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平和
岁月如风,每时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地向前奔走,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你怎样盛情地挽留她,百倍地珍惜她,她无时无刻都在远离你,抛弃你,让你的身体从稚嫩走向成熟,到达某一个高度后,又开始往回走,直至身体像年迈的枯树一样慢慢虚空,心也慢慢地变老。人到中年的我,总会无由地想起童年的一些事情。童年的天真幼稚,纯洁可爱,无知无畏,无忧无虑......就像一幕幕电影片段在眼前闪现。
偷吸旱烟
爷爷有一根长长的旱烟袋,比我那时的个头矮不了多少,可以当拐棍拄着。
暮晚,爷爷从地里回来,多半会慵懒地坐在火炉旁边的小板凳上,找出那根长烟袋,摸摸索索地从烟袋荷包里拈出一撮旱烟叶子,慢慢地装进金色的铜烟锅,装好烟锅,噙着像玉石一般充满质感的的烟袋嘴,腰也不用弯一下,只稍稍往前一伸,烟袋锅便挨到了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火灰,爷爷用劲一吸,那烟就点燃了。铜烟锅一明一灭,浓烈的烟子一口一口地从爷爷的嘴里喷出来,是那样地悠然和自得。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爷爷抽旱烟,我明明看见爷爷把烟子吞进了肚子里,却从他的鼻孔里冒出了两股青烟,让我感到很神奇。更为神奇的是,有时爷爷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烟圈,慢慢地飘上了他的头顶,然后渐渐变大,许久才散开。
从那玉质的袋嘴里冒出的烟吸引着我,让我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爷爷到山上干活时,从来不带那根长烟袋,就很随意地挂在椅背上。这就给我好奇的想法带来了机会,趁爷爷没在家的时候,
我溜到爷爷屋里,一眼就看见了挂在椅子背上的长烟袋,就跑过去取下来把玩,学着爷爷的样子,把玉质烟嘴噙在嘴里,猛吸一口,然后仰起头,对着楼顶的天花板吐一口,玉质烟嘴里停留的烟味并不怎么样,有点恶心。当然,那是没有装上烟叶,也没有点火,没有烟子冒出来。心里想着,等哪天也要真正抽一次爷爷的旱烟袋,也吐出一个一个的烟圈,那肯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即使奶奶在家里,我们也不怕,因为奶奶从来不吵我们,只要爷爷没在家,我们可以随便在奶奶家里跑来跑去地疯着玩。
那天,爷爷要到集镇上赶集,我们那个地方到集镇上要走很远的路,一去一回,没有大半天时间,肯定不回来。于是,我溜到了爷爷家里,看到奶奶在家里,没有立即扑向挂长烟袋的椅子,先坐在火炉边烤火,等奶奶忙着做事,不会注意的时候,才把那根烟袋取下来,急不可耐地从烟袋荷包里捻出一些烟叶,像模像样地往烟袋里按,由于手指的力气小,按不结实,松松的一烟锅,然后把玉质烟嘴噙在嘴里,把铜烟锅伸进炉火,用嘴一吸,那烟竟燃起了火苗,嘴巴被吸进来的烟子撑的胀股股的,喉咙被熏得火烧火了的,呛得很难受。我赶快张开嘴巴,让烟子跑掉,还接连咳了好几口,才稍稍好受了一些。这时,我才知道,抽旱烟并不好玩,那烟叶真呛人。接着,我又想试着吐烟圈,吸一口往出一吐,那烟子一点儿都不听使唤,就像冬日哈出的气流一样,眨眼间就杂乱无章地消散了,一直都没有出现神奇的烟圈儿。那么,让烟子从鼻孔里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让弟弟在旁边看着,大吸一口,闭着嘴巴使劲把烟子往肚子里吞,却始终感觉没有吞下去,烟子也没有从鼻孔里钻出来。
我第一次吸了旱烟,却没有尝到一点儿美好的味道。以后,便对爷爷的那根旱烟袋失去了兴趣,不再去碰它,但让我想不通的是,爷爷为何在劳累之后,就要坐在那里吸上两锅旱烟呢,而且抽完旱烟后,他脸上会有一种满足感,似乎一天的疲劳就像那烟子一样飘散了。
现在想起来,世间的许多事情也就如那旱烟,我们看着爷爷吸着很美好、很诱人,也很想去尝尝个中滋味,一旦尝过了,也就觉得其实并不是那样的美好,而且还是苦涩的。
摔跤比赛
但凡男人在小时候都摔过跤,摔跤就要决出胜负。
我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袁老师的鼓动下,与同年级的一个姓鄢的男孩摔过一次跤。那是我第一次与人摔跤,也是最后一次与人摔跤比高低。
那次摔跤的经历,在我的记忆中不是很清晰。我得努力让自己的记忆,返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间有些残破的土墙教室里。教室的地面是泥土的,不像现在的教室都是清一色的水泥地坪,而是坑坑凹凹的。教室里靠右墙摆放了三排或许是四排桌子,左边留下了一条宽宽的过道,下课后我们就涌在过道里玩耍。整个学校,就一间教室,另带一间老师的寝室。老师的寝室虽然与教室连在一起,共一个大门进出,我一次都没有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学校里的学生很少,总共有多少名学生,我已记不清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只有袁老师一个人教我们。他好像也没在那间寝室里住,放学后他跟我们一起走路回家。三四排桌子,坐了一二三三个年级的学生。每个年级差不多就几个学生吧。袁老师讲课时,先给一年级的同学讲,讲完后,让一年级的同学写作业;然后给二年级讲,再然后给三年级讲,给三个年级都讲完了,就下课休息。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我们全都站在教室的过道里,不知道谁喊着要摔跤,好像就是那个鄢同学,我突然记起了他的绰号叫“烟袋”,烟袋的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下课休息的时候,跑回家再跑到教室还不会耽误上课。烟袋的个头比我高,块头全年级最大,穿着厚厚的棉袄,左边或是右边的袖筒破了一个洞,里面黑不溜秋的棉花向外翻了出来,像抗战片里的战士手胳膊中枪时留下的那个洞,让人感到有点触目惊心。那时,我们那里的每家每户都很贫穷,不管同学穿的衣服多么脏乱,都没有人看笑话。
我一回头,原来是烟袋趾高气扬地在喊,同学们听到喊声,呼呼啦啦地往后面退,让出了一块圆形的空地,本来热闹的教室里一下子变得鸦鹊无声,你看着我,我瞅着他,没一个人站出来应战。只见烟袋站在空地中间,好像凯旋归来的斗士,双手杂乱地在空中挥舞着,用手指着一个一个的男生,“你来呀,你来呀,哪个敢上来比试比试呀?!”男生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许久也没有一人应声,出现了冷场。
这时,袁老师走了过来,“怕啥子,摔着玩嘛。”然后,就拉着我的胳膊说,“你来跟他比试一下吧,输了也没啥子。”于是,我头脑一热,就走到了圆圈中间,与烟袋抱在了一起。我顾忌着烟袋那个破了洞的胳膊,生怕一不小心把那个洞拽成一条大深沟,只抱着他的腰,想把他摔倒,我深吸一口气使出最大的力气,也没能把他给摔倒,倒是他三两下就把我摔倒在了地上,压在我身上,我试图翻过来,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袁老师看到我已回天无力,就宣布第一局烟袋获胜。第一局失利后,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觉得丢尽了面子,就提出再来一次。第二局,我趁烟袋还没站稳时,突然用力把他摔到地上,压在了他的身上,寂静的教室突然像炸开了锅般,大家把巴掌拍的“啪啪”响,齐声高喊:“压住他,压住他,别让他起来!”烟袋听到喊声,开始不断地发力,在地上翻滚着,想要扳回来。我感觉自己已支撑不住了,非常希望袁老师赶紧喊结束,宣布我获胜。不知袁老师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看看烟袋到底能不能反败为胜。就在我用祈求的眼神瞅着袁老师的时候,烟袋呼啦一下子,就从地上翻了上来,又把我压在了身下。我听到大家异口同声地“唉”了一长声。
就在这个时候,袁老师说上课时间到,都起来到座位上坐好,准备上课!烟袋赶紧从我身上爬起来,也没有拉我一下,就径直往座位上跑去。大家都坐到座位上后,我才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挤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袁老师给我们上了什么课,我已没有一点印象。因为那时我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一直在想着,第二局摔跤时袁老师为啥没在我占据优势时宣布比赛结束,如果一比一打个平局,我也不至于输得很难看。
没过多久,我三年级就读完了,因为那所学校只有三个年级,我转学到更远的一所学校里上四年级。烟袋没能跟我一起去,一则是家里说没有钱供他上学,二则他的成绩始终一沓糊涂。他在家呆了一阵子,然后跟着他的木匠父亲一起外出学做木匠。
自那次与烟袋摔跤之后,我再也没与别人摔过跤。不知道烟袋木匠现在是否还记得我,是否偶尔会想起那次摔跤,但烟袋那时的模样此刻却清晰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独守窝棚
我的童年在山里,山里隐藏着许多的秘密,是城里孩子无法想象的。
若不是写这篇文章的需要,我绝对不愿意去回想那次让我感到特别害怕的事情,虽然我正坐在日光灯照射的房间里,窗外有汽车飞奔的声音,但是我仍然感觉心里毛悚悚的,因为我已置身于几百里之外的大山里了,独自一人在黑夜里上山看守野猪。
那时,土地才开始承包到户。我们住在一条狭长的山垴上,房屋的前后左右都被大山包围着,要走出大山,就得沿着河流的流向一直向下走,走十多里山路后,有一条蜿蜒的公路,通向集镇和县城。我们种的土地,都是在山上开垦出来的,四周全部是山林。山林里的野猪贼多,白天它们藏匿在山林里,难得见到它们的踪影,黑夜里就跑到庄稼里来糟蹋庄稼,尤其是包谷成熟时,也是野猪最猖獗的时候,夜里会成群结对地跑到包谷地里来,啃食鲜嫩的包谷棒子,造成成片成片的包谷颗粒无收。因此,在包谷将要成熟时,农人都会在包谷地中间选择一个制高点,搭上一个窝棚,夜里着人住在窝棚里守着,窝棚前边生着一小堆柴火,听到包谷林里有动静,就站在窝棚旁边吼几声,把野猪吓跑。有的做了梆子,每隔一段时间敲一阵子;有的还用泡桐树做了喇叭形状的哞筒,吹出洪亮而悠长的“哞”声,来吓跑野猪。
我那时十二三岁,胆量忒小,见了生人,也会躲到一边去,即使与认得的人说话,脸也会烧烧的,出现一陀红晕,常常被人笑话。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雨,吃罢晚饭,天色就黑了下来,父亲要去守更加偏远的另一块包谷地,就让我一个人去守后山的一块包谷地,并把唯一的一个手电筒给了我。我们一家就靠那两块包谷生活,如果被野猪糟蹋殆尽,那肯定得饿饭。所以,我不敢说害怕,也不能不去,到灶房里找了一盒火柴,揣在贴身衣兜里,披上一张塑料布,就出门了。
雨仍在下,天已黑尽了。我打着手电筒犹犹豫豫地向后山走去,虽然白天已走过无数遍的小路,到了漆黑的夜里,就像是长着长长獠牙的猛兽的嘴巴,我感觉自己在一步一步颤颤惊惊地向猛兽的嘴巴里走去,并不是很冷的天气,我却打着寒颤。我不敢看两边的山林和野草,只用手电筒照着脚前的路,眼睛也只盯着路面,加快脚步向山上爬去,心想到达窝棚后把火烧着,兴许就不怕了。穿过一片树林,我就进入了包谷地,感觉眼前视野开阔了不少,雨水打在包谷叶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虽然与窝棚仍有不近的距离,我的心已不像穿过树林子时绷得那样紧,有了一丝丝的放松。我看到了远处群山当中的点点亮光,那是早到山上窝棚时的农人燃起的篝火,有人在吹哞筒,悠长的声音不断地从对面的山上传过来。我一路往上爬,嘴里“嗬哟、嗬哟”地乱喊着,以给自己壮胆。不多一会儿,我就到达了我们自己动手搭建的窝棚,在晴天时捡的干柴整齐地堆放在窝棚里,我赶快拿过一些木柴,架在窝棚前边的空地上,用火柴点燃,很快熊熊的火苗就升了起来。
夜深了,四处的喊声、梆子声、哞筒声,渐次消失。坐在火堆前的我开始犯困,上眼皮与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实在熬不住了,我就站起来,对着远处又喊了几遍,往火上再架一点柴,爬上床蒙着被子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进我的耳朵,我迷迷糊糊地掀开一点被角,睁开眼向外瞅了一眼,发现炉火已熄灭,外面一片漆黑,雨大概已停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恐惧感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赶快把头缩进被子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几乎连气也不敢出,耳朵仍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在,像有什么东西在窝棚前经过。该不是野猪跑到窝棚里来了吧,在山野里野猪可是个厉害的角色,长着长长的獠牙,即使狮子老虎也不轻易惹怒它,它会不会进来啃我?我害怕到了极点,紧紧地把手电筒握在手里,心想如果它真来,就用手电筒给它突然一击。接着,我又想如果来了一只熊瞎子,我该咋办?虽然我们那里还没发现有熊,从遥远的地方跑来了一头黑熊也是有可能的。噢,熊是不吃死人的。假如是熊拍我的被子,我就一动不动地让它拍,也不出一点气,它把臭嘴挨到我鼻孔,我也强迫自己屏住呼吸,假装已死去,也许它就不吃我了……我就这样蒙在被子里,一遍一遍地想着对策,希望赶快天亮。
还好,过了不多久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远去了。当我再次掀开蒙着的脑袋时,天色已大亮了。我四处打量了一下窝棚,并没有动物走进来的痕迹。但是当我从床上爬起来,仔细察看窝棚前边的空地时,发现确实有一些零乱的脚印,并没辨别出是哪种动物留下的。
回家后,我告诉母亲,昨晚大半夜里好像有动物从我看守的那个窝棚门前经过,我简直吓坏了,用被子蒙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母亲有些担心地说,是野猪吧,你也不起来喊几声,把野猪吓走,肯定把那块包谷给糟蹋完了。吃罢早饭,母亲就急忙背着竹篮子到屋后山上的包谷里转了一圈,回来说包谷都好好的,昨晚没有野猪来糟蹋。
这下,却让我更纳闷了,包谷没有被糟蹋,说明野猪没有进入那块包谷地,那么从我看守的窝棚前经过的是什么动物呢,至今仍像谜一样,没有被我揭开。
放学路上
那时候,语文老师老让我们写命题作文《放学路上》,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仍觉得没什么事情可写的。在若干年后的今天,我让自己穿越到那时的放学路上,却是一路飞歌,一路童稚。
拐过那道弯,刘家院子就露了出来,在院门口晃悠的一黄一黑两条大猎狗就“汪汪”地狂叫起来。我很怕那两条狗,但绕道是不可能的。刘家院子门前有一大片稻田,稻田里蓄满了水,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在稻田里,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道两旁满是树木荆棘,唯一的一条小路就弯在刘家门口几步远的距离,长着四条腿的狗很快就能扑过来。听到狗叫,我就远远地站,等待后面的路人赶来了,一起结伴而行。有一次,我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后面有人赶过来,眼看天快黑了,两条黄狗也许叫累了,闭上了嘴巴倒在一边睡觉去了,我趁机在地上抓几个小石块,颤微微地向前走去。刚走过刘家院子,心想已顺利过关,一路小跑起来,猛不丁一回头,那条大黑狗却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我吓得几欲晕厥,赶快来个急刹车站住,扬起手中的石块,黑狗见我站住,也停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汪汪”地叫唤。真糟糕,黑狗的叫声把黄狗也吸引过来了,两条狗盯着我吼叫着。如果两条狗同时扑上来,我算是完蛋了,肯定会把我撕成一片一片的。我一边倒退着,一边扔过去一个石块,两条狗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又向前冲来。我立马蹲在地上,手里在地上胡乱抓着,一黄一黑两条狗也立马停住,相互摇摇尾巴,好像是说占不到便宜,遂调转狗头打道回府。
自那次之后,我已不再怕那两条狗了,它们凶神恶煞般的架式,其实是在试探对手是否强大,一旦对手表现出强大,它就开始摇尾乞怜起来。再经过刘家院子门前的那条小路时,我大摇大摆不紧不慢地走,刘家的一黄一黑两条大猎狗已变得熟视无睹,不再大喊大叫,或躺在地上睡觉,或摇摇尾巴,乖乖地放行。屡试不爽。
我从学校回家,要走五公里公路,再走十多里的毛狗小路。因地处偏僻,在公路上很难见到车辆。有的同学家里条件好,周六放学时坐在家长的自行车后座上,一会儿就跑的不见了踪影。我看着很是眼馋,心想如果有一辆汽车能捎一段该有多好哇。有一次,我刚跑上公路,真有一辆汽车开过来了,崭新的解放牌大汽车,驾驶室后面有一个大车箱。我和牛先进站在路边,拼命地向司机招手,想请司机捎我们一段。可那个司机像没见到我们似的,大汽车“呼啦”一下子从我们身旁开过去了,我和牛先进拼命地往前撵,拽着车屁股跑,跑了不到一百米,就累的不行了,只好放手停下来,冲着往前飞奔的大汽车,喊道:“喂,不就是开了个大汽车嘛,有啥牛逼的,二十年后请我坐,我都懒得坐的,哼!”
又有一次放学路上,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开过来了,车头上烟筒里冒着黑烟,我们依然会撅起屁股猛追。拖拉机比解放牌大汽车跑得慢多了,我跟着只跑了几十米,就拽着了车厢后面的栏板,一纵身子就滚到了车厢里,看着后面一大群还在追赶的同学摆着手,“等以后,我开着拖拉机再来接你们吧!”车厢里笑倒一大片。
这时,司机猛一扭头,看到车厢里爬上一大群孩子,厉声呵斥,“下去,下去!”拖拉机仍“突突、突突”地向前飞跑着,“我们到前面就下啊!”心里想着,一会到了司机不停车,我们怎么下去呢。当东方红拖拉机开到我离开公路的那个岔路口时,要过一条小河,几个凸起的石头横亘在前面,拖拉机的速度不得不减慢,慢的像老牛车一样,我用抓住后厢板,一翻身就下车了。
我站在路边向渐去渐远的拖拉机摇摇手说,“谢谢了啊——”拖拉机仍缓缓地向前开去,司机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让我吃尽苦头的是那次捣“葫芦包”。我所说的“葫芦包”,书面语应该是野蜂窝。每到秋冬时节,在我回家路边的树上,偶尔会见长得大大的葫芦样的野蜂窝。葫芦包蜇人厉害的很,很多人不敢惹。听说,某个地方葫芦包蜇死牛,还蜇死过人。因年少不更事,见了葫芦包,我们就手痒痒的难受,就想找几个石子,扔出去试试身手。那次上学时,我就发现路边的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柿子树上吊着一个大葫芦包,我哟嗬几个男同学,放学时路过时,比试谁能捣掉它。放学后,我们老早就准备好能甩出很远的小石块,到达那棵柿子树附近时,我们让胆小女生赶快跑,三四个胆大的男生留下向葫芦包扔石块。已是傍晚时刻,出外觅食的大蜂子都已回巢。我喊“预备,起!”三、四个石块一起向葫芦包飞去,第一次没有一个石块击中。于是,再一起打,“嗖、嗖、嗖、嗖”四个石块又分别从我们的手里向葫芦包飞去,有两个石块正中靶心,“不好,炸窝了,赶快跑!”我们扔掉手时剩下的石块,调头就跑。只跑了两三步,一大群葫芦包就飞到了我头顶上,我赶快用书包盖住头,拼命地往前跑,等我跑的很远了,还有几只葫芦包围在我的头上,在我头上蜇了一口,手上也被蜇了一口,一会儿就肿起了一个大包,疼得我哇哇地叫唤。记得奶奶说过,被野蜂子蜇了,用奶水一涂就好了。可此时哪里找得到奶水呢,只好吐一口唾沫,按在肿起的大包上,仍疼的厉害。
后来,我看到有朋友将蜂仁油炸了,装在盘子里当作美味佳肴。我问是用哪种蜂子炸出来的,说是从摘下的葫芦包里掏出来的,很好吃的,你尝尝。我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只,送进嘴里,轻轻一咬,脆脆的香香的。“嗯,真好吃!”我吃了一只,又一只。吃着,吃着,我突然狂笑不已,朋友莫名不解地问:“你笑什么呢?”
“这油炸蜂仁,真地很好吃耶!”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