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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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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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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方 年 味

胡光凯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刚刚进入腊月,大街小巷里,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噼里啪啦点燃一个个鞭炮;小贩们也急切地把那些喜庆的对联,挂在街头;大小店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反复播放与新年有关的喜庆歌曲。我放下手头的工作,不由得看看窗外,才感到,是真的快要过年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无论身处何方,老家那一方山水,一方风情孕育出浓浓的年味总是让人魂牵梦绕,挥之不去。

小时候,年味是那动人的歌谣。“吃了腊八饭,快把年来办”。这是儿时常常听到的一句歌谣。母亲说,过了腊八节,手头上年内该忙的活计要抓紧时间忙完,其它时间就是要留给忙年了。腊月初八,在我的老家桃村叫腊八节,这一天要把五谷杂粮和猪肉放在一起煮腊八粥。这一天,不管走到哪个院落、村庄,都会闻到一阵阵浓浓的腊八粥香气。吃了腊八饭,我就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开始掰开指头数着离大年三十还有几天,开始唱着“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的年歌,盼望着,盼望着大年三十快点来到。

真正进入过年的倒计时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也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为了表示对灶王爷的感激并博得他的欢心,母亲要把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要在锅里点燃香油灯,并摆上供品放在灶台上让灶王爷享用,然后,不再动用灶台,进行辞灶仪式。辞灶一过,年的脚步就急骤起来,年的味道也愈来愈浓烈了。写春联,买年画,买年货,蒸馒头,炸糕点,一样样鼓点般在乡村急切起来。

儿时记忆中,最让我新奇的是买年画和鞭炮。那个时候,虽然我家里非常贫困,但父亲还是花了不少钱,用心挑选并买回一大卷各种各样的年画。一同买回来的还有那一封封大大小小的鞭炮。年画和鞭炮买回家后,父亲会把它放在高高的柜子里面,主要是严防我们这些兄弟姐妹破坏和偷盗。父亲买的年画种类很多,有“年年有余”,有“招财进宝”,还有门神、财神。很多年画下面落款为杨柳青,那时候不知道杨柳青是一个文化古镇,认为她是一个人物,十分崇拜她。每次年画一买回家,我们兄弟姐妹就会迫不及待地把年画打开一睹为快。打开次数多了,或是太急切了,或是不小心了,年画还没有等到大年三十张贴,就已被我们扯得伤痕累累。那些鞭炮还会被我们悄悄地从屁股扯几个,结果到了年三十,一封鞭炮还没有燃放,就已被我们拽走了一大截。父亲不好在大过年的时候训斥我们,以后每年他把年画和鞭炮买回来后,就换着藏起来,但年年仍然是防不胜防,年画和鞭炮仍然被我们提前破坏。

盼年的躁动心情,在大年头一天的夜晚达到了极致。这一夜,我们小孩子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乃至无眠的状态,最后,在父母一次次催促声中好不容易睡去。迷迷糊糊中听到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渐起,知道是有人家在团年了。于是我们在床上兴奋地叫:“鸡子叫,狗子咬,半夜团年黄州佬”。其实我们祖籍也是黄州人,因叔伯兄弟姐妹众多,每年半夜吃团年饭时,小孩子们没有睡好觉,哭吵声不断,后来我奶奶把半夜团年改成中午团年了。

长大后,乡村年味就是墙头,是院内那一堆堆柴火。参加工作去了外地,进入腊月后,偶尔回家都难得遇上父亲一面。母亲说,父亲又到对面山上背柴火或是挖树蔸去了。小院门前那一码码一列列整齐的柴火,屋角那一堆堆整齐的干树蔸,是父母为我们准备的新年必需品。老家是土墙房屋,那个时候没有烟囱,冬季山风又大,如果是湿柴生火做饭,多是满屋子烟雾缭绕,烟熏得人眼泪、鼻涕直流。干柴火做饭不仅火力大,而且烟雾不会到处钻,年关前,父亲会把山上那些早已堆放好的干柴火一捆一捆地背回家,整整齐齐地码成小山样。父亲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山上挖那些材质坚硬、容易燃烧的干树蔸子,回家堆放在墙角里、屋檐下,作为火塘的燃料。父亲还会在其中挑选一个最大的树蔸作为年火头。传说,年三十夜的年柴火头大,第二年喂养的年猪一定大,所以乡亲们还没有进入腊月,都翻山越岭寻找大树蔸子。大年三十夜,小伙伴们会四处串门,打探谁家的年柴火头大,好四处炫耀。

年味是那一方红红的的火塘。儿女归来时,父母用爱心将这一方火塘熊熊点燃,空寂的院落又留下温暖和亲情!每次春节回家,父亲会用最好的柴火,招呼左邻右舍到家里来烤火,热情为他们沏茶,上烟,甚至让母亲炒上几盘可口菜,让我陪乡亲们小饮几杯。我和乡亲们围坐在火塘周围,问家长里短,叙说乡情旧事。父亲说:“你们在外面一定要真诚做人,热情待人。”父亲朴实的语言没有大的说道,却有很多做人的道理,让我受益不浅。

火塘的美好时光随着年月的老去渐渐泛黄,而那一段段美好的温暖时光,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内心深处。虽然父母已经故去,虽然不少乡亲已远走他乡,或已逝去,而老家那温馨而又醇厚的年味,像一杯陈年老酒,醉在心头……

年味是墙头那高高挂起的一串串腊肉,当然,还有父母那一双双期盼儿孙归来的眼神!

大年将近,父母用松柏树枝把腊肉熏成两面金黄,在心里一次次计算着儿女回家过年的归期。那个时候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父亲母亲会托人一次次打探我们回家过年的准确时间。无论工作地方离家有多遥远,山路有多难行,10多年间,我都会坐客车,搭三轮车,最后换步行,一定在父母盼望的时间按时归去。也记得,每次春节回家,离家还有几里地,就能远远看见我的父亲母亲伫立在村子的一个小山头的大树下,等候着我们。北风吹拂着父母的白发,他们踮起脚一左一右努力地张望着我回家的方向。每每看到这熟悉的场景,让我感到幸福而又伤感。此后,父母守望我回家的景象就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中,一次次让我夜不能寐,一次次泪水涟涟。我多么担心有一天不能在回家的村头,在这棵大树下看见父母盼我归来的身影。而随着时光逝去,我的担心终成残酷而又伤心的事实,腊月二十三这天,母亲因在冰天雪地里洗白菜,天冷受寒诱发风湿性心脏病,在刚刚等到我和妻儿回家的时候,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也于几年后逝去。父母先后故去,让我感到不仅仅是悲伤,更多的是彷徨和失落,父母在,老家的浓浓的亲情乡情就在,老家还在,年味就在!父母故去,老家在哪里?

也许是我过虑,父亲去世后不久,老家的兄弟姐妹时隔不久,便会一个又一个地把电话打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每每接到这些电话,都让我久久地沉浸在幸福和感动之中。在故乡那个古老的小村,虽然父母双亲已不在,虽然我已离开它多年,它仍然是我的老家,我的乡愁,那里还有深爱着我宠爱着我的兄弟姐妹,我的乡亲,我的浓浓年味。每年离春节尚远,他们会一个又一个电话催我的归期,催我回家过年!怀着对父母的深深眷念,对兄弟姐妹的感恩,对年味的思念,每年的大年三十,我还是会携带妻儿,翻山越岭,一路向秦巴大山深处的小村庄奔去,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寻找我的年味。

年味,是永远的乡愁。年味,在我老家桃村,它仍然是独领风骚的一道风景。不管你我身在何处,不论你我卑微尊贱,我们在桃村这个古老的小山村相聚在一起,在一个个院落,在一方方火塘,说着最质朴的话语,吹着最真的牛皮,品味着最纯的苞谷酒……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永远不变的年味,是团圆,是温馨。大年一过,你我满怀豪情,又将踏上一个个充满希望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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