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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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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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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如梦

袁胜敏

虽然相隔不到百里,但我有小半年没回故乡。

故乡有我太多的牵挂,那里不仅有我的父母兄弟,还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记忆。在梦里,老家门前的大柳树粗如磨盘,枝杈横生,直冲蓝天,喜鹊在树梢筑巢,我骑在树丫上吹口哨;忽又在晒场上打纸板,在后檐沟的苟叶树上荡秋千,在村院里滚铁环。又听到母亲喊我:“看看,儿子都快大人了,你还是那么淘气。”我想起了我好像真的是有妻有子,不能再玩小儿游戏了。但我看不见妻儿,看得见的只有童年的玩伴,他们盘起左腿斗鸡。我喊他们,他们不应,我手抓脚腕向他们冲去,他们要么被我撞到藕塘,要么被撞到大柳树的枝杈上。他们一起向我冲来,我一跟头翻到筋斗云上。小伙伴们不见了,我看到明净的村庄,如绸的田野。

多少次,从梦中的故乡醒来,发现自己早已泪濡枕巾。梦中,因纸板被输完,抑或被伙伴们追赶受罚,甚至是母亲的一句斥责,都可能引起我泪腺的奔流。妻醒了,她说:“你怎么哭了?”我说,“不是,做了个梦。”这样的事经历多了,妻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劝我:“想老家了,就回去看看吧。”我说:“也不全是。”

像一个不停运转的机器,每天都要为工作所累、为生活所累,我哪有精力去想家呢?但不知怎么,只要一入梦境,故乡往往会不约而至。至少是,梦里出现的场地是故乡。往往是,我在上班,办公室是土墙房;我看电视,对面是十几英寸的小黑白;我散步,地面是布满人畜脚印的土晒场。在梦里,故乡像灵魂一样如影随形。故乡成了我夜梦的全部。浓浓淡淡的乡情,就这么被反反复复地咀嚼、回味。常常想,为什么会对故乡割舍不下,我在追寻什么?

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我从熙熙攘攘的县城回到了故乡。故乡是个小镇,童年时成片的土墙房已经被成排的楼房所取代,尽管这样,也抹不去它固有的恬静气质。天还是那么蓝,白云依旧悠悠,人们在肥沃的田野上依旧重复着千年不变的春耕秋收的故事。田埂濡湿的泥土和着青草的芳香,迎面扑来。紫云英像豆蔻年华的少女,花开得一塌糊涂,招蜂引蝶正当时。想起二十多年前读初中时,我暗恋班里的一个女生,偷偷地向的她书兜里塞了一把红花(紫云英花),后来被她发现,悄悄地拿起闻了闻。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一个词——人面桃花。后来,这段懵懂的单相思无疾而终,却成为我少年时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所以,红花,唯有红花把梦变成了现实,把我拉到了遥远的过往。这种过往,忧伤而甜蜜,可望可及。

老屋还在,是那种用夯土垒积的土墙房。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我的父母一直默守在这里,从青年到中年到现在的老年。小时候,山墙上千疮百孔,蜂们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家。后来,为了房屋的稳固,父亲给墙面涂了一层水泥。现在,那层水泥已成片地剥落,还原了老屋沧桑的模样。吱吱呀呀的板门裂缝横生,斑斑驳驳间收藏着我儿时的记忆。门前的大柳树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经济实惠的花椒树;土晒场变身为硬邦邦的水泥地;后檐沟的苟叶树不见了踪影,一群被圈养的鸡占领了这里的空间。花椒树有花有果,可连鸟儿都不在上面停歇;水泥地干净齐整,却是那么陌生;后檐沟没有成荫绿树,再美味的鸡吃起来也不香。这还是梦中的故乡么?我的纸板,我的秋千,我的铁环,我的小伙伴们,都在哪里呢?

临行前的那一天,小雨淅沥,我戴着斗笠到田坝去向父亲辞行。朦朦胧胧里,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雨雾中。我说,“爹,我要走了,你啥时候到城里玩几天?”父亲抬下头,淡淡地说:“你回去吧,我和你妈有空是要去的。”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了,我说:“妈,你来做啥子?”母亲说:“田埂上滑,我怕你走不惯,过来看看。”我说:“妈,我都多大人了,你咋地还跟小时候那样看着我?”母亲没做声,默默地转身走。我不知道我的话是对还是错,心里升起一份愧疚。就在母亲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注意到,母亲的身子已然佝偻,头发稀疏花白。母亲是真的老了,而在我无数次的梦中,母亲永远都是直着身子的壮年。我的泪出来了。我扭过头去,用手抹了抹眼角。

近处,和风细雨;远处,炊烟袅袅。我不知道哪里是雾,哪里是烟。也不知道,我是身处故乡,还是梦在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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