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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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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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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见老乡

¨ 范本庆

那日上午去文友家小聚,没想到邂逅阔别了整三十年的老乡。

老乡是文友的贵客,三十年前,他们是和睦相处只厚不薄的紧邻。我与老乡见面,彼此都迟疑了一会儿。一见如故的惊喜和浓浓的乡情是在熟识后才有的。老乡,真有老来福,尽管身子骨有些脆弱,但她那种坚强劲儿仍不减当年。不难看出,在其陪同的儿孙当中,老乡显得很威严,依然是当年那种内当家的样子致使晚辈们少了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傲慢

老乡是我的长辈。我记事开始,父亲让我称她为表姑。她是土生土长的挡鱼人。她的丈夫是一位人民教师,家住郧县的汉江边,70年代堵河支流挡鱼河任教,从此在这偏远的山区扎下了根,一干就是20余年老乡没吃上公粮,但是家乡出众的内当家,在生产队上挣工分吃饭年代,她家正拉“娃娃滩”。记得1977年冬季,家乡大兴改田造地。一个北风呼啸、寒气逼人的上午,老乡家所住的草屋扁担房不幸着火,丈夫和孩子在校,她在工地,没人去救火,大火硬是把她家的一切全部烧尽。次年春,老乡在扁担房北边建起了新瓦房。

1986年秋,老乡的丈夫喜得回郧阳任教的机会。搬家那天,全生产队的乡亲都给他们送行。那年代,挡鱼没有通车,乡亲们肩扛背,搬家送行至10多公里的山路口。当时我已22岁,家里贫穷,穷得连干活的农具都买不起。老乡看在眼里,记在心间。临走的头天晚上,她把我特地叫到家中,送我几把半新的锄头。当时,老乡说,你这小伙子不错,送你几把锄头作个留念,将来当个好农民,跟你父亲一样勤劳肯干。

老乡送我锄头,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戴和信任。我当时感激不尽。因我是农民,种地需要农具,农具就是农民的武器。老乡送我种地的武器,是怜惜我家囊中羞涩,还有鼓励我好好务农的含义。

老乡走了,带走了她的家当,儿女和一丝丝乡恋。这一走就是三十年。三十年间,她想过多次要回挡鱼老家看看,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完成心愿只是挡鱼老家人去过她家作客。据说,搬家没过几年,老乡的丈夫就去世了,是患急症死在讲台上的。老乡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是大学生,都有满意的工作。老乡患过几回重病,是儿女的孝心把她病治好了。

在文友家,我与老乡叙旧很直接。她的儿女们坐在一旁,随同的孙子、外甥们已去户外用手机拍山里风景去了。老乡是四十年代的人,饱经岁月沧桑,显老练与严肃,见了我少了客气,还像当年的长辈表姑,一点没有变。她直言慷慨地问我现在混得咋样。我也直言地回答她老父去世多年,母亲健在。我的那一亩三分地还种着,当个农民还算够格。听我这么介绍,老乡欣慰地说:听说你这多年在坚持写作,曾在乡政府干过新闻报道,现在在村上任职,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我说是的,可根本的职业还是农民。说到这里,老乡的情绪有些激动,脸上的严肃变成了笑容。她说,现在政策好,当农民也照样过生活。三十年前,我送你锄头,并不意味我说你没出息。你可记得,那年代家家贫穷,有饭吃就是好家。我总喜欢你,当时没啥好东西送给你。我们一家搬回郧阳城老家,用不着种地,才把锄头给你的。这么说,你多心了?难怪这多年你就忘记了你这个长辈表姑了!我说,这哪里话,你的好意我铭记了三十年。只不过我这人有些不守本份罢了,总想去努力、去拼搏,但世道弄人,最终还是捏紧着锄把,把农民当得十拿九稳。

听这话,老乡沉默了。

午饭后,老乡不想歇息,要求晚辈们陪她去户外转转。我问去哪合适,她说,随便走走。我知道老乡是要看看老家变化。从东边老熊家到北边老陈家,老乡走在宽敞的水泥路上,她忆起了当年这段黄泥巴土路下雨难走的情景。在竹园,她驻足了很久,眼见的是一栋栋亮光光的楼房,三十年前的破旧大杂院不存在了,老乡似乎感到惊讶。她问我这些楼房啥时候盖的,我说,近几年。我还告诉她,老熊、老陈的儿子都在那楼房里住。在挡鱼小学外场地上,老乡特让儿子们拍些照片。这所小学曾是儿女的老爸工作多年的地方,也是儿女启蒙的母校。现在已与郧阳城镇的校园差不多了,老乡怎么也找不着走时的旧影子了。这次回来,看母校、祭祖是老乡领着晚辈的重要目的。

怕见老乡,也许是一种不正常的心态吧。于我而言,可能是自卑感在作怪。不难看出,与老乡叙旧,陪老乡走动,我都有那么一种拘束感,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也就在那天下午,一起去祭祖扫墓的时候,我不辞而别了。老乡心目中残存的黄泥巴土路、农家草屋、列架房、土木校舍……那些旧影像也已消失。我没有老乡阔别如故那种惊喜兴奋。在家乡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目睹过往今昔,观日出日落,不经意就晃过了三十年。

怕见老乡,是我这次邂逅老乡的感受。其实我谁也不怕,那种暂时无奈的感受在回家后不久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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