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传华
恰逢周末,伴着秋日暖阳,驱车至黄龙古镇。漫步古街石巷,寻觅古镇岁月的蛛丝马迹,伫立在堵河岸边,聆听清波碧浪诉说码头曾经的繁华与喧嚣。想当年,黄龙码头拥有舟楫之利,曾经是十堰物资进出和商品交流的重要集散地。为确保南水北调水源地水质安全,服役近四十年的黄龙码头正式关闭,望着已关闭的码头,一种恋恋不舍和一丝惆怅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思绪也像张开翅膀的小鸟,飞得很远很远,不经意间,儿时城南古渡的情景又纷至沓来。
每个人故乡的记忆中总有一条河永久难以忘怀。沿着黄龙码头逆流西行,就可到达故乡竹山县城。县城依山傍水,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汉江最大的支流堵河蜿蜒曲折环绕沧桑古城潺潺而过,日夜不息奔腾激荡。山与水缠绵悱恻,水与城相依相偎,城因水而生,河因城而灵。堵河孕育着上庸的灿烂文化,也养育了两岸儿女,灌溉滋润着沿河流域的土地与庄稼。
有河流的地方便有码头和渡口。从县城南关古内城城门洞出,顺着长青条石砌成的南门坎石阶而下就来到南门河边。那时,下河浣衣、洗菜、挑水、过河叫作“下南门河”,进城办事、上学、卖菜、购物,称作“上南门坎”。步入南门坎,只见下河担水、洗衣,进城卖菜、上学的的人,下坎上阶来来往往。小时候记忆中的南门河码头车水马龙,人来舟往,热闹非凡。站在南门外城城门举目远眺河中桅杆如林,木排阵阵,千帆竞发,岸边帆樯相挨,岸上商贾云集,马拉骡驮,食盐、茶叶、布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在码头中转、交易、接收、装运、发货。河边停满了长长待发的竹排、木筏,船工纤夫号子铿锵有力,装货的、卸货的、运货的人肩挑背扛,来往穿梭,人流熙熙攘攘。两岸杨柳依依,体态袅娜,临风摇曳,悠悠河水碧波微澜,妩媚柔和,垂柳绿水相映成趣,各种水鸟贴着水面飞翔,一群野鸭悠闲地游来游去,宛如淡雅清丽的清明上河图。
碧树修竹山叠翠,灵秀堵河荡轻舟。顺堤而下,穿过青翠欲滴的柳树林,迈过绿茵茵的一大片草地,来到河边沙滩上。坐在细软的沙滩上,抬头仰望,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处,几头牛和一群羊在河边草地上悠闲地啃食茂密的青草,近观绿水争流,波光粼粼,鱼群在水中欢快地交织往来,哔哔河水轻轻拍打着水边大小各异的鹅卵石,孩子们在水中洗澡游泳,姑娘媳妇们在河边洗衣淘菜,挽起裤子露出白嫩细滑的小腿,棒槌敲打声和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洒下一河的欢声笑语,构成一幅千姿百态的泼墨水彩画。恰如一首歌中所唱“白浪逐沙滩,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拂晓人唤渡河船,晚霞轻舟载客归。那时候城外河对岸是瓜果飘香,成畦成行的菜园,城内是店铺林立、贸易兴隆的集镇,站在此岸,对面是希望的田野,站在彼岸,这边是万家灯火。城里的人出城郊游、买菜、踏青扫墓,城外的人进城赶集、购物都要以舟为桥。一只来回游弋的渡船,承载着无数南来北往忙碌的脚步。儿时,我常常与伙伴们下南门河洗澡,也爱乘船到河对面游玩,童年时对城南渡口既十分熟悉又倍感亲切。记得木制渡船前舱很宽,船舱两边铺着长木板,便于渡客并排乘坐,船舱中间可以站人和搁放物件,中间船篷宛如弯月,用于艄公储存物品和休息,船尾是舵台,上面装有遮阳挡雨的木篷,光滑漂亮的渡船散发着桐油和生漆的清香。晨起百鸟啁啾,薄暮渔舟唱晚。渡船每天像织布梭子似的从此岸到彼岸来回往返,成为连接城乡的一座流动的桥,过河的人们担筐背篓、提篮挑担,踏着晃晃悠悠的跳板上船,大家彼此熟悉,一边相互打着招呼,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聊着天气变化,邻里趣事,一边互相照应着给蔬菜篮子、装猪崽的篓子、盛粮食挑子腾挪地方,招呼着让老人和小孩子坐好,也有一些年轻小伙儿与嫂子媳妇们相互间开着半雅半俗的笑话。银鬓飘拂的艄公能够一手拿着装船票和钱的木匣子,一手扶着船篷沿着窄窄的船舷轻松的从船尾来到前舱卖票。人齐了,艄公高喊一声“开船了”,有年轻后生将铁链系着的船锚拉起,随着竹篙轻点,船便离开了岸边。渡船划开浩淼碧水,荡开一路波澜,船尾激起一圈圈涟漪,碧绿的河水几乎淹到船舷。水流平缓处,艄公轻轻摇着橹,人们身子随着渡船轻轻摇晃,船到河中心激流处,水深不见底,河水翻卷着旋涡,只见艄公用腿夹着橹,双手撑篙,长长的竹篙插入水中仅剩一小截在水面。艄公技术高超,行船如平地推车,又如闲庭散步。船儿轻盈,涟漪荡漾,橹浆摇动水声悦耳,满船欢笑响彻两岸。船到岸边,年轻后生立在船头使劲抛锚固定渡船,然后放下跳板,人们顺着跳板,弃舟登岸,一会儿就消失在田野的四面八方。
堵河既有风平浪静的柔情,也有汹涌澎湃的激情。如遇到夏秋季节降雨较多,山洪倾泻,河水丰沛之时,渡船也必须停航几天,河两岸人们来往出行也一时不便。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如今一座座长桥跨河而建,似彩虹卧波,两岸通行十分便捷,也结束了依靠摆渡过河的历史。城南渡口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渡口消逝了,渡船上岸了,虽然没有了同船过渡的情趣,但它们曾经的存在给我留下了久远和绵长的记忆,心头时常萦绕着古朴的渡口、悠悠荡漾的木船、沧桑淳朴的摆渡人印象。但见城南堵河水,碧波荡漾唱欢歌。惟有滔滔河水依旧年复一年,一往无前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