿佛古驿道上渐近渐紧的马蹄声响。不串门，不拜年，不聚餐，戴口罩，勤洗手，勤通风，做好自我防护……口语化的防护三字经，不仅有趣，更通俗易懂。
所幸的是，除夕之夜，我所守护的乡镇用电量没有超过最大负荷，小小变电站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初一清早，女儿来电话了，“妈，社区敲门来给我量体温了，不发烧，三十六度三。”新年的第一个电话是女打来的，并且语报平安，这让离家百里的我感到一丝宽慰。女儿是从疫区武汉回来的，她的身体状况，不仅关系到我们这个小家，还有和我一起并肩战斗的同事。后来，为严防死守，小区的电梯也停了，工作人员还是每天两次步行十三楼给女儿量体温，风雨无阻。我不认识这些负责又热心的社区人，但小小的温度计足以使我们心灵相通，温暖彼此。
爱人和我都是电力工人，基于工作的特殊性，万家团圆的日子，我们逆风而行天各一方已是常态，越是年关，保电任务越重大，今年也是这样，所以，女儿独自在家。除夕之夜，他和四个武装到牙齿的同事待命值班室，时刻准备登杆望远。天遂人愿，春节那几天，没有电线冒火花，也没有开关跳闸。一切安好后，他开始读梁晓声的《人世间》，同龄的时代画卷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厚厚三大卷，他读得如痴如醉，这常常使他忘记身外的滔滔疫浪。大疫之中，我们一家三口无意中被自行隔离，甘苦各半。
正月初八，疫情越发地严重了，沿途的每个乡镇都以村组为单位，严格盘查来往人员，查体温，登记个人信息，我们返城的车虽然有通行证，但他们操作起来仍然一丝不苟。下班回家了，县城也是从未有过的冷清，不见了车水马龙，远去了人声鼎沸，车行大道恍若隔世，只有大道两边高悬的红灯笼上的几个大字格外醒目，新年快乐！今年快乐吗？我们希望快乐，但这份快乐被可恶的瘟疫掳走了，我们只有蛰居，在等待中点燃生机。
疫情使我们与外隔绝，却意外地让我和女儿的团聚加时。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研究生寒来暑往快十年了，她每次回家从未超过十天。生活原本丰富多彩，居家的这段时间，除了做个酒囊饭袋，我们力求让每一天都充实起来，在群里晒美食、比厨艺，收拾屋子，读书写字。学工科的女儿给我搞科普，一直以为新冠病毒是个细胞类生物，不然，它只是一个遗传信息链，附着于某个类似外壳类的物质里面，而且极具隐蔽性，突破人体的第一道防线后通过呼吸道在肺部复制……现在，这个魔鬼已经被解剖，正在被剿灭。女儿找出她的古筝，拭去灰尘，和着阳光奏一曲《浏阳河》，悠扬，如行云流水，生命的琴音在小区流淌。我们一起追剧《绝代双娇》，看《中国诗词大会》，玩诗词飞花令，累了就看看窗外蜿蜒的河水，倦了就歪在沙发上眯一会儿，静听墙角的挂钟嘀嗒嘀嗒，终于，我们熬过了14天的居家隔离期。
谁也没想到，我们只是熬过了第一个14天，接下来还会有这么多的14天在等着我们。每天，被感染的新冠肺炎患者以火箭速度蹭蹭地往上冒，成千上万了，湖北告急！武汉告急！我们还是不能出去晒太阳，但阳光已经很耀眼，照得小区门口 “共产党员服务队”几个红色大字闪闪发光。睡到自然醒曾是多少人的梦想，刹那间它竟然实现了，实现在非常态之中，每个人都高兴不起来，战疫之中，这个话题显得那么沉重。孤独和不安开始向我袭来，我想写点什么，不吐不快。我去单位包保的小区吉安花园当志愿者，为小区居民买药买菜，测体温，登记信息，融市井万象。我把身边的好人好事写下来投向外媒，这些中规中矩的文字让我重新找回片刻的写作之乐。闲静之中，阅读必不可少，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方方的《武汉日记》在开始网上流传，我们困在城中，她却游走于精神之巅，把烦躁、犹豫、崩溃和悲悯碾成石子敲打着我们的心田。
因为痛过，所以珍惜，珍惜那些先知先觉、为生民立命之人，李文亮、钟南山等；珍惜生灵万物，穿山甲，果子狸等。瘟疫之殇比肩洪水地震，甚至更凶。人定胜天，不过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庞大的动物园里，人，仅仅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猴子，若以美味和猎奇为快意，前面注定是条不归之路，是时候忌口了。院子里的花草渐渐硬朗起来，立在窗前就能感到丝丝绿意。小小竹山城被滞留在某个时光的隧道口，我们错过了2020年的第一轮圆月，绝不能再错过这一季的花开。2月4日，竹山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出院了，这个二十五岁的小姑娘重新拥有了大好前程，出院当天，她感慨地说:从今以后，我将珍惜未来的每一天!
说的真好，待到杨柳吐绿时，我想邀请她，一起去爬南门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