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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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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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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师三记

 

     

 

王素冰

 

一、上学记

19867月的一天傍晚,天下着连阴雨,我正在老家子房沟的林朳里赶牛。

那时候,我家养着六头牛。两头尖子,两只母牛,两个小牛娃。在小山沟里,只有我们老王家干起活儿来有“两具牛”(两只牛组在一起干活儿,称作“一具牛”),这是颇让父亲自豪的事儿。天阴沉得厉害,一场更大的雨眼看就要到了。牛儿们却并不听话,它们可不想早早被关在圈棚里,于是捉迷藏一般东躲西藏。就在这时,我听到父亲浑厚的喊声。

父亲戴着斗笠,披着塑料纸。虽一身雨水,却是满脸喜气。他说,赶快下来!来电报了,叫你赶快进城体检。我说,不是没考上吗?体什么检?父亲说,哪个晓得,说是明天早上七点赶不到,就没机会了。

父子俩手忙脚乱地把牛赶回家。在堂屋正中的条案上,我见到了那个二指宽的白纸条。雨水的印痕已让它变得皱皱巴巴,但上面的黑体字却甚是分明:“速于明晨七点前到县一中体检”。我说,我被县一中录取了?父亲说,哪个晓得,乡上邮递员急忙急促送来就走了。

此前中考成绩早已公布,我语、数、外、物、化、政六科总分考了419分,在文峰乡应届生中是第三名。可县一中、竹山师范的录取分数线是440分,全乡没一人考取。我前边的两位同学余明贵、张吉林虽比我高几分,也没有达到县里的录取线。母亲气得哭了鼻子,因为此前学校里老师一直都说我考上“稳当”。连过路的算命瞎子,也说我早晚是“公家的人”,谁知却是冷气空心。我倒觉得没啥了不起,心想,考不取学,我就在家里养牛养羊,照样能当个“万元户”。

如今却突然来了电报。虽不明究里,母亲却很高兴。她已把饭烧熟,让我们快点吃了好赶路,又忙着去给我找干净衣裳换。

从老家到县城整整五十里路。虽走两三里小路,就能上从房县到竹山的沙石公路,可每天只有一两班过路班车通过,早已过了时辰。整个子房沟,连一辆手扶拖拉机都没有。要在明天一大早赶到县城,只有连夜徒步走进城。

天已大黑,雨却越下越大。我打着家里唯一一把长柄黑布伞,父亲则仍戴着斗笠,披着塑料纸。借着手电筒巴掌大块亮光,父子俩朝着风急雨骤的暗夜走去。

我们顺着公路往前走,有就近的小路,也会走一段泥泞的山路。一开始,还能见路两傍村子里浑黄的灯光。我们边走边说话,并不觉得累,毕竟心里那团不甚明了的光亮,给了我们不尽的勇气与力量。过火炮沟,有五六里路山谷荒无人烟。四周黑漆漆的一团,手电筒也只剩下微弱的一圈圈儿光。流流的雨,如一条条水线从昏暗的天空中垂落下来,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偶有山鸟凄然啼叫,让人胆寒心惊。鞋跟擦着地皮发出的嚓嚓声,让人总觉得身后边好像有人跟着,猛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这时便有关于鬼的传说从大脑里浮现,顿时让人毛发直竖,脊背生凉。父亲说,走夜路不要回头看,大步向前走就是,怕什么?鬼也怕拐人。为了壮胆,我们大声说话,不时还喊一嗓子。总算又见到了人烟。到文峰集镇,我才感到衣服都湿了,双腿绵软无力,就在路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蹲着歇一会儿脚。

走到县城已是晚上一两点的光景。我们东找西问,才在堵河边找到一个姨娘家投宿。大概是我们的样子有些狼狈,以致睡眼朦胧的姨夫好半于才认出我们来。于是赶快下鸡蛋挂面,又给我们生了一盆火好把衣服烤干,就这样坐到天明。

次日一早,我便赶到文庙前的场子里参加体检。人并不多,大概都是些补录的学子。查血,查心跳,查色盲,跑步,广播操……一切顺利,国家对捡进它篮子里的人把关真严。听周围人议论,我稍稍弄明白了一些。原来,地位竹山东大门的文峰乡,连续二年中考“剃光头”(即一个都没考上),引起县教育局领导重视,特令竹山师范为文峰降线录三人,毕业后回乡发展教育,于是幸运的砖头砸到了我头上。

能上师范自然令人高兴。那时候,师范“俏”得很,许多中考状元不上一中,都选择竹山师范。因为读上师范,一进校门就能吃上“公家饭”(读书期间生活费由国家承担),毕业后就能分配工作拿工资。但竹山师范对学生要求更严,录取前还要对新生进行一次面试。就在面试通知到达的前两天,命运又给我的求学之路增加了点难度系数。在帮家里加工粮食时,我的右膝盖不小心碰到飞速运转的皮带镙丝上,顿时,一坨核桃大的小鲜肉不翼而飞,鲜血直流,直接能见到骨头。只差一点点,我右膝盖骨就会打个粉碎,腿一下子肿胀得象个肉柱。就在这时,邮递员又送信让我到师范参加面试。没办法,父亲只得给我准备了个简易的拐杖,简单包扎后,背着我去搭乘了一辆拖拉机前往县城。

面试在竹师校园里柚子树下进行,老师们见到柱着拐杖的我面面相觑。我听见有老师小声嘀咕一句,残疾人恐怕不能当老师。我的小脸一下子红了,大声地说,我不是残疾人,只是腿受了一点小伤。于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如何受伤,如何体验,如何热爱老师,如何神往竹山师范等等,我为我瞬间迸发出的口才天赋感到吃惊。这时,一位慈祥的中年女老师让我动一下小腿,看了看说,开学再看吧,只要不是个跛子,就可以读。我看到她在我名字旁画了一个小圈儿。

在焦急的等待中,我终于收到了竹山师范正式录取通知书,受伤的腿也日渐恢复,全家人都为我笑逐言开。为庆祝这个大喜事,父母决定破费几十元钱,在我家道场里放两场电影。那时候已经是初秋了,场子里到处都是黄橙橙的玉米,墙上还挂着些红辣椒。就在这摆满庄稼与农具的场院里,《英雄儿女》和《武当》伴着暮色的降临开始上演。全村的父老乡亲都来为我祝贺。有拎白菜萝卜的,有提一篮鸡蛋的,有杠一口袋粮食的,也有咬着牙送点钱的。我家屋后的瞎子表伯甘明强,单身一人,日子过得艰难,却勤劳乐观,那天也柱着竹竿赶来,从胸脯子里抠出一沓一元两元的钞票来,一共十块,颤颤巍巍地交到母亲手里,说:子房沟的娃子点了状元,这是我瞎子的一点儿心意。还有我的表舅舅金举林,是个民歌手。虽是个庄稼汉,平素却穿戴整齐,胸前时常插着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这天表舅舅也来了,他从胸前取下钢笔,擦了又擦,庄庄重重地递到我的手里,说:这是一管好笔。我都戴了十几年了,没舍得用。你拿着,要给我们子房沟争光哦。这些乡亲,如今多已成古人,他们的恩情今生我无以为报。

开学了,我终于踏进竹师校园。报到时,大老远就看到一张大红的新生榜,一共九十人,我的名字写最后一位。

 

二、师恩记

竹师校园其实很简陋。几排低矮的平房错落有致,最漂亮的教学楼也不过三四层。但学校管理有序,干净整洁,再加上树木成荫,书声朗朗,让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农家子弟倍感欣喜激动。我被分在八六级二班,是个普师班,同学全来自竹山各乡镇。在这里,我体验到了田家人的豪爽,宝丰人的精明,大庙人的淳朴;品尝到了官渡的豆腐干儿,洪坪的腊肉,茅塔的杆儿酒;领略到了优扬动听的得胜音,简洁短脆的秦古腔儿,还有曲里拐弯、川味十足的柳林话。新校园,新老师,新同学,大家初次相聚,分外亲切,其乐融融。

为了将来能当好老师,进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学说普通话。于是各种动听的乡音被一种更权威的北京方言所改变,校园里每一个角落里,到处都游动着带有十足擂鼓话、得胜话、柳林话味儿的“竹山普通话”。由于县城周边地区的方言与普通话稍稍接近一些,只是边音和鼻音分不清,我学得还不算费力。而得胜、柳林同学就够喝一壶的了,他们HF不分,有时为了说准一个字,硬是憋得满脸通红,舌头还是拐不过来弯来。随意说话聊天最要当心,得意忘形时常常会有经典方言挟在普通话的腔调里脱口飞出,引得哄堂大笑,没准就被角落里的“密探”捉住,然后登记造册、审问扣分。有一次,我在下楼的走道里无意间冒出一句方言,便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哪个班的,站住”,吓得拔腿就跑,连拐了好几个弯,才没被密探老师擒住。

因为没有高考的压力,学校对文化课的要求并不高,但必须考试及格,而对品格培养及体、音、美、普通话的训练却下力甚大。培养每个人的特长爱好,注重人的全面发展,这让我们受益终生。篮球赛、田径运动会、文艺汇演、普通话竞赛、美术展览这些大型活动,每学期都要开展一次。各班每周还有一次主题班会,给每个同学都提供了施展的舞台和成长的空间。有一年,我们班的梁建平、焦华等几个同学,自编自演了个哑剧《打针》参加全校的文艺演出,好像是模仿卓别林,动作滑稽,生动形象,赢得掌声雷动,至今记忆犹新。

我各科成绩中等偏下,数学还补考过一两回。再加上相貌平平,五音不全,体格羸弱,做不了学霸,更当不了舞台上的明星和运动场上的健将。好在二年级的时候,遇上了毛光伟老师,让我懵懵懂懂地喜欢上了文学。虽至今未取得多大成就,却给青春岁月增加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其时,毛老师刚刚师专毕业,大不了我们几岁,代语文课。女生回答问题时,他的脸就会微微地红一下。那年春节,他让我们写“新春见闻录”。大多数同学都写了十一届三中会后的大好形势,我却写了一篇《乡村的忧思》,写农村孩子辍学。没想到得到了老师的赞赏,鼓励我们要“我手写我心”,给我很大启发。班上另一名同学吴明斌,写了一篇《这个春节真无趣》,也被老师在班上朗读评点。于是学校只要有文学竞赛,他总是派我们两个参加,只是我们即兴文才太差,从来没获得过奖。有一次,学校举行“即兴作文大赛”,全校的同学都坐在台下,每个选手上台准备三分钟,然后口吐莲花,口播一篇文章来。我上台哽哽咽咽,勉强还说出百十字来,自然名落孙山。我同学吴明斌,一向崇尚“语不惊人死不休”。上场后,如同在台上寻找一枚丢失的硬币,背着手在台上连转了三个圈儿后,一个字没说就直接下去了,差点吓掉女主持人的眼镜儿。还有一回,我们晚上就要参加同题作文大赛,下午遇到校长许世美,正背着手在校园里踱步。偶然间,我发现他手心里写着一行字“细雨润心田”,心想,莫不是晚上的作文题目吧。于是赶紧准备、构思。晚上一去,果真是这个题目,心中暗喜,以为这次总算要出回名了。结果却连个入围奖都没捞到,可见我真算得上是天生愚钝了。

虽屡屡败北,毛老师并没有对我丧失信心。他把他大学教材全都拿给我,让我系统自学。推荐我看当时国内最早的先锋文学作品,王蒙的《春之声》,及后来苏童、格非的一些作品都是那个时候读的。他让我看巴尔扎克、契诃夫、托尔斯泰、罗曼罗兰、加谬等人的名作,看鲁、郭、茅、巴、老、曹,然后写出心得。学校的图书室、阅览室,是我取之不尽的宝藏。现在想来,我如今看过的有价值的书,有一半都是在这里读完的,许多还做了笔记。《苏东坡诗词文一百篇》,我就全部抄下来背过,成为受益终生的文学营养。

学校有个“山魂”文学社,不定期出版手刻油印的刊物《山魂》。文章是爱好文学的同学写的,刻字是爱好书法的同学刻的,油印是热心公益的同学印的,都没有一分钱的报酬,大家却乐此不疲。于是悄悄向他们投稿,竟然发表了一两篇,心中那堆火便越烧越旺了。

在懵懂年少时代,能遇上一批有品格、有学识的优秀老师,实乃人生之幸事。代数学的吴光明、小学教育的曾君贤、心理学的戢泰华、化学的余道奎等,都是教育界资深教师,学养丰厚,经验成熟。谆谆教导,让人如沐春风。而明安生、曹明权、毛光伟、王红、秦宇、张风尚等一大批青年教师,则给校园带来了年青的锐气与山外的新风。有一年,明安生老师给全校作了一次“中国国际形势”专题讲座。纵论天下形势,一说两三小时,让人大开眼界。曹明权老师给我们上地理课,常常不带课本,总是先在黑板上画个地图,然后朗声说道,今天讲讲东三省。然后山川、城市、铁路、物产、气候……,地图标完,课便上完了,仿佛世界全然在胸。

当然,好的老师不仅传道授业解惑,更要用自己的品格和行为,来影响塑造学生的灵魂,才无愧人类灵魂工程师尊号。我的老师,不仅肚子里有墨水儿,教书很有几弯刀,而且都是有品有格的人。他们留在我心中的底片,大多是敬业的,素朴的,亲切而温和的。很少歇斯底里,受得起“学为师长、行为世范”两行字。

学校校长,我们经历了两任。虽交道不多,却印象深刻。李新华校长文静儒雅,喜欢穿西服。每周晨会讲话,总要拿古文名言开篇:“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或“政者,正也。其身正,不令也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抑扬顿挫,令人不忘。接任校长许世美,圆脸熊腰,壮实敦厚,脸上多生猛气象,令人望而生畏。一次,我在教室里练毛笔字,把一大瓶墨汁放在窗台上,却忘了盖盖子,被打扫卫生的同学拌倒了。足足两斤的墨汁,顺着教学楼的外墙从三楼流到一楼,泼墨写就一个巨大的“1”字。恰在此时,我发现了一个浑圆的身影,正向上张望,脸上露出震怒和不满。心想这下完了,这崭新的墙面,要让我赔咋赔得起呀,会不会开除我?不大一会儿,许校长已走进了教室,径直朝我走来。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狠命地把脸贴着墙站着。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一声鼻音很重的擂鼓味普通话说,一定要好好坚持练书法。以后当心些哦……

悄悄再看他的背影,陡然间就多出许多慈祥和亲切来。

 

三、春心记

当青春渐渐苏醒,每个男孩女孩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出现。只是大多数男孩和女孩,都会将这份令自己脸红的爱恋隐藏在心底。十六七岁的年华,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春花烂漫,玉树临风,情窦初开,朦胧如梦。虽多半有花无果,却留下许多青涩而美好的记忆。

在大多数男生心中,最神往的地方莫过于女生院了。两排平房,半道圆门,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一声声如歌的欢笑。但这里男生止步,想向圆门里多窥一眼也不行。我们班的陈贵生在学生会里混了个生活部长。一次检查卫生进了女生院,大家觉得不得了,赶快围上去问这问那。谁知他故作高深,一字不透,说想听必须请他吃饭。于是有人花钱请他吃油条。看他三下五去二干掉油条后,抹抹油油的嘴唇,众人皆作倾听状。他说,跟我们男生院一样,全是架子床,就这……大伙儿齐呼上当。

女生院里住过的美女很多,最著名的是三个班级,人道是八二五、八五二、九一三,全都是幼师班。我等有幸,与八五二班同校两年,远远目睹过她们的芳容与神采。她们来自整个郧阳地区,以外县的居多。环肥燕瘦,各有风姿,身材高挑,能歌善舞。每次文艺晚会上,她们都是绝对主角,曼妙的身影总是让男生们眼花缭乱,心神荡漾。

于是男生中便有狗仔队,四处打探她们的情报,观察她们的衣着,如同水浒一百单八将一样,给她们每个人都取一个富有青春气息的“绰号”:什么林黛玉、花袭人、苹果、小草儿……也有胆壮的,悄悄给人家送一个纸条,写上一句情话或联络暗号什么的。暗暗期盼若干天,却多半泥牛入海。我们班的同学中,虽大多春心萌动,却不过心生暗恋而已。悄悄欢喜悄悄流泪,害了一点点单相思的病,对方不一定知道。真真付诸行动,与心上人单独约会,拉手拥抱的少之又少。虽然后来有两对同学喜结连理,那是后来的事儿,读书期间他们并没取得什么实质性成果。

在这个喧哗与骚动的季节,梦想是斑斓的奇妙的,也注定是虚幻的浅表的碎片化。如同肥皂泡,来的快也去的快。少不知事的我们,对异性的印象,常常因为一件衣服,一个发卡,一个笑脸,一首诗文便会产生莫名的好感,激起无限的涟渏。孰不知,真正的爱情有着更深刻、更世俗的外延与内涵。年轻不懂爱情,也就注定了少男少女们很难有所斩获,但这是每个人情感生活的开始,不管是欢笑和泪水,都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和最珍贵的财富。

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女孩成为我青春之梦的闯入者?这是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你,只说一个粉红色的记忆吧。

那是一个春天的周末,阳光明媚,菜花金黄,时有呢喃燕子从堵河微波上滑过。我在堵河大桥头的石岸上坐着,等待回家的车。蓦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眼帘,那不是邻班的她吗?在那株盛开的桃花下,她穿着一件火红的衣衫,从青草地上款款走过。不经意间,矜持地回眸一笑,然后,蹭蹭地走向春天的原野。

许多年来,我常在桃花盛开的时节,来那个石岸坐坐,希望能重现某个时刻。但桃花依旧,人却从没有再来。

(王素冰,男,竹山文峰人,竹山师范862班学生,现为竹山县文联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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