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艳
我的家乡是一个大山区。这里的庄户人家大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我居住的房子沿水而建,一条蜿蜒的小河常年从我家门前淌过,奏响着一年四季生命交替的进行曲。
春天的河滩宛如一个刚刚苏醒过来的懵懂小孩儿,调皮地拉起了胡琴,好一阵咿咿呀呀,惹得鸭子呱呱乱叫,河水叮咚作响。沿河岸生长的野桃花终于甩开冰凌的拥抱,与岩缝里一棵春芽树在风的纵容下陈仓暗渡、眉目传情,时而拥吻,时而含嗔,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婉约娇羞,一个青翠碧绿,一个白里透红,真是羡煞众人。
河滩里的小女孩儿,一边用手掐着河岸上迎风而长的苟叶树叶放进背篓,一边俯下身子用鼻子嗅了嗅刺花开放的味道。男孩子们则信手捡起河滩里的小石片儿扬手侧身翻转打出去一个漂亮的水上飘,另一个孩子见状不服气了,也打了一个,可惜的是只在潋滟的河水中浮了两下就沉入河底,顿时没了声响……
比赛还没结束,更远处的两个孩子在向他们招手,俩人见到信号快步跑去,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这两个小家伙竟把自己家建房用的白石灰偷偷地抬了一土筐出来,想倒入水流稍浅的洄水湾里呛鱼,这些嘴馋的孩子熬了一冬没沾上鱼腥儿,终于按捺不住独创了个土法子。你还别说这个办法真好使,不一会儿的工夫,那些躲在石头里的小鱼儿就被石灰水毒了个半死不活,正当它想使出浑身解数突围到河中央深水区时,眼尖的孩子们立马就用自制的小网兜抄住了它。
河滩的水域是慈祥而又宽广的,渐渐地随着时光的流逝,这处浅水区在河水几经冲刷下变得清澈起来。有个男孩子心有不甘,赤脚跑到岸边捡了个大木头棍子,把沉淀的石灰用力地搅了几下,水倒是有了点儿混浊,但是却看不到鱼儿了,随后脚下的静水变得跟别处一样通体明亮。孩子们只好悻悻作罢,纷纷上岸穿好了鞋袜,拾起岸边几条零星的小鱼儿,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叫上正在打猪草的女孩子们一道回家,然后一路上还有商有量地讨论该到谁家去煎鱼吃。
夏天的河滩是孩子们的天堂,当太阳炙烤着大地,蝉声一阵赛过一阵地催熟着大地里的庄稼,孩子们终是经不起诱惑,合起作业本,不约而同地涌向了河滩。性急的男孩子们见了河滩里的水就跟见了亲娘一样,扑腾一声下去浪花四溅,被水惊得哇哇乱叫。
太阳偏西了,男孩子们被晒得通体黢黑,一个个坐在河岸的岩石上浑身打颤,牙齿格格作响,即使是冻得嘴唇发紫也不愿先行离开。
相对男孩子们而言,女孩子们要矜持许多,知道适可而止。早在太阳下山之前,她们就悄无声息地跑回家脱下湿漉漉的泳衣,穿上干净的裙子。几个要好的女伴也相继而至,她们不约而同地四下散开,纷纷去找涨水后滞留在河滩上的木柴,等拾足了柴禾,一人递上从家里带来的废旧书本,另一人划燃了火柴引火。众人拾柴火焰高,女孩子们一边烘烤衣服,一边讲着各自的故事,好不惬意。
河滩带给孩子们的快乐还远远不止这些,它就像是一个魔术大师,能变出好多酸酸甜甜的果子,孩子们采得一个,放入口中,有点儿酸苦,回味中才透着一丝甜,于是他们嫌苦不再去爬着摘了。而另一种叫马桑的艳丽果子,很快博得了一个小男孩的青睐,还没等果子采摘完毕,就被他姐姐打翻在地,并连连教训道:“笨蛋,好坏不分,这个果子有毒!”那个小男孩儿顿时吓得嗷嗷大哭,姐姐则把手里刚采得的刺泡儿一古脑儿地放入弟弟口中,弟弟嚼着野果咯咯地笑了,惹得姐姐又骂道:“又哭又笑,黄狗飙尿。”弟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跟着姐姐一起兴高采烈地采摘野果去了。
多年后,弟弟才知道紫黑色的刺泡远比暗红色的酸甜可口,难怪姐姐只让他吃紫黑色的刺泡,只是如今姐姐早已嫁人,那个昨日光腚站在河滩上的小毛孩已然长成了大人,如今伫立在河滩之上,再次触及刺泡,那个提醒他“小心,避开刺”的声音似乎还犹在耳畔,那个裹着灰面鸡蛋油煎小鱼的童年仿佛还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