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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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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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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远 镜

袁胜敏

在孕妇上街溜达的两个小时内,丈夫已经把所有的家务活干完了。他坐在沙发上,拿双手抹着脸,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无意间,他看到地板上团成圈的头发。他用手指头顺着圈的方向捻着转一转,头发就到手上了。再一看,从客厅到卧室,随处都是这样的毛发,有长有短,有直有曲。丈夫很奇怪,他从来没有在地板上看到过这么多丑陋的毛发。

孕妇一进门,丈夫就殷勤地迎上去,把鞋柜里的拖鞋拿出来,帮她穿上。孕妇对丈夫的表现是相当满意的,这一点,从她浮肿的笑脸上可以得到印证。她把她花了两个小时购的物——一把雨伞递给丈夫,说,这是对你的奖励。

丈夫说,就奖我一把雨伞,没点别的?

孕妇说,我只买了把雨伞,就奖给你了。

怎么又买伞,我要伞干什么,这会儿又不下雨。丈夫有些不高兴,因为最近孕妇隔三岔五就要从外面买伞回来,这已经是第九把了。

孕妇又说,也不是给你的,给我们儿子用的,你应该知道,你主张买的顶楼,将来有可能漏雨,你用不上我们儿子可用的上。

怎么会漏雨,橡胶顶的怎么会漏雨?你又怎么知道生的是儿子,万一生的女儿,就不用操心给她买房子,她也就不会住这房子了。

你就这点出息,你怎么能为了省房子就希望我们生的是女儿?

丈夫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既没表明重男轻女,也没表明生男生女都一样。关于生男生女问题,从他们精心计划全力合作种下种子时,就反复讨论过N次。丈夫不想再和孕妇争辩了。孕妇现在心里只有他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为了孩子,不管是对还是错,可行的不可行的,都得按照她的意思执行。又不能给她气受,听说孕期受气的胎儿容易种上疝气。为了精英后代,忍忍吧。可是,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呢,比方说性?自从怀孕后,她就越来越应付他了,越来越不尽一个妻子的义务了。前天晚上,他居然遗精了。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丈夫显得惶惑不安。这种久违的心情,就像他当年第一次遗精一样。半夜起来收拾摊子,他把裤头粘糊糊的部分掰开指给孕妇看。孕妇笑了,说这样也好,公粮即使不交公,扔在荒山坡下也不能送给私人。丈夫苦笑,好什么好,这就是明显的资源浪费,勤俭节约都给谁讲的?

尽管精英后代是可望又可及的,前途是美好的,但丈夫的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烦躁。还好,他们的家在顶楼,这对他转移注意排解烦躁,大有帮助。站在楼顶的隔热层上,整个小城都会一览无余,视野开阔,人的心情就自然好些。小城太小,却很拥挤,很闹。住在小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听到汽车歇斯底里的喇叭声。这一点,丈夫是有些心理平衡后的优越感的。因为呢,他们那栋楼四面都有楼房挡着,那些楼房与丈夫家那栋楼差不多高,那四周外才是不规则的环形街道。所以呢,丈夫家这栋楼相对就安静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家又在这样相对安静楼栋的顶层。有了这种优越感,丈夫就有了站在楼顶俯瞰众生的喜好,时间长了居然把它培养成了一个习惯。后来,丈夫很少上楼顶,它是发现了一个比在楼顶更便捷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他的书房。书房窗子正好处在两栋楼房的夹缝之中,夹缝中有一片待开发的平房,再往前看,就是更多的模糊的楼房。站在窗子旁,外面的景物就像一个喇叭一样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虚幻神秘。那模糊之处到底隐藏这些什么呢?这撩起了丈夫的兴趣。

不管怎么说,望远镜都是一个好东西。丈夫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弄到这个望远镜。有了这个望远镜,他就不用再换鞋上楼顶了。而且,楼顶有些招摇,他不能总拿个望远镜在楼顶像将军一样堂而皇之地视察。他不是将军,他只是平民,平民没必要搞那么正规。站在自家窗子里,用望远镜看风景,虽然比楼顶视野狭窄了些,但它自由它方便它安全。重要的是,它能让模糊的东西变得清晰,让它们在丈夫的世界里大白天下,这实际上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丈夫一有空就呆在书房里,美其名曰看书、练书法,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使孕妇有些不满。以前,丈夫是不离她左右的。她到卧室他也到卧室,她到客厅他也到客厅,她到厕所他也跟到厕所。他的身份是多重的,集丈夫保姆保镖于一身。她是两人世界的核心,除了吃喝拉撒睡等只能他自己独享的生理需要外,其它所有的行为必须围绕着核心进行。现在,丈夫有些偏离了这个核心。这种行为就像地球偏离了围绕太阳运行的轨道一样,破坏了自然规律,令孕妇觉得异常,让她气愤。有一次,丈夫在书房里可能呆得忘乎所以了,过了吃午饭的点儿,还没出来。孕妇把连播五集的韩国电视剧看完了,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丈夫站在窗前,双手握着望远镜正全神贯注地向远方眺望,并没注意到孕妇的光临。

孕妇好像有些生气,她说,好啊,我当你真是在潜心学习,原来是在搞偷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丈夫猝不及防,但很快反应过来,对于孕妇破门而入的不礼貌行为也有些生气。他说,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整天围绕着你不出门,看看风景就不行?

孕妇嗤地一笑,什么风景,有漂亮女人没?

哪有?跟前的是平房,只看到房顶,远处倒是隐藏不少风景,但看不清楚。这是什么望远镜?丈夫不无遗憾地说。

丈夫的哀叹式的抱怨使孕妇忽然觉得把丈夫管得太严了,有些亏欠。她说,我肚子饿了,请你去给我做饭吃吧。

丈夫说,嗯,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说吧,你喜欢吃什么样的饭,我马上去做。

随便吧,孕妇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简单怎么做。

丈夫对新买的望远镜很满意。关于这个望远镜的来历,多少有些凑巧。那是某一天下午上班的路上,他正在人行道边疾走,一个手拎大提包的老头拦住了他,问他要不要望远镜。丈夫不置可否,但不知怎么就停止了脚步。那老头把望远镜拿出来,递给丈夫,凑得更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这是军用,倍数高的很,不信你试试?丈夫握着望远镜,径直往远处的楼房里看,原本模糊的防盗网居然清晰起来,感觉比家里那个倍数高多了。就这样,这个不知是真假军用的望远镜就到了丈夫手里。与以前那个相比,这个简直是鸟枪换炮了。巧合的是,新旧望远镜外观上基本上一模一样。他把旧望远镜放在写字台下的抽屉里,就像抛弃人老珠黄的老情人一样,再也没有碰过它。

肉眼能看到的是没必要用望远镜的,比方说近处的平房。它们就在眼皮底下,但能看到的只是海浪样的瓦房顶,还有平房之间狭小的空地。很多时候,丈夫可以看到老头、老太太和小孩儿从空地上经过。有时,也可以看到年轻一些的女人过来。丈夫就赶忙拿起望远镜,对准女人不断地调焦。那些女人总是用方便袋提着菜或者其它什么东西,风摆杨柳地沿着逼窄的空地走,掏钥匙,开门,关门,不见了。女人从出现到消失,是那么短暂,丈夫甚至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这多少有些让人意犹未尽,让丈夫有些失望。即使这样,有时还会带来一些意外的尴尬。有一次,一个女人进屋去了,没有关门,一会儿又出来了,不知为了什么事向上看了一眼。巧了,就这一眼,女人似乎看到了楼上的情况。女人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丈夫赶忙撤离窗前,她肯定是看到丈夫了,这使丈夫心里升腾起一丝尴尬,一丝不快。在这个陌生的女人心中,丈夫应该与某个以性骚扰为主题的电视剧的男一号没什么区别,偷窥狂,变态狂,形象猥琐,让人恐惧、厌恶、鄙夷。自那以后,丈夫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窗纱,也再没有刻意去看包括平房在内的近处风景。

沿着临窗的方向极目远眺,几栋楼在迷雾中隐隐绰绰。手握望远镜,这一切都在丈夫的眼里明朗起来。防盗网内杂物丛生,有的是只剩枝干部分的盆景,更多的是如像大肠样晃晃悠悠的衣裤,还有腊肉、灌肠、干菜等吃货。没有防盗网的窗子,多数都置有窗帘。因为是白天,窗帘多数都没有拉上。屋子里的景致,有限地呈现在丈夫的视野里。正对着丈夫视线的两栋楼,从室内陈设看出,一栋临窗的基本上都是客厅,一栋全部是卧室。人们在客厅活动,多数是坐在低矮的沙发上看电视,丈夫基本上看不到室内的人物活动。重点就在卧室的那一栋,丈夫的关注点就在这里。这栋楼里,每家的卧室陈设大同小异,都是千篇一律一张床,床的那一头都是衣柜。丈夫从顶楼开始,一层层地移动着望远镜,希望能搜索到有人物活动的卧室。花花绿绿的窗帘在镜头里飞舞,丈夫有了眩晕的感觉。就在他搜索到倒数第三层时,他停止了望远镜的移动。一家卧室的一角有个亮点一闪,细看,是台电脑。电脑前,好像是个人。丈夫再次调焦,对光圈,看清了,是个女的。她的蓬起的卷曲黄发不时随着身子晃动。这应该是丈夫买新望远镜以来的最大收获。她知道,这个景致不会存在很久。因为现在是仲春。很快,夏季就要来了,阳光不会像现在这么受人待见,为了躲避阳光,人们说不定在白天也会拉上窗帘。这么好的风景,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可不想轻易放过。丈夫就那么握着望远镜,等待镜头里女人的转身。镜头里的黄头发使他想起他的前女友,她也烫染一头黄发。不过,大街上染发的女人比不染发的还要多,他已经两年没有看到她了,关于黄发和前女友,他没有产生过多的联想。他的手已经有酸麻的感觉,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就此放弃。在思想开小差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确实有点那个,有些不是东西了。不管怎么说,他的耐心还是得到了回报。黄头发女的好像是为了迎合他,站起了身,对着窗子伸了个懒腰。丈夫忽然感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事情来得很巧很突然,她就是他的前女友,他能断定。

关于丈夫和他的前女友,实际上也是一个世俗的故事。丈夫是一名政府机关公务员,前女友和现在的妻子都是移动公司营业员。后来的故事逃不了你的想象,因为现在妻子的横插一足,把她们普通的同事关系强行演变成了情敌关系,丈夫在被动中彷徨,前女友适时主动抽身出局,成全了他们。前女友利用了她的智慧,实行冷处理,当决定不再继续后,就再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后来连他的电话也不接了。丈夫和前女友就这样不了了之。结婚后,为了表示对妻子的忠诚,丈夫当着她的面,删掉了所有他妻子认为不安全的电话。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前女友。他的优柔寡断或者说是脚踏两只船,葬送了他和前女友的恋情,使他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些亏欠。没想到的是,前女友一直还生活在这个小城里,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让丈夫的心里荡起了久违的涟漪。两人在一起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他眼前,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丈夫因为发现了新大陆,有些忘乎所以,又忘了给孕妇做饭。孕妇肚子饿了,她不合时宜地推开书房门说,我想吃酸辣椒,我妈泡的。丈夫放下他手中的望远镜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妈泡的酸辣椒是好吃,但它关键还在老家,太远,超市的酸辣椒不行?

孕妇说,不,我就喜欢吃我妈泡的。

丈夫一边把望远镜往写字台下面的抽屉里放,一边说,你娘屋离城八九十里,现在没办法弄到。

孕妇不依,她有些愠怒,你玩望远镜有空,怎么没空走丈母?又说,你看什么看,什么有意思的风景吸引了你,敢不敢让我看看?

丈夫随手把写字台下的门带上,说,没什么风景,再说你现在有身孕,要远离有辐射的东西,不能看望远镜。

孕妇嗤嗤地笑,表示不服,没听说过望远镜也有辐射,你该不是看到哪个美女,瞒着我怕我看到吧?

丈夫的脸好像红了,哪有美女?有美女也看不到,望远镜倍数低。

这段时间,干完家务活儿,丈夫就钻进书房。通过一段时间观察,他的前女友在那间屋子里出现的规律基本摸清。从以床为主的陈设来看,那间屋子应该是她的卧室。她一般在中午和晚上呆在这间屋子里,礼拜天呆的时间长一些。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她大多时间都趴在电脑旁。可能是为了放松眼睛,她时而扭头向窗外看,有时站起身,对着窗子远眺。这是丈夫最激动的时刻,这使他感到她好像也在看他。她就像近在咫尺,让丈夫单方面与她产生心灵碰撞,使他不禁心猿意马。他们从相识到不了了之,大概有一年,丈夫对她的前女友甚是了解。前女友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衣服,她的业余爱好,他都是了如指掌。她不喜欢网上聊天,也没有在网上看千奇百怪新闻的习惯。她现在趴在电脑前,必定是在淘宝网里转悠。以前是这样的,她能为了一个胸罩或者一条裤头,不惜浏览上千家网店,然后把有意买的东西加入购物车,提交订单,接着挨个讨价还价,最后选便宜点的一家付款。这一点,前女友和丈夫的邻居大妈太像了。他邻居大妈能为了便宜一毛钱的白菜,不惜在长达一公里的菜市场里来回奔波一上午。大妈和前女友的这种在金钱上吝啬在时间上奢侈的行为都属于不良嗜好,都令丈夫惋惜,让他费解。

有几天,前女友的窗子一直拉着窗帘,看来主人家是出远门了。丈夫有些着急,对前女友的去向作了种种猜测。是出差还是走亲戚,还是到男朋友那里去了,还是她本人出了什么事?都是又都不像是。丈夫一年多没有前女友的任何消息,再次看到她却是他单方面的遥望。对于她在他镜头里的神秘消失,他没法做出明确判断。不过,通过近期的观察,可以断定前女友仍然是孑然一身,这让他多少有些庆幸又有些担心。这样想的多了,丈夫忽然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是不是有些超越道德范畴。窥视前女友,为前女友牵肠挂肚,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出轨?丈夫有些自责了,这是他在望远镜里看到前女友的第一次自省。但是,很快,这种自责很快被抛之脑后。因为他想他只要不把精神变成物质,就不会有事。何况,他的孕妇对他好像没有原来那么好了。除了没完没了的家务活和孕妇的絮叨,生活还剩下什么呢?人们都说,男人把女人哄到手了就原形毕露,怎么轮到自己了,却改为女的变脸呢?丈夫有了这些理由,就在心里原谅了自己。

自此以后,在书房借用先进设备遥望前女友,成了丈夫每天的必修课。直到那一次后,丈夫再也不想拿起望远镜了。这次不是他的前女友一人趴在电脑前,她的身边多了个男的。男的坐在旁边,一只胳膊还不老实地勾着前女友的脖子。丈夫的心里就像施耐庵笔下描写的郑屠一样,被打得像是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了。收起望远镜,视线跨过平房上空直抵模糊的远处,那一幕仍在丈夫眼前肆无忌惮地晃晃荡荡。他把他和前女友的往事草草地复习了一遍,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这就像一串青涩的香蕉,他只吃了其中一个,等搁熟了,却都让给别人吃了。是的,这些本来都不属于他了,自作多情的结果只能是自作自受。问题的关键是,这些不健康的镜头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拿起望远镜晃了晃,准备像戴眼镜一样习惯性地把它框在眼前,但他还是把望远镜放下了,狠狠地拉上了窗帘,回到客厅去陪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孕妇。

孕妇正被电视剧里的情节所吸引。男主人公在女主人公怀孕期间,因为不愿意干家务活,就请来他妈伺候媳妇,由此上演了一场婆媳之战。孕妇看得很投入,见丈夫过来,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对丈夫说,比较起来嘛,你还是不错的哦。

丈夫苦笑,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孕妇鼓励他,怎么这么说呢,像你这么勤劳顾家的男人不是很多了,不过呢。孕妇又把某某他们都熟悉的模范丈夫搬出来,说他是如何如何任劳任怨,如何如何体贴老婆,在孕期和月子期间就不用说,即使平时也和老婆抢着做饭洗衣服,还给老婆洗脚呢。孕妇又摸着丈夫的头说,你不能骄傲,要向人家学习。

要搁一般男人,绝不会答应老婆这个非法离奇的要求,哪怕口头应付也不行,不能把女人惯坏了。可丈夫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口头执行了孕妇关于向效忠老婆的模范丈夫学习的指示。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对你永远负责的。

怎么想起说这样的话,你不对我负责对谁负责呢?从我们一结婚,你就担上了责任,这个是不用再提醒的。老公,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些怪怪的。

老婆……丈夫蹲下身子,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孕妇的双膝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孕妇又一次从街上回来,丈夫又一次帮她换上拖鞋。孕妇喘着气坐定后对丈夫说,你猜,我今天在街上看到谁了?丈夫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又没跟你一起去,谁让你上街不让我陪呢,这样对我们的精英后代多不好?

殷芳,你的前女友!孕妇很有成就感地说。

她?你怎么会遇上她的?丈夫感到这个消息对他有些突然,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拿起他的望远镜了。

不光是他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男的,长得很英俊呢。

丈夫身上那根像油酱铺的神经被牵扯了一下,孕妇幸灾乐祸式的新闻播报让他有些生气。但他不想继续展开这个话题,他嗫嚅道,长得英俊有什么用……

你好像是吃醋了。没想到,吃醋的不光是我们女人。你要搞清楚,她现在是别人的了,而你已经是我的了。孕妇摸着下腹,又不管不顾地说,两人手拉着手,好黏糊,看样子不像结婚了的。

丈夫真的生气了,不要再说了,再说有什么意思?长得再俊他是别人的,他能像我这么听话,给你挣钱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拖地么?

女人鼻子哼哼地发着狠,不服气的样子。她自顾自地打开电视,不厌其烦地切换着频道。丈夫的家务早就在孕妇回来之前就做的差不多了。锅里煮着绿豆,等煮烂了下米,好做绿豆稀饭。他靠在孕妇旁边的沙发上,眯着眼佯睡。

在电视剧插播广告的间隙,孕妇说,我发现这段时间你也不喜欢钻书房了,是不是改掉了偷窥的嗜好?

这是什么话,怎么是偷窥呢,这叫瞭望,开阔视野,懂不?丈夫睁开眼,反驳。

开阔视野?这个理由很好,不然,弄个高倍的浪费了。

什么高倍低倍?我不明白。

哼哼,装什么样,你不是又买了一个高倍的望远镜吗?

丈夫愣了一下,怎么,你在我书房乱翻了?

你书房还有什么秘密,不许我看?孕妇对丈夫的态度有些不满,又说,你买望远镜也不跟我说一声,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个望远镜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必要给你请示吧?丈夫涨红了脸,什么勾当?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反应怎么这么强烈?

你要这么疑神疑鬼,我还不如把两个望远镜都上交给你算了。丈夫说着,就转身去书房把两个外观一样的望远镜拿到孕妇面前。

孕妇看着丈夫狗急跳墙的样子,觉得很逗,她说,这就没必要了吧,再说,我留着这玩意儿干什么呢,他们不是有辐射吗?

丈夫笑了,还把我的话当真了,我可比不了你,我则相反,我只能把你的话当真。孕妇带着调侃的语气感染了丈夫,也感动了他。他张张嘴巴,想说什么,但终归还是没有说。

孕妇说,看样子你还是舍不得,这样吧,把那个倍数低的望远镜给我,我好替我们的儿子收藏着。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的儿子可不能比别的孩子少了玩具。

望远镜在写字台下的抽屉里安静地躺了两天,周六那天被丈夫拿出来了。为什么要拿出来,连丈夫也不知道理由。他像往常一样,在电脑上玩玩游戏,看看军事新闻,觉得累了,无聊了,也就起身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就在窗前,使他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从抽屉里拿出望远镜。看着远方的模糊之处,他拨弄着望远镜,心底那只莫名的欲望之虫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只虫子已经在那里蛰伏了很长时间,却被孕妇顽固地激活。丈夫有些理直气壮,既然激活的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就不能让这个虫子活下去呢?他握起了久违的望远镜,越过城市森林中的灌木丛,搜寻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乔木。问题就出现了,仍凭他怎么调焦调光圈,那乔木还是依旧模糊不定。是不是这段时间没练习,技术生疏了呢?丈夫又把镜头移回稍近些的地方,对准楼顶上太阳能广告牌。经过反复调焦,广告牌上的字变得清晰了,这就意味着望远镜的清晰度已经调到了最佳状态。他再把镜头对准模糊的远处,结果仍然令他气馁。他下意识地放下望远镜,仔细地端详,看看哪里是不是出了问题。结果再次让他气馁,望远镜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损坏,这又把他从气馁的边缘推到疑惑的迷雾之中。丈夫凭他年少以来看过的几百部武侠小说的经验分析得出,他的望远镜已被一个拙劣的导演,导了一场类似狸猫换太子一样的戏。这屋子里没旁人,这个导演只能是孕妇。丈夫心里有一丝不快,孕妇到底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庆幸的是,孕妇已经到街上去了,他有希望反导演一场狸猫换太子。他很快达到了目的,孕妇把望远镜放在了卧室床底下的抽屉里。这个地方看起来很隐秘,可丈夫却是知道的。除了他们的内心,在这个方圆仅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丈夫刚换走望远镜的时候,孕妇回来了。丈夫把她伺候到沙发上坐下,帮她打开电视,又给她冲了一杯蜂蜜,回身到书房里,去继续他那未竟的事。

丈夫后悔他苦心孤诣地反导演的一场狸猫换太子,对于他来说,这种雕虫小技委实属于画蛇添足。望远镜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把他带到前女友的卧室。让他惊讶的是,这里已不是以前的模样。在他前女友卧室的床头和床尾的墙上,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猩红的繁体喜字。在这之前,他还看到了床上大红的被子,鲜红的双人枕。这里不再简朴,一切都是那么奢华刺眼。一切陈设透出了屋子主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这让丈夫嫉恨。猩红的喜字就像一个妖媚的女人,在空中裸舞,势不可挡地刺激着他的生理本能,勾引他忆起愉悦又痛苦的往事。丈夫好像进入了摄影师的暗室里,到处是血红的晚霞。他遍体鳞伤,犹如被佛祖像扔孙行者一样把他扔进了红不见底的霞光之中,任其挣扎。

书房里啪嚓一声巨响,在这一向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刺耳。孕妇一边起身一边喊着,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她推开门,看到,地板上,望远镜的残骸散落一地,丈夫一脸惶惑地站在那里。孕妇转身回到卧室,从卧室床底下的抽屉里取出望远镜,又娇喘喘地蹭过来,带着诡秘的嘲笑,你神经病啊,向望远镜撒什么气?可气的是,你把我儿子的玩意儿砸坏了。看见没 ,这才是你的望远镜,要不要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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