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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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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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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贫困户

毛达安

1

“满运啊,哥给你说个不好的消息呢,连降暴雨,你家的房子快要倒了。”

大哥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纠结要不要换份工作。

我不置可否地问要不要紧。大哥发火了,说,不要紧我给你打电话干啥?我连忙问,那要我咋办?大哥说,这是祖业,你要么请人维修,要么推了重建。我想了想说,倒了就倒了吧,那房子维修得花代价,还不如推倒重建。大哥说,那你重建最好,什么时候建,政策有补助。我说,晚些再说。

老家干打垒的房子还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建造的,墙壁斑驳陆离,都让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了,木檩子、木椽子腐朽了,瓦面坑坑洼洼的,总不时下溜,经常屋外下雨屋内流。又矮又阴暗又潮湿的破房子,有什么维修的呢?维修了又有谁去住呢?自从四年前,妈去世后,万不得已,我将老爹带到深圳,我就压根没想过回去,尽管我在城市仍靠租房子住。

不久,大哥又打来电话了。大哥说,满运,你要建房赶快抓紧,前边已经告诉你,村里在落实精准扶贫政策了,贫困户建房补助好几万。我说,我不是贫困户啊!大哥说,你咋不是贫困户?村里正在搞精准识别,你得亲自给书记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怕弄不好,会把你的贫困户给撤了。我说,撤了就撤了。我可不想被人评价某某混了这多年,结果还是贫困户。大哥一听,火冒三丈,说,你爹那么大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治丧不要地方?我都懒得说你了,你给我听着,方便的时候,你乖乖地给我回来一趟。

很快大哥又给我打来电话,大哥欢喜地说:“村上组织入户识别了,你被纳入了精准扶贫异地扶贫搬迁建房户。”

大哥说他向村里反映,他对他们说,我们满运名字取得太满了,他哪里满运过呢?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子,可这几年他又过得是什么日子呢?精准识别工作组的人就说,这几年他娘死了,他爹病了,他和媳妇也离婚了,你不说,我们也晓得。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他在外挺能挣钱的,在深圳还买了车买了房啊!大哥辩驳说,你们是只看到他光鲜的一面,哪里知道他所承受的苦难呢?他现在哪里还有车有房哦。呶,你们看,他现在名下的财产就是那一堆老墙土。工作组的人就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他要是个没有能力的人,能够给镇中捐款修路,能够说离婚就离婚?大哥气愤地说,你们咋不相信人呢?满运是有能力啊,可此一时彼一时,再有能力的人,也经不起几个折腾的,再说,他和他媳妇离婚,和他能力大小没有啥关系吧?难不成是你们怪他以前没给村上捐款?工作组的人就说,话不要说的太难听了,我们实事求是识别,他能不能被评定为贫困户要集体研究。

大哥是我三伯的大儿子,向来耿直,说话不留情面。幸亏是电话里给我说的这些话,要不然我真会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哥说的很在理,可我能怎么办呢?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近来上班迟到了几次,就被扣完九百块全勤奖。要不是为了照顾中风瘫痪的老爹,我何苦到南岩医院当楼层清洁工呢?我知道大哥是同情我的遭遇,更是心疼我,处处维护我。可说实在的,我就是不想当什么贫困户。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我原本一直想通过好好读书来改变自家贫困的面貌,在我心里,“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男子汉。”我是拿老师教我的名言当座右铭了的。自那时起,我就一直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可是,事与愿违,我也想满运,可有什么法子呢?

每每接到大哥的来电,我都是又惭愧又无奈。睡在床上,心里总会一幕幕重现出深刻的悲喜往事来。

2

那年春节,因为工作顺利,挣了点钱,我就买了新车。我带着儿子欣欣,开着“帕萨特”回老家,那是多么让人骄傲的辉煌时刻啊!节俭了一辈子的爹妈,硬是买回好几筒烟花,动静声震山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洋溢出无比的小康气息。

爹请了全村人来吃酒,老房子地方小,只好将酒席摆放在屋外的大场院。有人问,满运,这车洋气啊,多少钱买的?我笑着说,全部手续办齐,不到二十一万。大家就表现出很吃惊的神情。舅舅说,满运,你现在车也买了,钱也挣着了,你看,你爹妈住的这房子,也丢你的人呢,你看要么买块新地皮要么就在这老屋基盖两层楼,让你爹妈享享福,你面子也光彩。爹妈听了也是一脸的期待。我就问,家里盖两层楼得多少钱呢?很多人就异口同声地说,能要多少,十五六万就盖好大一栋了。也许是酒喝大了,我不假思索地说,行,不就是盖两层小楼嘛!

晚上,舅舅跟我爹妈唠嗑,说,满运现在混成人了,真是没看出来,你们辛苦一场值得!别看你们得子晚,但你们享福在后头!爹听了笑了笑,没做声,把我给他买的中华硬盒烟,抽出一支递给舅舅,自己则吧嗒吧嗒就着炉火吸旱烟袋。妈就动情地念叨说,我们两个老家伙辛苦惯了的,只是我们满运,那才是可怜的娃儿呢!我们生他时,他爹都三十六岁了,满运小时候,我们穷得娃子连饭都吃不饱。他个人在外,好些年也不走运,没挣到钱,好几年过年都没回来,可把我们老两口给心疼死了。舅舅就赞同地说,谁说不是呢?爹就说,都怪我拽了娃子的后腿了。舅舅接口说,哥你也莫这么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我还记得,那年满运才十四岁,我过生日,你在酒席上本来有说有笑,突然晕倒不省人事,当时可把我们吓死了,又是摇胳膊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才把你弄醒过来,哪个晓得你得了心脏病啊?满运孝顺,你们又只生了他一个娃儿,他就不得不辍学去打工挣钱了。现在娃子成器,你们要保重身体,才有享不完的福。

第二天,等到我起床,爹妈早早就将一桌饭菜准备好了,还把一直对我最亲的大哥再次喊来作陪。

饭间,爹对我说,要是准备在老家建房子,就要早点筹划,得计划好请哪些人帮忙。大哥说,满运,你准备啥时候盖房子,咱哥俩一起盖,这样买材料好讲价,能节省不少钱。

说实在的,我没建过房子,对这些没有概念,更没想过在老家建房,心里倒是老想着等再挣上一笔钱,在城里买房子。

我说,昨晚喝多了,随口说的。爹说,那房子不建了?我说,建还是要建的,可目前我还有几单大生意要做,等我这几笔钱赚到手,就建房。爹就问,等到啥时候呢?我说,爹,你知道你儿媳妇为啥不跟我一起回来不?爹说,你不是说她得留下看店面吗?我说,更大的因素是因为没买房,生气呢!

大哥接口说,满运,你到底挣了多少钱呢?你买房归买房,老家还是应该建一座房子,这老屋真的不能再住人了。我说,现在手头还有些紧。大哥一下子说冒失了,当着爹妈的面,竟然说“不会吧?镇中修路你都给捐款两万呢。”

爹妈听了,还不等我答话,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你真的捐款了?怕爹妈有想法,我赶紧朝大哥递了个眼色,说,不可能的事,我自己都没钱用,哪里还有钱去捐款?我爹是教过我的,他不止一次说过,人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自己身上流脓,还替别人治疥疮。没想到,爹却说,有能力的话应多对社会做些好事,一来是积善存德,二来也有名望。我心想,拉倒吧,想诈我,没门。

我岔开话题,以试探的口气对爹说,爹,开年后我想带着妈去给我们做饭和送欣欣上学。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妈。妈说,我去了,那家里生产咋办,要去让你爹去,做饭他做得了,也做得好,比我有文化,能辅导欣欣。爹迟疑了一下,才下了决心,说,满运,那你们就好好地干,家里建房就暂时缓一缓,你妈身体好些,在家里能干农活,喂几头猪卖,芸芸好好开她的服装店,你也好好跑你的业务,再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我去给你们做饭带孩子,支持你在外边先买房,不能一直漂着。我说,要不你们俩一起都跟我们去。爹说,不行,大帮小补,破家值万贯噻!

3

查出爹患心脏病后,我伤心极了。我希望借助读书的路径来拯救贫穷面貌的梦想搁浅了,我不顾爹妈反对,在初中二年级下学期,就毅然辍学只身出外打工了。

听说建筑工地能挣钱,我就去了一家建筑工地。一个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大个子正喊人上工,我连忙走过去说想找点活干。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厉声吼道,滚,这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是不是想趁人不备好偷钢筋、角铁出去卖啊?我委屈得只想哭,心想真是狗眼看人低。

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找了很久,碰了很多次壁才找到的。

一个姓王的早餐店店主请帮工,他带我去了他弟弟的“美味酒馆”。酒馆只有三个包厢,虽没有现在的酒楼阔气,但当时还算是不错的。他们安排我,早上去早餐店帮忙给顾客盛稀粥,洗罢碗后到酒馆后厨择菜、洗菜、洗碗,待遇是供食宿、每月六十块工钱。在外边的日子,我自己都说不清我饿了多少饭,在车站的条形木椅上睡过多少觉。这样的待遇,我居然干了四个多月,除了零花,还有了二百元积蓄。

最难忘的是一次肚子饿得咕咕叫,而身上只剩下五毛钱了。我拼命地想,要是能遇到熟人就好了。我就走在人行道上,右边的人行道走完了,我就横过马路,走左边的人行道。

一个背影让我心跳加速,连忙追上去,连喊了几声“表叔”,那背影后来扭头朝我看了一眼,又径直朝前走了,我才发现自己是饿花了眼。

最后我在一家“好再来小吃”店门前停下了。四十多岁的老板娘,系着围裙在给炉子换煤球。我怯怯地问她一碗面多少钱,她说,大碗一块,小碗五毛。我抿了抿嘴唇,没有做声。也许她看出我的窘迫,说,有饼子,一块钱三个。我买了个饼子,拿到手就咬了一大口。

见识到都市的繁华富庶,隐忍着家乡的贫穷落后,我暗暗发誓,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在城市买房子,娶妻生子。尽管,在城市最艰苦的日子,我甚至想过去买回鞋刷、鞋油,去车站帮人擦鞋。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挣钱,挣大钱。可由于没有文化,更没有技术,好些年我的生活都很糟糕,还轻易就被人给骗了。

一天午饭后,我正趴在一张餐桌上休息。忽然听到有人喊:老板,要袜子手套秋衣秋裤不?我抬起头,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着两个大包,站在我面前,我请他坐下,倒了杯凉开水给他,并向他领教。他说,这叫上门销售,每个月能净赚两千多。我一听,就很感兴趣。

我想,要是我也这样,一个月挣一两千,那一年也能挣两万块钱,就不愁没有钱寄给家里了,过年也就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自打出来,我已经四年没回家过年了,总共也只给爹寄回过两次钱,一次四百,一次六百。偶尔给爹妈打次电话,他们总叮嘱,说不管挣没挣到钱,过年一定得回家。我总是敷衍着答应。

卖袜子的人说他叫阿斌,袜子进价八毛钱一双。我让他带我,他说,这样吧,明天我在东湖路珞珈山公交站台等你,带你去。

第二天,我赶到约定地点,他埋怨我去晚了。我说,路程远,我打的都花了十三块。车来了,他说他买票。我说,你帮我的忙,哪能要你破费。车到了下一站,前排有人下车了,他赶忙起身换到前排去坐。不一会儿,他扭头神秘兮兮地让我看一样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竟多了个男士手提包。他让我将耳朵附过去,悄声说,刚捡的,下一站就下车。

我糊里糊涂地和阿斌在下一站下了车,并随着他快速钻进一条巷子。他说,这个包里都是钱,是刚坐在前排的那个老板落在车子座位上的,为防止别人通过摄像头找到我,现在得先躲一躲,咱们分头跑,你把包先带回去,我晚上来和你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伸手来掏我的衣服口袋,说,快将你身上的钱都掏给我,免得要是把你抓住,你身上的钱就保不住了。我哪里见过这么激烈的场面,顺从地将我要进货的三百元掏出给他。他一把抓过钱就跑了。

捧着皮包,我心里咚咚直跳,连忙从一个巷子转到另一个巷子。我四下张望,没人跟踪我,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呀,阿斌要跑不至于把包给我啊?这样想着,我就站住,拉开皮包的拉链,包里哪有什么钱就是一刀劣质卫生纸。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就拿这份饿肚子的苦来说,我都熬过来了,至今顿顿荤腥,以前那瘦小的个子,今天硬是长到一百八十斤,说我是贫困户,鬼也不会相信。况且就我的现在的生活水平来说,也应算小康了。我当贫困户,那还不把人大牙给笑掉才怪。

4

就在那个被骗的晚上,我病了,发起了高烧,本以为睡一觉就好了,可是早晨仍然浑身疼痛,头晕眼花。恰在这时,芸芸进入了我的生活。

芸芸是湖南人,也在这家饭店打工,她长得并不漂亮,相反有些丑。以前我们在一起干活,话倒说得多些,只是我没有那个想法。我生病了,也许同在异乡为异客的缘故吧,她竟主动为我忙前忙后了一个多星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我的病好了。

在外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人如此给过我这般温暖,我竟生出莫名的情愫来,怎么看她怎么美,果真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古话了。我被她的善心深深地打动了,趁她给我递水喝药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说,芸儿,我要娶你,我要尽快挣钱,回家建房,娶你。芸芸说,你有这心意,没房我也嫁。我说,那我也得有钱娶你。芸芸说,我弟在深圳一家工厂上班,那边挣钱些,不行的话,咱俩就去深圳进工厂。在她弟弟的帮助下,我们去了深圳,芸芸进了一家鞋厂,而我则进了一家置业公司做推销员。

我和芸芸是幸福的,尽管我没有为她买房,她还是和我结了婚,并且第二年我们就有了欣欣。在我们的努力下,挣的钱虽然多了些,但还是买不起房,这个时候房价持续走高。但我相信,只要我勤奋努力,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实也的确如此,我并没有花太多的钱就成家立业了,这比老家几个兄弟,不知要好多少倍。

日子如白驹过隙,忙碌而快乐的幸福家庭生活一晃过了好几年。芸芸说,我算了一下,我们已经有三十万存款了,应该可以先去买套房子,首付二十万,余下十万搞装修。可是,这个时候,我看到好几个跟我一样跑业务的同事都买了车,我就把买车提上日程了。要知道,我学开车拿驾证已经三年了。车,在我心里简直就是成功男人的标志。我想,房子迟早是要买的,现在我们又不去武汉上班,买了也闲着,就商量芸芸,不如先去买一辆车。芸芸说车子消费大。我说,我跑业务,东奔西跑的,买辆车业务上跑得多些、快些,现在去找一些公司老总谈业务,有车才证明实力,有利于谈判成功率的提升。芸芸说,你的意思是不仅买车,还得买辆好车啰?我说,买当然得买辆像样的。结果,在芸芸极不乐意的情况下,我还是坚持买了车,买房的计划也就只好延期了。

自从来深圳,我前前后后换了十几家单位,尽管干的都是推销业务工作,但这一家销售大小型挖掘机具设备的企业我最看好,我得大干一场。有了车,还真是效率高,买车后第一单,我就赚了两万七。接着,我就连续跑了几单大业务,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闲暇时,我浏览家乡的门户网站,看到一篇报道,说我所就读过的初级中学校门前的马路坑坑洼洼的,晴天一身灰,下雨一身泥,给师生出入带来极大不便。我就心里一动,有了想捐钱修路的冲动。

我想,陈光标到处释放大爱给穷人发钱,我虽没什么钱,但好歹总算苦过来了,我应该算得上是村子里出来的人中比较成功的一个,再说,那学校是我的母校,我得做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让人生不留遗憾。

我将心里想法讲给芸芸,她起初也学着爹的口吻说,你挣到了多少钱,你能跟陈光标比?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上还流着脓呢!我听了,很不高兴。我说,挣钱挣钱,图的是什么呢?她喊我吃饭,我都懒得理她。她就走过来,搬把椅子挨着我坐下,说,我也希望我男人是个了不起的人,那你准备捐多少?我说你说呢。她说捐一万。我说,不行,我们讲究好事成双,最少捐两万。

当天下午,我就通过上网查询到母校办公室的电话,接听电话的是个男子,他问我是谁,我说我姓梁,栋梁的梁,是老校友。可能他以为我与汤校长是校友,因为我听到他喊“王老师,请喊一下汤校长接电话,他的一个姓梁的校友找他”。很快,汤校长就来了,我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看到校门口的路很不成样子。校长说,学校也没钱修。我说,我捐两万吧。校长一听,那个高兴劲甭提了。一再要求我务必回来搞个捐赠仪式,我说,只是尽点心意而已,不必要的,也不要宣传,有些事麻烦。校长说,那恭敬不如遵命。

收到汤校长给我短信传来的银行账号,我立即打入了两万元。尽管校长在开工修路和路面建成前都分别向我发出了隆重的邀请,可我走不开,都婉言谢绝了。我想我应该回避成功人士的光辉形象。

至今这些都是我的骄傲,我是有底气的,我不贫。

5

妻子、儿子、票子、车子、名子,我算得上“五子登科”了。真是好事成双,不久,我陪一位公司经理去酒店吃饭,竟然再次遇到冯雪儿。

冯雪儿二十七岁,身高一米六八,长相甜美,有气质,有文化,笑起来美得心醉,在深圳某公司当广告部文员。我和她是在一次同乘南下火车的旅途上认识的。

火车上,我们愉快地交流了一路。当时,我就对她极具好感。当她得知我来深圳达八年之久,而见我对深圳的人景物事,说得头头是道时,对我佩服得很。我们互留了电话,她妩媚地说,哥,你是成功人士,我来深圳还不到两年,你可得多加照顾我哟!她问我成家没,我竟然心猿意马地说,离了。冯雪儿显得很高兴。火车到站,临告别时,她说,哥,记得联系哦。可我还没顾上打电话给她。

再遇冯雪儿,让我惊喜莫名,我和她真是有缘。于是,我请她共进晚餐了,兜风了,嗨歌了。她总是小鸟依人般地给予我甜蜜的妩媚,让我陷入迷情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从此,我和冯雪儿就走得亲了。我说,雪儿,无论你要到哪去,就喊我,我给你当专职司机兼保镖。她就撒娇地问,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我说,必须的。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有机会就混到一起。只要一接到冯雪儿的电话,我就会告诉芸芸,说我要出差,或者说我要加班,然后就兴冲冲地跑去陪冯雪儿去休闲、去放松,去浪漫一个晚上,当然有时是我给她打的电话。

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我们的事情被芸芸发现了,我们由激烈地争吵发展到动起手来,而后是冷战,这让我很伤脑筋,芸芸也没有心思经营服装店了。

爹和我们在一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们争吵、动手,爹拉谁都不是,说谁谁不听。避开芸芸后,爹狠狠地收拾我,说,这样贤惠的媳妇你哪里找去呢?你穷困潦倒时人家是咋对你的?你刚吃饱饭了,就忘记自己是啥了。由于我有冯雪儿,表面上我说晓得了,实质上我对爹的话仍是大风灌牛耳——左耳进,右耳出。家里气氛紧张,我干脆连家也不回了。

芸芸一气之下,跑去和冯雪儿大闹了一场,回来后就把店门给关了,跑回了娘家,我也懒得给她打电话。爹看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就说他也回老家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我说,你不能回,你回去欣欣咋办?我又不能不跑业务。爹就声色厉苒地说,你还要家呀?要你就给我去湖南把你媳妇接回来。

在爹的管教下,我去了湖南。起初芸芸也不理我,她父母也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很是无趣和烦躁。后来,我对芸芸说,我明天回去,爹叫我接你,店子不能说不开就不开了,你找人家冯雪儿麻烦,搞得人家只好辞职走了,现在人家手机号码也换了。芸芸一听,心里的火苗一下子蹿起丈把来高,就歇斯底里起来,说,我走了,不正好给那个狐狸精腾位子吗?你是极不情愿来的,我知道你是你爹逼迫来的,你还不快去找冯雪儿呀,她走了,你就成孤家寡人了!

这些属实,我无言以对。我们越说越激动,我说,再说一遍,不回就离婚算了。芸芸说,离就离。

湖南之行,我不仅没把芸芸接回来,反而和她一前一后回了趟老家,到民政局把婚给离了。我觉得自己是有些理亏,但能挣钱,于是,只留下那辆车,其余的都给了芸芸。我们协议,欣欣由她暂时先领着,我负责生活费和学费,以此算是好合好散。芸芸返回深圳,把服装店低价转手了,带着欣欣去了江苏。爹气得没办法,就让我给他买了车票,一个人回了老家。

6

算一算,爹在深圳帮我们带孩子一年零三个多月。爹从深圳回老家才几个月,我妈就出了意外。

九月份的一天,妈采集苟叶喂猪,不幸从坎子沟的一颗构叶树上摔下来,伤了颈骨和内脏,幸亏大哥发现得及时,给我打电话了,并和爹一起,请人及时将妈送到乡镇卫生院,又转到县医院急救后,入住重症监护室治疗。

等我从深圳赶回来时,妈已经生命垂危了,弥留之际,她老人家还示意让我务必落实好房子,我想爹肯定还没告诉她我们离婚的事。

料理完丧事,我只身回到深圳,结果好几单先前联系的生意也泡汤了。

一位朋友说他在河南一家矿业公司当了项目部经理,约我去河南开矿。为了给自己建立一个完整的新家,也为了尽快攒上钱,好买房,我豁出去了。

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并以车为抵押,向朋友借了十万,跑到河南,组建了一支农民工队伍,与一家名叫梦圆矿业的公司签订了采矿承包协议书。合同约定:乙方负责采挖,单价由甲方按照每方出煤六十元支付;未正式投产出煤前,所需前期投入由甲方负责,乙方先行组织落实,待正式投产后,乙方与甲方据实结算。

我们一班人马加班加点,辛辛苦苦三个多月,出煤了,乌黑的煤块在太阳底下发出亮泽的光,煤堆得小山似的,我看着心里就舒坦,民工们人人精神抖擞,都说,这就是钱啊。

就在这时,甲方通知我去公司,我问是啥事?公司经理说,好事,你来了就知道了。我还以为公司是要支付我前期投入呢,连忙赶过去。

当我哼着捉泥鳅的小曲走进经理办公室时,才发现气氛十分不对。经理看到我,拉着脸说,来了,这个给你看看。边说边递给我一张纸。

我愣怔了一下,将纸接过来一看,但见上面写着:责令限期整改指令书,梦圆矿业公司,经查,你单位存在下列问题:将采矿承包权违法转让,将采矿作业擅自交由无采矿资质的自然人非法开采,现责令你单位对上述问题于7月23日前整改完毕,达到有关法律法规规章和标准规定的要求,由此造成事故的,依法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我和经理理论,他压根不听,只说是公家的要求。

我回到工地,把情况给民工们一讲,民工们群情激愤,说,这明明是他们看到我们出矿了,要赶我们走,才使的下三滥阴招,要不怎么早不违法,晚不违法,偏偏马上见收益了才违法?

我把那个所谓的朋友喊来,问他到底咋回事。他说他也是自然人,他什么都不懂,要坐牢啥的他负责。我心里窝火,大声骂道,你能负责你娘个鬼。走,跟我一起去找公司商量解决办法。

我又多次去找公司,可公司坚持说,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你马上带上你的队伍离开矿场,前期投资包括农民工工资只能通过专业评估才能支付。我说,你们欺负人。经理说,你要找就找项目部经理,你是和他签的合同。我说,项目部经理就是你们的人,我肯定找你们。

正在激烈争锋,这时,民工小李给我打来电话,说,运哥,出大事了,矿场上打起来了。我说,给我报警。

我马不停蹄地前往矿场。原来公司方新请了一支采矿队,他们来“占领”矿场,直接将工棚里我们民工的东西往外扔,我处民工发现了,进行阻止,继而发生殴斗,双方都伤了好几个。

我请求法律援助,律师把案子分析得我心里透心凉。万不得已,我向家乡政府求助,家乡政府派工作组前往协调,最终,我以亏损十五六万元的代价从河南撤离了。

就这样,不说买房,我的车也没了。但我想,这是我犯错误的结果,并不代表我会由此跌落下去。

7

爹中风瘫痪了,由于经济暂时不富裕,我只好将他带到深圳,一边打工一边照顾他。

为了开源节流,也为了使爹能够随时得到医生的检查,通过在人力资源市场工作的朋友,我找到了好几份兼职的工作:协助管理一家商业网站、负责一家民办医院三至五楼的清洁卫生、给一个经营夜市烧烤的个体户帮工。

大哥又来电话了。他说,村上异地搬迁房建好了,让我抽空回去领钥匙。我说,我不要,要住你领了住。大哥说,我倒想领了自己住,可我一不是贫困户,二签不了字。你咋是这么个牛犟筋啊?人家争着抢着要当贫困户,你是真贫户,反而不领这个情啊!要知道你有三个人的面积,有七十五平米的面积叻,难不成你爹百年归山之时,你真的要把他背到山上直接埋了不成?

听着大哥的责怪,我在心里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我想,我怎能当贫困户呢?我虽然暂时没有能力在城市里买房,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回老家建房,但我绝不要村里建的集中安置房。

我想,这些我必须都刻在心里,时时刻刻告诫我自己。当然,等大哥平静下来,我要将心里的真实想法,细细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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