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源记

欧阳学忠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结伴游览堵河源。在向导的带领下，我们首先登上了世界自然遗产神农架大九湖边的山峦。

“大九湖四山如墙，围着一片数十平方公里的高山平原，形成九个湖泊湿地，因而得名。”向导就是堵河源人，发出浓厚的本地口音。

我们随着向导的声音，循着向导的手指放眼望去，果然青山翠峦环绕一块盆地。在阳光照耀下，盆地中花木历历，芳草萋萋，且有游览车满载游客缓缓行走。盆地边缘，银线穿珠似地分布一串湖泊湿地，湖水波光潋滟，湿地候鸟嬉戏，大自然的神来之笔，为我们画出了一幅美景。我望着这幅天然画图，欣赏之余，又生忧虑，倘若阴雨连绵，湖水暴涨，整个盆地就会变成一片汪洋。我叹息着诉说忧虑，向导笑了。他笑得无忧无虑，笑得诡谲神秘。

“大九湖的水是不会淹没盆地的，大九湖的水都流到堵河里了。”

向导说着领我们向前走去，拐过一个山嘴，前面耸立一块巨石，上面镌刻着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写的“堵河源”三个大字。

堵河发源于神农架大九湖啊！我不由惊叹。随后又提出疑问，山裹峰锁大九湖，又无溪涧相通，水是怎么流到堵河的呢？

向导并不详细解释，只说等会儿你们就会看明白的，接着领我们向山下走去。这是一条盘山大道，几经迂回曲折，忽然从层峦叠嶂中传来哗哗响亮的流水声。我们循声过去，蓦地一眼山洞闯进眼帘。山洞5米多高，5米多宽，呈圆弧形状，洞穿一道3多米厚的山岩，洞中流水喷珠扬波。洞边岩石光滑墨亮，沿边镶着的苔藓，在山洞透过的天光辉映下莹绿如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这眼山洞雕琢成了一轮绚丽的月亮门。两株不大的崖柏根扎岩石，倔强地依山挺立，像是守护这万年古洞的卫士。从山洞望进去，一道涧水打山崖上宣泄而下，尽头原是一股流雪喷玉的涌泉，形如巨龙之口，吐出一泓清流。啊！堵河源头在这里。向导介绍，大九湖像这样的喷泉出水口有108个，在崇山峻岭的峭崖上飞流而下，形成108道气势磅礴，雄伟壮观的瀑布群，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带的山石大多是石灰岩，在亿万年的流水侵蚀下，形成许多溶洞，可谓无山不洞，无洞不奇。这些瀑布就是从大九湖溶洞流出来进入堵河的。”

听向导如是说，我恍然明白，难怪在大九湖边把书法名家启功先生写的“堵河源”刻碑勒石。望着那从堵河源喷涌而出的清泉，想到众多瀑布最终汇成一河碧水，不由令人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堵河源，一部无字天书，记载了神农在堵河沿岸开创农耕，使这里创造了数千年的辉煌历史。堵河源，一位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贯看秋月春风，迎送古今英雄。

据典籍记载，四千年以前，堵河两岸就出现了先进的农耕文明，崛起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庸国，建都堵河之滨（今上庸镇），成为囊括秦岭、巴山，横跨长江、汉水，拥有古麇国属地（今湖北十堰市郧阳区、郧西县、陕西商洛一带）、古鱼国属地（今陕西汉中市、安康市旬阳县及四川奉节一带）、古夔国属地（今湖北巴东、兴山、秭归、建始县一带，著名爱国诗人屈原是秭归人，其先祖就是庸国的一位国君“伯庸”）、古儵（shū）国属地（今湖南张家界市、慈利县、桑植县一带）等四个附属国的地域辽阔的强盛方国，在诸多方国中，名列前茅。庸国发迹之地的堵河两岸，并非物产丰富的广袤平原，更无出产食盐的海疆，为什么能够很快发展成为版图辽阔，国力强大的方国？庸国所以能够创造这一辉煌的奇迹，是与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炎帝神农分不开的。

考古发现，八亿年前秦巴山区就从沧海中崛起，早于著名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七亿年，因此秦岭被尊为“父亲山”，大巴山被尊为“母亲山”，成为中华民族发源地。出现了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炎黄二帝”，黄帝是北方部落的首领，炎帝是南方部落的首领。两大部落首领互相学习，互相借鉴，发明创造，为社会进步做出巨大贡献，成为我们炎黄子孙公认的祖先。

炎帝神农，出生在厉山（今湖北随州厉山镇）的一个石洞里，姓姜。由于神农生于炎热的南方，按照古代“四方说”的南方主火，神农部落被称为“炎族”，神农被称为“炎帝”。炎帝开创农耕文明，为中华民族做出了划时代的贡献。因此后人对他“神而化之，谓之神农”。

上古时期，人类以渔猎为生，随着人口增多，禽兽减少，鱼类不足，食物短缺。为了征服饥饿，神农便寻找新的食物，由动物转向植物，由肉食转向素食。当时厉山一带，属于云梦泽之地，植物不多，于是神农便带着部落沿着汉江溯流而上，向山区转移。他们走到堵河口，又沿着堵河一直到达堵河源，就是今天的鄂川陕交界的湖北竹山县柳林乡。那时候，五谷与杂草不分，草药与草木不分。部落的人吃毒草而中毒，时有发生。富有伟大牺牲精神和创造精神的神农，便亲自尝百草，分五谷，辨草药。相传“神农尝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以茶解之。”秦巴山区，已经发现数人合抱的千年古茶树，而且茶圣陆羽著的《茶经》，开篇就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巴山峡谷有两人合抱者。”史书中也记载：“茶风源于巴山楚水间”，成为神农尝百草，以茶解毒的有力佐证。神农因此被尊为“茶祖”。神农还“搭木为架”，攀上高山，继续尝百草，为民造福，这就是“神农架”的由来。神农尝百草，分辨出五谷和草药，于是便斫（zhuó）木为耜(sì)，揉木为耒(lěi)，教民耕种，迎来了伟大的农耕时代。堵河两岸的先民，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进入农耕文明，在先进生产力的推动下，强大的庸国迅速崛起。

三千年前，周武王伐纣，庸、蜀、羌、髳（máo）、微、卢、彭、濮，组成“八国联军”，庸国居首，参加推翻殷商的战斗，立下不世之功。（见《尚书·牧誓》）庸国创造了辉煌，逐渐骄傲起来，依仗兵强马壮，忘记了当年伐纣时的联合作战，而是单打独斗，于公元前611年起兵伐楚。结果骄兵必败，反被楚庄王联合西部的巴国、秦国所灭。楚庄王实现了他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庸国的国土也被楚、秦、巴三国瓜分。“戊戌变法”的主将梁启超曾评价说：“楚庄即位三年，联秦、巴之师灭庸，春秋一大事也。”楚灭庸国后，一部分庸人逃到湘西北溪河定居，怀念故国，将溪名命为“大庸溪”，后成立大庸市（今张家界市），被称为“下庸”。一部分庸人留在堵河一带（今竹山、竹溪），被称为“上庸”。庸国在辉煌一千多年后谢幕，退出历史舞台。是因为骄傲而失败，属于“强败”，并非“弱败”，正说明堵河沿岸最早实现农耕文明而发展迅速。当代著名作家野莽创作的五卷150万字的方志长篇小说《庸国》，形象生动地描写了庸国的成败兴亡，读后令人感慨万千。

堵河流域不仅有过经济社会繁荣，还有着光荣的革命历史。先后爆发过600余次大大小小的反抗封建黑暗统治的起义。涌现出了扛起李闯王大旗反对封建统治的起义军领袖李来亨、率领白莲教起义军反抗清朝统治的女英雄王聪儿、辛亥元勋张振武、“二七大罢工”主要领导者之一的劳工大律师施洋、率领“五抗军”反对国民党黑暗统治的起义军领袖熊光文等一批革命志士。特别是熊光文，他就土生土长在堵河源的柳林乡。1931年贺龙率红三军在房县成立苏维埃政府，他耳闻目睹深受教育，为后来率众起义打下思想基础。1938年大恶霸朱家齐密谋杀害熊光文，风声走露，他先发制人，击毙朱家齐父子。1940年熊光文被捕入狱，1943年保外就医。熊光文坐牢三年，回到堵河源的柳林乡便率众起义，把起义军命名为“五抗军”（抗租、抗粮、抗捐、抗税、抗丁），反抗国民党黑暗统治。1945年，蒋介石害怕起义军占据鄂川陕三省交界的战略要地，控制长江三峡，切断他出川之路，便下手令调动襄阳一个正规师和鄂川陕三省十几个县保安团计3万兵力，围攻起义军3千兵力。熊光文率领起义军奋起抗击，打响了鄂西北解放战争第一枪，在消灭了国民党兵4千余人后，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1946年2月26日，熊光文被2千多国民党兵围困在神农洞，洞外被熊光文打死的二百多名敌人，尸横雪地。洞内熊光文已经冻饿而死，他临终端坐岩石，怒目圆睁，双手握着两把手枪，平放到两腿膝盖上，枪口指向洞外。头上身上披满冰雪，几寸长的挂耳胡须结着冰凌，炸开如戟。就像一位穿戴白盔白甲，威风凛凛的将军，在等待战机。熊光文临死不倒威的形象，显示了中华民族同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为堵河源写上了浓墨重彩的闪亮一笔。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历史的车轮驶进当代，堵河源又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重大贡献。

堵河是三千里汉江的最大支流，也是数十万人民的交通线、生命线。堵河行船，纤夫号子震天动地，送去生产生活用品；堵河放排，飞流直下惊心动魄，迎来竹木建设用材。

改革开放以来，当地政府利用七百里堵河的丰富水资源，先后分段建起黄龙滩、潘口、小漩、松树岭、龙背湾等五座梯级水电站，总装机容量达80万千瓦，年发电量达18亿度，每年可创造10亿元以上的经济效益，还可以用来防洪抗灾、灌溉、养殖，综合经济效益十分可观。

堵河源随着梯级电站的兴建，堵河的河水升高，水色碧绿，犹如镶嵌在深山峡谷的巨大绿宝石，与两岸千姿百态的青山相映成趣，形成了一方旅游观光的胜地。已经探明的景观就有令牌寨、枪刀山、樱花岭、豹子垭、鲁班峡、原始林海、万亩高山草原等令人流连忘返的奇景，还有野人洞、白岩寨洞、飞龙洞、白龙洞、神农洞等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观。

特别是神农洞，位于湖北竹山县柳林乡堵河源，南接世界自然遗产神农架，北望世界文化遗产武当山，西连秦巴文化丰富的竹溪县，东临中国诗经故乡房县。相传，神农尝百草时曾在洞中居住，因而得名。洞中钟乳石林立，呈现各式各样的形象，有的如破土而出的竹笋，有的如拿势欲斗的犀牛，有的如玉片绣织的宝衣，有的如照耀人间的宝镜，有的如雄浑屹立的宝塔，有的如晶莹闪亮的宝珠，有的如耸立碧霄的擎天宝柱，有的如深插碧海的定海神针，有的如欢聚一堂的群像，有的如夫妇携子的家人，更有一尊高大的形象，面部庄重慈祥，身子端庄高坐，双手抚膝，双脚踏地。在他的面前，各色人物或恭立，或拱手，或鞠躬，或跪拜，形象逼真，惟妙惟肖，组成一幅朝拜图。相传，神农开创农耕，造福天下，功勋盖世，因此每当他的华诞，大家都来为他拜寿，祝福他万寿无疆。这组钟乳石形象，就再现了当时人们为神农拜寿的盛况。神农洞以其丰富的形象和丰厚的神农文化，正在迎接四面八方的游客。

堵河源山清水秀，气候温润，适宜动植物生长，更是中草药生长的一方宝地。已经发现的各类动物有343种，其中国家Ⅰ级保护动物有林麝、豹、云豹、金雕、白肩雕。已经发现的各类植物有1728 种，其中国家Ⅰ级保护植物有珙桐、光叶珙桐、红豆杉、南方红豆杉、银杏。已经发现的各类中草药1800多种，其中珍稀名贵的有青牛胆（俗称“九莲籽”）、金钗、灵芝、天麻、黄连、何首乌、延龄草、红豆杉、七叶一枝花、杜仲、银杏等。柳林乡党委和政府因地制宜，带领群众广种药材，一年四季药花你谢我开，漫山缤纷，香气四溢。再加上其他种植业养殖业，堵河源的人民群众，已经甩掉了世代贫穷的帽子，笑逐颜开地进入了小康。在精准扶贫的收官之年，人们看到堵河源家家户户吃着可口的饭菜，穿着整洁的衣服，住着漂亮的楼房，握着掌中宝手机，居家有电灯电视电器，出行可坐客车轿车摩托车，真格是生活甜蜜，人面桃花。谁不打心底赞扬：“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堵河源是我国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地，为了确保一江清水送北京，已经成立了“堵河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从堵河源流出的甘冽清水，一尘不染，直达北京。在长达二千多里的调水途中，滋润亿万亩土地，滋养亿万人民。堵河源与首都北京一衣带水，堵河源与中华大地一衣带水，堵河源人民与首都北京人民心连心。亿万年的堵河源啊，您走出了洪荒，走出了贫困，走向了繁荣，走向了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