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隙碎语

胡杨

（一）

或许从小生活在农村，“散养”长大的缘故，记忆中，我很少生病，也没发生过意外。三十年来，唯一的一次打针，是因为出水痘。感冒在我看来都不是病，多喝开水，拖几天就好了。仗着身体好，加上怕麻烦，所以，没事我绝不会主动去医院体检的。多浪费钱啊，还费时间费精力！

可是，5个月前我突然就病了，而且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在单位空前清闲，在家里饭来张口。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婆婆有事回老家，我请了公休在家带孩子，眼看假期还有两天结束，我应付差事一般去了趟单位组织体检的医院。各种操作、各种排队，心里只想早早结束离开。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彩超项目，年轻女医生一边用探头在我身体上扫着，一边和同事聊天。当探头触及到我脖子的时候，她停止了说话，眉头皱了下，眼睛又凑近屏幕看了看，“两边都有结节，但右边这个好像不是太好，你最好挂个专科看看。”

“哦，结节应该没啥吧，感觉很常见啊。”

“嗯，95%都是良性的，但去看一下还是放心一些！”

看就看吧，反正才上午10点多。下午5点检查结果出来，实性结节、边界不规则、有血流信号……所有的依据都指向不好的一面。医生说不用做穿刺，直接手术吧，术中切片检查，恶性就全切，良性侧切。

询问了几个做过同类手术的熟人，均被告知：肯定良性，割了就好了，小手术。两天后的晚上，我简单收拾了一些住院所需物品，独自去了医院住下，准备迎接“小手术”。

次日早上7点半，我被手术室医生从病房接走。镁光灯下，听着医生们的聊天，很快我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病人醒了”的一声吆喝，我又被推出了手术室。接下来的时间，我继续酣睡，只偶尔隐约听到有人大声喊我，还不时地捏我的腿。等我彻底“睡好”醒来，家人说已经天黑了，晚上八点多了。除了双臂，我的身体像是被焊住了一般，动弹不得，脖子肿胀，头疼欲裂。

我使出浑身力气问道：“良性还是恶性？”

“没事，全切了，治得好！”母亲回答道。

可我眼睛的余光里，分明看到她脸上淌着的泪水。那一夜，我浑身插满了器械，还发着高烧，恍惚中看着孩儿爸为我进出忙碌，还不时地抹泪。

可直到那时，我似乎也没弄明白恶性肿瘤的实际含义。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边数落家人大惊小怪，影响我心情，一边追问何时才能够出院。直到术后第八天，病理报告才让那个可怕的字眼闯入我的眼帘：癌！而且，伴淋巴转移3/5。

尽管自知误诊的几率很低，可得癌这个事实无异于晴日惊雷。我才三十岁，怎么可能得癌呢？我不疼不痒，吃嘛嘛香，咋还转移了呢？家中四老年过六旬，孩子才三岁，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不能病、不能倒、更不能死啊！我一头扎进了手机里，“会不会死”“能否治愈”“复发几率有多大”……我疯狂地搜索各种答案。

其实，查阅的过程中，内心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同时也回想到了一些“预警信息”。是啊，自去年下半年，我就经常觉得疲惫，睡再久也困倦，到今年春，一直是身体乏力的状态，不愿出门活动，不愿跟人多说话，情绪低落，工作效率低，同事也不止一次地“抱怨”我动作慢……根据医生的讲解，也许早期没有征兆，而这些症状正是淋巴转移的表现。

面对家人疼惜的眼神，环顾比我病情更严重、积极乐观的病友，我收好各种报告单，擦干眼泪，下定决心：好好治，好好活，为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二）

哀怨无用，唯有前行。我必须遵照医嘱，改变生活习惯，严格规范治疗。

曾有一本书里说，医生有三大法宝：语言、药物、手术刀，医生“杀人”的三句话：“不好”、“晚了”、“早干什么去了”。之前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不以为然，现在我信了。对于患者而言，医生的鼓励是任何旁人都不能企及的，也许医生口中的几个字就能成为患者做完整个治疗的支撑。我还算幸运，遇到了经验丰富、心慈面善的医生。

更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些乐观的病友，他们平和、独立、顽强，传播温暖，赐我力量。

临床的大姐10几年前从安徽嫁到郧西，和丈夫常年在上海打工，去年才在郧西县城有了套自己的房子。今年4月，她洗澡时无意摸到腋窝有个小包块，周转几家大医院，均被告知：乳腺癌中晚期。为了节约开支，她坚决不让丈夫来医院陪护，而她每次入院时都会从老家带两瓶酸菜来，玉米糊、稀饭配酸菜就是她住院期间的伙食。她每天按时作息，从不见她暗自神伤，更不见她在电话里跟亲人诉苦、抱怨。

第一次化疗完，她就掉光了头发，化疗未进行到一半，她就花光了积蓄。而化疗所带来的生理上的反应，更让她痛苦万分。液体输入体内不久，她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翻身都困难，“疼啊”，她小声地说，“疼到了骨头里，坐着，屁股疼，靠着，脊梁骨疼，走路，浑身抽着疼……”接着，她开始频繁呕吐，吐得眼泪、鼻涕糊满了脸。然后就是冷，大热天里，她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之后又是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差不多一周后，随着药物的代谢，身体缓慢恢复一些。可是很快，下一个疗程就要到来……我无法体会她的痛苦，可我想，那些能说出来的疼，只不过是她所有要承受的苦痛的一部分吧。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隔壁病房里住着的姑娘，几乎整栋楼的人都认识她。因为她太漂亮，即使掉光了头发，也掩饰不住美丽；因为她太年轻，才20多岁，还没结婚；也因为她太“另类”，她每天总是穿戴整齐，安静地在病室里听歌、追剧，还养了两盆花。说话总是面带微笑，顶着光头、精心收拾的她，总是食堂里的一道独特风景……她的楚楚动人，她的冷静与平和，令人疼惜。

也许大家和我一样，之前总有错觉，以为那些身患重病、遭遇重创、生活艰难的人，脸上一定都刻着一个大写的“苦”或“丧”，一定是病态倦容，整天唉声叹气，见人就哭诉。

其实，不然。

很多人，纵使心里大雪纷飞，脸上也是阳光明媚的。他们一边独自和死神打架，一边跟你开心得聊天。他们神清气爽，云淡风轻，让你根本看不出异样。

我们总觉得别人的生活更加容易些，其实不是，他们只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品尝着酸涩，悄悄就着眼泪将所有痛楚一并吞下。

所以，当你遭遇生活的不公、人生的不幸，不用哀叹、抱怨，自怜自艾。因为，这世上的很多人，他们都在吃着不为人知的苦，受着不为人知的罪，忍着不为人知的痛，耐着不为人知的寂寞。

众生皆苦。你，不是唯一的“不幸儿”。

（三）

一场猝不及防的疾病，打乱了我工作和生活应有的秩序。即使是医生口中“存活率很高的癌症”，我也要没完没了地跑医院，没完没了地检查、治疗，没完没了地应对并发症。我不敢再晚睡，不敢再随心所欲地吃喝，每一天都要规律作息、按时吃药，关注身体的所有指标，日日祈祷肿瘤君别再长，别转移，早点滚蛋。每次去医院的路上，内心都极其忐忑。只要做完检查，不被医生“扣留”，哪怕是背回一大包药，也顿觉身如轻燕，舒畅无比。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庆幸我是幸运的。至少我还有机会修正，还有机会反思。越积越多的检查单，那些忽上忽下、不断变化的数字，使我深深懂得：人生在世，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趁现在，好好珍惜；趁现在，别留遗憾。

珍惜健康。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句人人皆知、俗不可耐的话。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懂得并尊崇呢？试想：如果生命到此为止，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遗憾和不舍？

电影《我不是药神》里，大妈的哭诉催人泪下：“我病了三年，药吃了三年，房子吃没了，家人被我吃垮了。”进了医院才会明白，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健康才是最大的资本。只有你健康，才有能力去照顾好家人。只有你健康，才能更好地去工作、学习。只有你健康，才能有余生去和最爱的人，去看最美的风景。

所以，趁一切都还来得及，好好爱惜身体吧。来日方长永远胜过世事无常。希望我们大家都可以健健康康地享受生命的美好。

珍爱亲人。

世界上至善至美的感情，莫过于亲情。世界上给我们爱最多的人，莫过于我们的亲人。亲情是无形的，无私的，无尽的，渗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无法用语言去诠释。

我们每天过着寻常的生活，我们总是将最好的一面留给外人，最坏的情绪和最糟糕的一面留给最亲近的人，我们也总以为生活会一直那么寻常地持续下去。但其实，生活中的每一瞬间，都有很多种可能。我们总觉得来日方长，哪成想世事从来无常。也许只有到了面对生死的时候，才会忽然惊觉：原来，亲人才是我们最割舍不下的。

所以在未知的生活里，一定要好好珍爱你的亲人。对父母多点陪伴，对孩子多点耐心，对伴侣多点包容。明天和意外，我们不知道哪一个先到。只求意外到来时，内心没有遗憾。

善待同事。

人生路漫漫，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工作中度过的。除了亲人，我们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同事。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下，很多人甚至没有了“朋友圈”，只剩下“同事圈”，我们很多的喜怒哀乐也都跟工作、跟同事有关。茫茫人海，有幸相遇并成为同事，这的确是一种缘分。然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同事久了，难免会有矛盾。但即使发生不愉快，只要调整好心态，关键之处、紧要之时各退一步，所有的矛盾也都会化解，以后再相见也还是欢声笑语。

工作一阵子，感情一辈子。希望我们都能善待同事，多点感恩、少点抱怨，多点担当、少点推诿，多点真诚、少点假意，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