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本庆
一
徐兰兰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她的老爹老妈和女儿荣荣在门口场地上乘凉,冷不丁儿见了回来的她,都站了起来,惊喜地迎接着。到家了,心里宽慰了许多,家人亲热的举动似如这仲夏时节的凉风,正在扇干她一身的臭汗。
“妈,快给我煨热水吧,我要洗澡。”徐兰兰进屋后把行李包放到桌子上说,“有干净衣服给我找一套换换。”
“这大热天,还用热水吗?”
“我怕冷水洗澡感冒。”
老妈没再多说,就转身进了厨房。徐兰兰坐到老妈空着的椅子上,荣荣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喃喃地说:“妈,我好想你。”
“想我,我这就回来了,待会儿我给你好吃的东西,先到一边玩去,妈妈想歇会。”徐兰兰捏着荣荣热乎乎的小手说。
荣荣听话,就到一边玩去了。徐兰兰去洗澡的时候,老妈就热锅热灶给兰兰做晚饭。一到夏天,他家里的晚饭吃得早,腾出来的时间好在场地上乘凉,享受从山豁口刮过来的西北山风,不然晚上热得睡不成觉。徐兰兰吃毕饭后,把包里的一些零食给了荣荣,又把从很远买回的大西瓜切开,给老爹老妈每人分上一块,之后,拿了椅子坐在一起乘凉。
“兰兰你这半年去了哪里?”老妈一边吃瓜一边问。
“在福建。”兰兰说。
“在福建干哪行?”
“在一家电镀厂上班。”
“还好吗?”
“还行,就是南方天太热。”
“所以我叫你回来,不过,叫你回来另有大事。”老妈说,“歇几天后我再给你说。”
娘母俩说话,老爹没有插言,他没话插也不想插。老夫老妻虽在一个屋檐下,却已分家分居多年。兰兰分在老妈名下,还有长子大东,儿媳和两个孙子,在一起生活,回来齐了热热闹闹,老爹与没娶媳妇的二儿二东另起烟火,二东常在外,他一人在家里冰冰凉凉,有时懒得烧火,就厚着脸皮在老婆那里吃过一些饭。两家的家务事用不着他经管,也就是说,他当不了家,啥事都由老伴说了算,有时,也想操操心,弄不好挨骂吵嘴讨个没趣。刚才,他试了试想关心一下兰兰,话到嘴边又吞回肚里,他一人呆坐着感到尴尬无聊,正要回屋去睡觉,却听到兰兰跟他打招呼:
“爹,这半年来,你的风湿腿好些没?”兰兰问。
“还是老样子。”老爹答。
“为啥不治呢?我走时不是专门嘱咐你吗?”
“我没钱也没功夫去治。”
“这……”徐兰兰止住欲言,她不敢再问下去,要不然又要挨一顿臭骂。春上走时,她嘱咐老爹治风湿腿,就挨了一次骂,弄得自己一路上心里难受。在福建那电镀厂打工干得好好的,这么远的路程去了才干半年,指望踏实挣一年钱的,老妈接二连三地打电话催着回来,说什么南方天热,说什么荣荣想妈,不听她话。现在才知道老妈叫她回来并非这些,至于所说的大事,她没急着追问是啥大事。
二
徐兰兰并不是她老爹徐洪发和老妈郑春阳的亲生女儿。
那是30年前一个雪花纷飞的傍晚,徐洪发陪妻子郑春阳回娘屋返回时,在自家门对面山垭小路里草丛中捡到一个弃婴。当时,徐洪发背着刚满三岁的小儿子二东走在前面,那弃婴是郑春阳发现的。女人心细,将婴儿抱起来一看发现是个女婴,瞬间就动了恻隐之心。因为,夫妻俩曾经有过要女孩的念头,但不敢再怀孕,怕的是又生个带把儿的,本身已有了两个带把儿的。现在捡个女孩也正需要。夫妻俩没多犹豫就将女婴抱回了家。那年代,计划生育政策正处于紧的时期,徐洪发夫妇捡了这个女婴,没敢声张,好歹住在偏僻的独家庄一时没人知晓。郑春阳没奶喂养,只能挤出零花钱买奶粉。世上没有百天的黒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嘴上瞒着不说,但瞒不住屋里有婴儿的哭声,瞒不住村子里卖东西的小商店的老板们。他们开始商量着,万一事情暴露,就实话实说,女孩是捡的。可后来经打听得知,这捡养孩子也不是个简单事。若无正规手续,孩子将来入户很麻烦。若说是自己亲生,且不说是超生,单就孩子出生医学证明就无法开出,弄不好要亲子鉴定,这女孩分明不是自己所生。既然需要女孩,横竖都得花钱,为何自己不去生呢。既然已捡了这个女孩,就不能再去丧德而不养,不管怎么艰难都得养活。女孩上户口那年已满10岁,徐兰兰的名字是郑春阳取的,超生费交了,亲子鉴定没做,孩子户口上了。
徐兰兰有了户口,这算是徐洪发两口子完成了一件大事,但读书的问题又是个难题。家里正有两个儿子读书,再添一个读书的,老两口不情愿。就这样,徐兰兰就留守家里,学做茶饭,干些打猪草,挑水砍柴之类的杂活,没能踏过学堂门。看看两个哥哥读书,徐兰兰动过上学的念头,看着妹妹在家的辛酸,两个哥也向父母要求过,村上和学校也上门动员过,但是,徐兰兰最终还是没能入学。16岁的时候,徐兰兰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练就了勤劳肯做的身坯子。那年春,大哥徐大东娶妻成家。过毕喜事没几天,大嫂就提议分了家,老妈郑春阳和徐兰兰跟大哥一起生活,老爹跟了二哥。分家过后一个月,度完蜜月的大哥大嫂一起去县城租居做生意。二哥没有媳妇,无牵无挂,家里呆不惯也出了远门,家里就剩徐兰兰和老爹老妈,三个人起着两个伙食,各冒各的烟。老爹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老诚人,也不多管事。老妈嘴碎,这也想说,那也爱管。老两口争吵拌嘴急了,兰兰就是他们的出气筒,日子一久,徐兰兰就产生了厌家的情绪。哥嫂们走后没过一个月,徐兰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也走了。走的那天,老妈还在娘家,老爹在地里干活。老妈第二天从娘屋回来不见了徐兰兰,问他爹,回答不知道。先在近处寻找不见,后到家门亲戚家打听都不知晓,气得她老妈骂道:“这个挨刀死的鬼丫头,走了就永远莫回来。”
三
徐兰兰是出远门打工,不是私奔,她是有意不辞而别的,她没读过书不识字,她一人单人独马不敢出远门,幸有村子里两个姑娘相约同行。那是几天前,徐兰兰在山上砍柴时约好的,出发的日期是她定的。这三个人都未出过远门,但大她的两个姑娘识字,比她的胆子大。一路上且由她们照看。三人一起去了沿海的浙江,进了一家皮鞋厂打工。上班没多久,徐兰兰结识了本厂一位江西小伙子。那小伙子后来趁徐兰兰两位老乡加班之际,将徐兰兰哄骗离厂并乘车去了江西。到了江西,没钱没工友照看的徐兰兰无奈只得与其同居。第二年春,徐兰兰在一家小诊所里生下她与江西小伙的男孩。年满17岁的徐兰兰不到法定婚龄,两人无法领取结婚手续,在大医院不便分娩,在小诊所顺产生育,婴儿没有医学证明。徐兰兰因自己和孩子户口挂在此处无着落。导致夫妻俩关系紧张,后被迫分手留下儿子走个净人。
那时,她没想着要回家,指望乘车返回浙江她打工的皮鞋厂上班,好与两位老乡工友在一起。在陌生的火车站售票厅前广场上徐兰兰茫然四顾不知所措,被一位陌生男人所骗,说是领她去浙江,实是骗她上了去湖南的火车。在湖南,她又给那个陌生男人生了个男孩。在湖南生活了一年多时间,又因在江西同样的缘故,两人的关系从本来的不和谐变为恶化,遭遇了江西同样的结果。这一次她想到回家。
兰兰辗转费力地搭上了回家方向的火车,不想到在车上与一位四川小伙子搭上了腔,被其甜言蜜语着了迷。在到站后时没有下车,随其去了四川。她只知道去了四川,且不知道是四川哪个县哪个镇哪个社区或哪个村,本想回家算了,自己生的娃子不要也算了,没挣到钱也算了。可自己却离家越来越远了。现在后悔不该出门也没用,后悔不该与四川小伙子搭腔也晚了。既然来了,也只有面对现实了,不如安下心来在这里生活下来。徐兰兰到四川后,就想着这些。回想前两次,打工不成,却比私奔还丑。恍恍惚惚的的跟做梦一般,时光过得艰难漫长却又在不经意间,来不及回味,自己竟成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两个孩子都给了人家,自己成了啥?成了给陌生人生孩子的工具,自己空空的一无所有还败了身子。这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还不知父母兄长们晓得后是个啥样的结果。想起这些,徐兰兰就抱怨自己太没出息,太没出息是没读过书的原因,这没读过书就怨老爹老妈,她还怪自己不该是个女孩,若是男孩,父母也不会抛弃她的。她怨老爹老妈捡养了她却不诚心抚养她。害得她在外边四门漆黑,走到哪里都遭人骗。现在在四川已经是身不由己,她就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四川小伙身上,但愿他在火车上说的话不是谎言,毕竟自己再也折腾不起了。
四川小伙子的家乡也是偏僻大山区,他的父母兄弟也是农民,跟兰兰的父母兄长们强不到哪儿去。徐兰兰到了小伙子家里就看的清楚,她现在没了选择,也不知从何处埋怨起,也不知道该埋怨何人了。自己唯有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这里生活吧,反正女人就是菜籽命,撒到哪里就长在哪里。在四川陌生的乡村,徐兰兰从此过上异常平淡的生活。又一年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生个女儿也是她心中所想。不过,生这个女儿,害得她差点送命。她分娩在县城大医院,做的是剖腹产手术,因其子宫前两次严重受损,这次差点引发大出血。出院时,大夫悄悄告诉她,这次生孩已属危险,以后再生育机会不大,她很伤感地记下了这个忠告。这个女孩就是她的命根子。即使自己再怎么艰难,也决不能苦了这来之不易的女儿。
徐兰兰为女儿上户口犯了愁,原因跟在江西湖南差不多。眼见女儿该上学了,上户口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她几次找到当地村上和学校要求让孩子先入学再办户口,终于获准。女儿入学只是暂时之策。她要求丈夫一起去办结婚手续,没想到丈夫让她先迁户口再拿结婚证。这迁户口必须回到湖北老家办迁移手续。自己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没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没有回去过一次,这迁移手续能办成么?再说,没有结婚证,她有啥理由迁移户口,又该迁往何处?这些,她的四川丈夫压根不理解。徐兰兰知道自己没那个出息办到准迁手续的,最起码她父母那一关就不容易过。初来四川时安心在这里生活的意念开始动摇了,再因丈夫对她的日益冷淡让她产生了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感觉。
徐兰兰开始想家了,尽管她的家乡是那么偏僻贫穷。想家了,他现在却不敢不辞而别。毕竟还有个正在读书的女儿,她下不了弃下女儿走个净人的狠心。现在,她唯一合适回家的理由就是回湖北老家办迁移,带着女儿正大光明地走。那一日,她趁着公爹公婆和男人在一起围炉烤火的机会,谈起了回家一事。她对男人说:“你那回说得对,我得办了迁移再与你登记结婚,只是不知啥时回去好。”
“我那回这样说,不等于现在这样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回去后变不变心呢。”男人说。
“我若变心,也不会催着与你办结婚证,这多年,我说过要回么?办迁移是你提出的,我不回去,这迁移手续咋来唦?”徐兰兰说。
“好吧,我相信你,但是孩子正在学校读书不能带。”
“这事不太急,待孩子放了年假再走,我得让她外公外婆家看着自己的外甥女。”
徐兰兰的话说的有情有理,男人终于同意她带着女儿回一趟湖北老家。至于女儿见不见他外公外婆,男人没多少心思,主要放她回去是办迁移手续。那之后,徐兰兰几乎是度日如年,她盼着学校早日放年假,这个心思,只有她自己藏在心间。
四
徐兰兰不辞而别离家出走10多年,没有音讯,着实让老爹老妈纠结恼火了10多年,还因哥嫂不在身边,两位老的在家没有烟火气,老夫老妻分家分居且不说没了夫妻情分,就连朝夕相见也是针尖对枣刺。那一日老两口又拌起嘴来。
“兰兰出走这多年,我左思又想这多年,怨就怨你,当初是你当妈的对她太苛刻,在家待不得见不得,怨不得她走,走了你又舍不得。”老爹说。
老妈没好生气的回敬道:“谁说我不待见她了,是我把她从草窝子里抱出来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她的,我待她跟亲生的一样,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说走就走,跟妈都不说一声,一走10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一个,要知现在这样,当初就不该捡了她。”
“你若待她好,她会悄悄的走,一走10多年吗?”
“我待她不好,你待她该好,走时咋不给你说一声,我回了娘家你不在家么?”
“没给我们说也就算了,我们只当是出嫁了她,我猜想,兰兰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望我们的。”老爹怕老婆没完没了得吵下去。就这样,语气婉转了。
徐兰兰出走,最让她老妈担心恼火的是让二东娶媳妇没了指靠。分家时,二东分给了他老爹,她这个当妈的跟了大东却为二东操了大心。她指望以亲换亲给二东娶个媳妇,没想到兰兰给她来了个一走了之,让她心里一凉,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年大东媳妇来看家,兄弟俩都在家,人家看中的是二东,是当妈的心想到大东岁数大,若是二东先娶了媳妇,大东媳妇就更难了。大东娶了媳妇也是二东的奉献,为了安抚二东,老妈就把兰兰作为她二哥娶二嫂的重要依靠。老妈想出的这个馊主意,二东并不很称赞,因为这种做法,等于妹妹成了他的婚姻人质,他一年不娶,兰兰就得一年不嫁。他终身未娶,兰兰就得当老姑娘。要是就这样娶了媳妇,会让人看出他徐二东没出息。兰兰离家出走,徐二东没多少怨恨。这十多年过去了,徐二东娶媳妇的事尚无着落,另一个缘故是他的大嫂,那年,她来看家,看中的是徐二东而不是徐大东,结果跟了徐大东,心里总不情愿,她爱的是二东,嫁他不成,恋他总行,有几回她竟然当着大东的面说要跟了二东。为这事,老妈发觉后有过多次反感和制止,致使婆媳关系恶化。老妈有时候就自然而然怪起了兰兰,怪兰兰不该外出,若不外出,说不定二东早就有了媳妇,有了媳妇,他就不会被嫂子恋着还有了私情。大东媳妇见跟二东不成,就心生怨恨,有人上门给二东提亲,她竟大言不惭地说“二东是我的男人”。后来再无媒人上门。
老妈怨恨嫂弟关系暧昧,但是没有办法,她担心管过火了会鸡飞蛋打,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自己也老了,二东娶媳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想想这般,她就见怪不怪,把家丑捡起来……只是兰兰一事让她又挂心头。这么些年了,兰兰在外如何,找了对象没?为啥这么多年没联系,是不是失踪了,是不是被人拐骗了?兰兰,你到底在哪呵,让老妈好想你呵,你虽然不是妈生的,也是妈养的嘛。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老妈为想着女儿兰兰而没有安眠。有一回半夜,老妈站在门前场地上哭成了泪人,竟大声喊道“兰兰——我的兰兰,你快回来吧,妈不再怪你恨你了……”
五
徐兰兰带着宝贝女儿荣荣先乘火车后坐班车,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乡县城。这一路坐车,她都无心观望窗外别样的风景,她除了跟荣荣搭话外剩下的都保持沉默。10多年没回过老家,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兴奋,这多年在外吃过不少苦,也在苦中学到一些见识,她不再相信任何人的甜言蜜语,不再与陌生人搭腔,现在她要回家,什么样的诱惑她都不理。这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着回家后的事情。说实话,一个姑娘家不辞而别10 多年没回过家,让父母哥嫂们说啥好呢?是惊喜?是抱怨?是冷眼还是咒骂?这些都有可能,不管怎样,她都得面对,毕竟自己回来了。农历腊月半,天短夜长,徐兰兰母女俩所乘班车到家乡县城车站,时值黄昏。下车后,母女俩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冷风吹得她们瑟瑟发抖,这个时候,回老家的客运车没有了。街上广场上没遇到一个熟人,县城对于她们跟在异乡一样的陌生。徐兰兰知道大哥大嫂曾在城里租房做过生意,也不知道还在做没,也没有他们的电话,更不知道他们租房在哪条街。没车回家就去旅社歇一宿吧。徐兰兰心想。于是便拉着荣荣向车站广场南边一家旅社走去。到了旅社,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老妈不就是腊月半过生日么,也该60岁了吧,是呵,明日就是老母60大寿,说不定哥嫂们早已回老家了哩。从四川走时,就给老爹老妈还有哥嫂买了些东西,都在行李包里装着,老妈60岁生日,还得有生日礼物吧,不如买个大生日蛋糕回去。在旅社登记好了,就把行李包收拾妥当,徐兰兰领着荣荣去街上寻找蛋糕店。
第二天中午,徐兰兰坐家乡里的面的车,终于回到阔别了整整14年的老家挡鱼河。出走时她16岁,现已年满30岁。大哥大嫂还有二哥都在家,家里还有一些面熟但记不得名字的客人。老妈果真60岁生日,场边堆着几筒放过了的烟花,眼见一种热闹喜庆的场景,徐兰兰为自己和女儿荣荣赶回来的及时,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嘿,我的兰兰回来了,这一定就是外甥女吧。”老妈接过兰兰提着的蛋糕高兴地说。
“是的,荣荣,快喊外婆。”兰兰放下行李道。
“外婆,外婆。”荣荣嘴甜。
母女俩好奇的相见亲热,惊动着屋里屋外的客人,他们把关注的目光迎了过来,心里似乎都在赞赏着兰兰的孝顺。人们的惊愕和感叹让兰兰有些尴尬和拘束,那么多来给老妈过60大寿生日的客人,她只是感激,但都陌生,她也从客人们的目光中发现了自己的不自然,仿佛自己不是老妈的女儿,倒像一位远道而来的陌生客人。
“祝外婆生日快乐”,还是乖巧懂事的荣荣用亲热的言语让兰兰与客人拉近了距离。
当晚,客人散去后,一家人围着火炉叙起了家常。毕竟是兰兰回来了,还有可爱的荣荣,让一家人惊喜兴奋。叙话多的当属老妈了。兰兰把这多年的经历和遭遇毫不保留地介绍给家人。她心中那种担心忧虑现在显得有些多余。
“兰兰回来了也好,既然在外那么不容易,四川你就别回去了,待妈给你找个好的归宿。”老妈说。
“啥样的归宿?”兰兰问。
“你走了别的我不怨你,就是你这一走10多年,害的你二哥娶媳妇没了希望,你看他现在还是单身一个。”
“这都怨我吗?这么多年二哥咋就没时间找个对象?。”
“怨也罢,不怨也罢,总得想个法子的,不能眼睁睁望着你二哥当一辈子单身汉吧。”
“能想办法我这个当妹妹的尽量想,但不知妈有啥办法不妨说出来。”
老妈见人多,不好直接说出她想过多久的办法。口气转变道:“你这才回来,好好歇几天,到时候我再与你商量那办法。”
徐兰兰领着荣荣到老家周边转了一圈,也到亲戚家串了门,这是老爹老妈安排的,本人也有意愿。几天下来,感觉不再那般陌生,认为回家的日子真好。这样不经意间就到了年关。那日,老妈趁着机会把二东和兰兰叫到一起,终于说出了她想的办法。老妈说:“我这当妈的也不再想瞒着兰兰了,也许你已知道,你是我和你爹捡回的弃婴养大的,但我们把你当亲女儿待。二东大你三岁,快将错过说人的年龄。你总不能让他永远耍单身吧。我想,既然你不是我和你爹亲生,你与二东就不存在血缘关系,当妈的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想让你跟了二东,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兰兰吃惊地看着老妈说:“二哥始终把我当妹妹待,虽无血缘关系,但有兄妹亲情,这样的事我不答应。”
坐在一旁的二东也插言道:“兰兰不是我亲妹妹但胜似亲妹妹,如果兄妹成亲,我将无脸见人,我宁愿当一辈子单身汉,也不能做这样的缺德事。”
见兄妹俩一样的立场,都不赞成这种办法,老妈不好再深说,自己给自己找了下楼的梯子,她说:“既然这样,就算妈没说过。不过,兰兰你不许再回四川,待本地有合适的家给你找着,明媒正娶地嫁出去,为你二哥凑点娶媳妇的钱也不枉费二东把你心疼一场。”
“行!”兰兰说。
临近年关,徐兰兰接到从四川打来的电话,是她四川的丈夫打来的,问她迁移办好没有,啥时回去。听其口气有些强硬。兰兰从电话里回答他,永远不回去,既然从四川走了,就没做回去的打算。兰兰还用强硬的口气告诉四川的男人,我一没跟你结婚,二不是四川人,你没理由让我回四川。四川的男人强硬的口气渐渐软了下来,其实,兰兰回了老家再不会回四川,四川的男人已经考虑到了,他没想到兰兰咋变得有点出息了。
元宵节后,正是出门打工的时机,徐兰兰在老妈动员下也开始收拾行李要走了,老妈这次很坦率,主动承担照顾荣荣的责任,并一起到本地学校给荣荣办妥了入学之事。兰兰也很直爽,说出门就出门,反正自己在外也混惯了,再说挣点钱帮帮二哥也是天经地义的,二哥现在要娶媳妇的话得花钱,自己尽力帮他就是尽力挣钱。徐兰兰这次是单人独马大明叫响地走的,她去了南方福建,便在一家电镀厂上班。
六
徐兰兰从福建回来,是她老妈几次电话催的,理由是荣荣吵着要妈妈,不听外婆话。荣荣想妈妈也是真的,外婆对她好,但总不如当妈的照顾的周全。因为荣荣跟妈妈生活习惯了,妈妈离开了就显得有些孤单失落。这些兰兰都信,但她知道老妈催她回来绝不光为此事,究竟是啥事?兰兰心里嘀咕着。
去年腊月,徐兰兰从四川回来后,在村里就引起了一些人关注,因是年关和兰兰刚回来,就没人好意思上门打扰了。开春徐兰兰走后,就接连不断地有人上门提亲做媒。上门提亲,说明家里有喜事,老妈忙着接待应酬,心里还是喜欢的。提亲做媒者越多,这就意味着兰兰还有着不错的身价,当妈的且有选择的余地。且说村西头的余二保,媳妇是个外地人,夫妻俩都在外地打工时,没想到媳妇喜新厌旧变了心,维持不足一年,由法庭判决离了婚,不满10岁的独生儿子判给了余二保。在上门提说兰兰的人中,余二保有着年轻、肯干和不差钱的优势。上门提亲那天,余二保恳切地说,只要成事,不在乎花钱多少。并当场拍板过门时给七万元彩礼钱,这比老妈心想的还高一万。因此,这桩事算是敲定,就等兰兰回来。
徐兰兰才从福建回来的第二天,心急火燎的老妈就把余二保提亲之事告诉了她。
“我现在已不是黄花闺女,即便是,也不能向人家要那么多钱,妈,你把我当啥呢?”兰兰说。
“那是人家自愿的。”老妈说。
“他自愿出这高价,可你想没想到我是不是自愿嫁给他呢?”
“没想到……但是,人你是要见面的。”
说见面就很快见面,母女俩说话没多大会儿,余二保就来了。余二保跟兰兰年龄不差上下,兰兰没离家出走前对他就有好感。去年腊月,兰兰闲转时就听人说过他的情况。这次相见,彼此都不陌生,似乎有一见钟情的模样。
“听妈说,你愿出七万彩礼娶我?”兰兰问。
“真有此事!”余二保说。
“我是已生过三个孩子的母亲,以后还能不能生育不敢说,你不嫌弃不后悔?”
“只要你愿意,我不嫌弃不后悔!”
“好吧,我相信你。”
二人的说话,老妈老爹都听的清清楚楚,心里欢喜得不行。这日双方顺便确定好了过门动客的喜期,正值农历六月的三伏天。
动客这天,徐余两家都把喜事办得有声有色。徐家10多年没过过喜事,猛不丁地嫁女,那真是认认真真,一切办得汤水不漏;余家心怀“东方不亮西方亮”的窍喜,同样把喜事办得隆重,余二保还把过喜事的场面视频发给了前妻,以示炫耀。
出嫁了兰兰,兰兰的老妈收获了7万元彩礼,她心知肚明,这是兰兰给她挣的,给她争了气,就这么想着,高兴了一段日子。后来,老妈有了纳闷,她不知道这笔彩礼钱究竟该怎样分配,是不是给二东留着娶媳妇呢?还是?……她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