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核桃树

贺进修

清明时节，再回梦牵魂绕的故乡。

在春风温暖的抚摸下，我走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内心有太多的温暖，也有太多的失落。眼前的群山在春风中日益苍翠葳蕤，清澈的溪流依旧是一路浅吟低唱。脚下的土地是我生命的源泉,在这里长满了故事，也有着我深深的眷恋。眼前许多的景物都随时光慢慢消散,屋前那一片翠竹，那高大的榆树，张扬茂盛的苟叶树，繁茂的枣树都不见了踪迹，正是这一棵棵老屋身边的树，才让我的童年生活多姿多彩。特别是那棵给我带来欢笑和幸福的核桃树也不知何时被人砍伐，甚为心疼！

自我记事起，门前的核桃树就有小盆子那么粗，很壮实,生长得也很旺盛。听说这棵树是八十年代初我们搬新家时，父亲在新屋前的石岸边栽下的，既可以培植果树，又可以牢固石岸，可谓一举多得。在我八九岁时，核桃树长得枝繁叶茂，核桃树树干有两米来高，笔直向上，无蔓不枝。上边依次斜生出枝干，形成茂盛的树冠。这个年龄的我，正是精力旺盛闲不住的时候，每天在院子里爬高爬低，觅蛇捉鸟，带着一群小伙伴在童年构筑的快乐王国里忙得不亦乐乎。核桃树就成为我们快乐的天堂。

每年春夏之交，百花竞放之后，绿意渲染了群山，也装点了农家院落。静默一个冬季的核桃树不紧不慢的开始了它的生长，在春风春雨的沐浴下，不经意间，干涩的枝头长出了嫩叶，新叶鲜亮，蓬勃生长。没几天的功夫，满树的绿意就遮挡住了光秃的枝干，核桃树像一把绿色的大伞在门前形成一道风景。这把绿伞在春风的摇曳中，更加的碧绿、繁茂，过些时日，在这些绿叶间垂下了一串串绿茸茸的“小毛辫”，这是核桃树开花了，核桃花虽然没有鲜花般养眼悦目，也没有桃花般妖艳迷人，它显得朴素、低调，一串串，一簇簇，在枝头摇曳,颇有风姿。渐渐的一个个青绿的毛茸茸的小核桃就缀满了枝头。当这些特别的花谢幕坠落的时候，在它们身后，是满树的果实。

盛夏时节，正是核桃生长的旺季,核桃树也是我快乐的乐园。炎炎夏日，烈日炙晒，核桃树为我们撑下一地阴凉。我们一群孩子常常在核桃树下游戏、玩耍，我常常光着脚丫，抱着核桃树干，噌噌就爬上了树，像敏捷的猴子般在核桃树上的枝丫间来回攀爬，好不惬意。树下的小妹妹、小弟弟们干巴巴地看着我在树上玩耍，我就更加的神气。有时也有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不小心“刷”的从树枝间掉下来。地上是泥土，我狼狈地拍拍身上的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爬起来，树下是一片欢快的笑声。

夏季捉蝉是我的最爱。越是晴好天气，蝉就特别的多，核桃树就成为蝉竞相放歌的舞台，此起彼伏的“知了”声交汇出一片蝉的乐章。正当它们尽情欢唱的时候，危险即将来临，一只捕猎的小手迅猛地罩住它，成为了我的猎物，这种捕猎让我有着胜利者的快乐。于是，只要有蝉鸣的时候，我就像条件反射般，奔向蝉鸣的地方，蹑手蹑脚地循声而去，有的成为我的猎物，有的也在即将捕猎的一瞬间，蝉奇迹般地逃脱。在捕猎与逃逸的较量中，我体验着猎手的喜悦，童年的时光变得有滋有味。

记得有天中午，刚吃罢午饭，我就循声来到核桃树下，一只蝉正在树干上尽情地欢唱，它的位置比较高，我的手够不着它，又不能爬树，怕把它惊飞了，我连忙让跟在我身后的妹妹给我扔一根竹竿来，好按住它。妹妹在场子里找到了一根竹竿，我迫不及待地让她给我扔下来，她犹豫着说怕扎着我了，我逞能说，没事，我能接住。刚说罢，竹竿像飞箭般从岸上向我眼前飞来，我还没来得及握住就感觉眼睛下边一阵疼痛，我用手一摸，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妹妹吓傻了，她以为扎到了我的眼睛，这突发的情况太猝不及防，也惊动了屋里的大人们。父亲出来后，一脸的严肃，平时就让人望而生畏的他，此时更让人害怕。他不容分说就操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把妹妹抽打了一顿，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发那大的火，也是第一次打妹妹。我很自责，是因为我的贪玩和逞强，让妹妹挨顿苦打，责任全在我身上呀！多少年后，再回想当年有惊无险的一幕，既有后怕，更多的是对那段时光的留恋。有时，顽皮和委屈也是一种难忘的回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风渐寒，核桃树满树的叶子变得稀疏、泛黄。核桃此时也成熟了，有的已经裂开了外壳，仿佛就要从里边掉下来。八月底，我们就等着母亲发令摘核桃，这也是我们最为兴奋的事。全家人都出动了，父亲拿着竹竿敲打着枝头上的核桃，一个个熟透的核桃簌簌地从树上掉下来，待树上的果子掉落的差不多时，就是我们姊妹最忙碌的时候，姐姐、妹妹拿着篮子、挎箩在树下比赛捡核桃，我则发挥身手敏捷的特点，又爬到树上，在各枝头采摘剩余的果子。母亲总是嘱咐，别把树顶上的摘了，要留些做种的。农村有这种习俗，不把果子摘得太干净，总留一些在树梢，既感恩果树的馈赠，也寓意来年再有好收成。收获的时候，院里的老人孩子也赶过来看热闹，母亲说，“果子黄，大家尝”，见者有份，都可以品尝成熟的果子。秋日的核桃树下，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和浓浓的乡情。

我们把核桃背回家时，脸上是收获的幸福，手上也染满了核桃汁，在秋天阳光的渲染下，黑色泛红的双手显得特别耀眼。经过几天晾晒，核桃仁更加翠香无比。我家的核桃壳薄不夹瓤，轻轻一砸一剥，核桃仁就滑落出来，褪去薄皮，白色的核桃仁充满着清香，入口咀嚼，满嘴留香，回味无穷，这味道也一直让我难以忘怀。

核桃树是我的故乡里最温馨的回忆，也是我成长中美好的乐园。在那一方水土上，它给了我们生活的快乐和累累硕果。我们搬离故乡之后，也无精力管理。无人看管的村落，成为有些贪婪之人觊觎的地方，故乡土地上稍微值钱的物件都遭到了多次的浩劫，核桃树也没能幸免。

多少年后，人们不记得这里曾经有一棵茂盛的核桃树，它品质优良，年年开花结果，年年给我们无私馈赠。但，这棵树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枝繁叶茂，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