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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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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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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村 的 灵 魂

王素冰

我的故乡竹山文峰,虽以“文峰”名之,就其地名而言,并无多少“文气”。或为地域地貌的直观陈述,如长坪、中沟、轻土坪、塘湾等;或是以地方姓氏记之,如欧家垭子、薛家梁子、王家包儿等;倒是有几个鲜活而极富色彩的,如杀熊洞、鹞子岩、鹰嘴石等,却满是荒蛮之气,似与“文”无关。

倒是偏于西北一隅的太和古村,倒是让人觉出几分古意悠然、文脉犹存的意味。

太和一语,最早出自《易经》:“保合太和,乃利贞。”取意 “惟有保持阴阳冲和,方为大吉”。此下数千年,无论是孔孟老庄,无论是养生治国,莫不对“太和”之境,心向往之。儒家经典《中庸》中的“中和”之境即为太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阴阳冲和、天人合一”的太和之境,更是道家思想的至高境界。

在莽莽苍苍的秦巴大山腹地,藏着这么一个太和古村,既让人惊异,更让人感受到一丝文化的温存。

大约是十多岁的时候,正值暑期,我随同学翻竹房交界的耳山,顺新河而下,第一次到太和去玩。沿途满是大树,阴翳清凉。河中溪水清澈,小鱼游弋。偶见炊烟从绿林间升起,方知有村舍隐没其间。几声犬吠,一声鸡啼,更显山野清旷。我们边走边捉鱼,不出半日,便出天门关,到了太和村的中心地带——薛家村子。群峰环抱中,数百户人家依山而居。山势平坦,土地平旷。各种老树,或横枝倚斜,或挺拔傲立。一条半大的河,清冽冽地穿村而过,有鸭鹅戏水,有村妇浣衣。后来读了《桃花源记》,总觉得所记似曾相识,只不过文中叫桃花源,而我记忆中却被称作薛家村子罢了。

此后若干年,我时常有机会到薛家村子作客。或因工作,或为摄影,更多的则是,节假日里友人相邀到村中小酌,如孟浩然老夫子一般,来一回“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或许是古今读书人的癖好,虽无高古之怀,却每每总要附庸风雅一回。去得多了,对这个古老的村庄,便产生了一种不是故乡、胜似故乡的情愫。

村中老树,以麻柳居多。这些原本婆娑多姿的树木,因岁月风霜,如今却现出满身的沧桑与坚韧。春风拂过,嫩绿的新枝垂于清流,又让人感到天地生生不息的大道。它们零散地点缀在溪流边、小桥头,也有栖身院落中空地上的,被一排排墨黑色的瓦屋包围着,上有喜鹊巢,下为孩子们的乐园。最古老的一株麻柳,就在乡村公路旁,树龄逾三百年。主干已空,是孩子们躲迷藏的好去处,内中可藏下四五个小孩儿,至今仍根深叶茂,绿冠如盖。也有枫树、杨树,老态龙钟,每年农历九、十月,或红或黄,如诗如画。

随处可见的老屋、古墓、石碑、水车,无不诉说着小村的久远。

村里的明清古墓葬,大约有十多处,多设计精美,鲜有破坏。墓主应多地方乡绅。在太和观对面的山上,有一处古墓,被人称为“探花坟”,却未能找到关于“探花”的依据。山下有一块清光绪年间的石碑,原来是当时湖北巡抚,下谕的关于加强治安的告示碑。又听人说,大柳树对面的山崖下,还有处“圣旨碑”。穿过荆棘林,我们好不容易才爬到石崖下,果见一块古碑静静地伫立着,上书“大清康熙皇帝圣谕”等字样。内容相当于当今的村规民约,主要是教谕村民要孝悌居家、和睦邻里等,并无多少文物价值,只是让人深思的是,这些谕示,当年应该村村都有,怎么单单在这里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了呢?

太和观位于村子东端,新河绕观而过。道观建在险峻的山脊上,两重三间,青砖青瓦,翘壁飞檐,颇有几分古气。正门上有“太和观”三个行书大字,颜筋柳骨,足见雄健之气,全然没有一点清末流行的“馆阁体”影子,不知为何人手迹。观内既贡奉佛祖、观音,也贡真武祖师爷,解放前都是佛道合一的,真不枉为“太和”二字。宗教的要旨,在于引人向善,内求心安,从这个意义讲,佛道两家本源是一致的。在这个边远的山村,在那个充满动荡的年代,村民能在生存之余,有一点信仰,让飘忽的灵魂有所皈依,对于实现心灵和社会的“太和”,都是大的裨益的。

小村下头的河边,有几十处手工火纸生产作坊。一个个古老的水车仍在,只是静立不动,任由清流从旁边哗哗流走。解放前,这里是竹房三县主要的火纸生产地。水车咿呀,石兑声声,一墩墩满是山竹清香的火纸,从这里顺流十里出堵河,运往鄂西北各地,或由担夫挑着,溯河而上,翻界山出房县到荆楚。

在水运据主的年代,从堵河岸边的化口街,经薛家村子到房县城,是一条最近的路线。古驿道、古店铺遗址随处可见,村中老人对当年骡马成群、人流不断的场景,仍记忆犹新。在新河岸边,有一个地方仍被称作骡马店,只是已不见一点“店”的影子,唯余荒草凄凄,繁华远去。

贩运的人流物流,曾给小村带来不尽的财富和繁华,也带来灾难与不幸。为了抢夺财物,竹房两地的大小土匪频繁往来,烧杀抢掠,给小村留下了恐怖的记忆,其中,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犹盛。如今已年逾八旬的薛盛裕老人,仍能清晰地记起,年幼时随母亲在山上躲土匪时的情景。猖狂的土匪们抄了他们的家,把各种物品打翻在地后,仍不肯离去,竟然大摇大摆地在场子里,边敲锣鼓边唱花鼓歌快活,全不把县里的保安队当回事儿。土匪们来去如风,他们虏去财物的同时,常常还会顺手绑上一票。好在薛家村子有个黑道、白道都通的人物,他就是被人称作“小贡爷”的薛逢钦。在他的斡旋下,村人大多都能破财免灾,赎回被绑架的妇女和孩子,小村也从未被土匪火烧和血洗。

人称“小贡爷”的薛逢钦,是个了不起的能人。

他是村子里的首富,大多数好田好地都是他家的,收稞的田地达到数千亩。屋里还开着杂货铺、骡马店,河边开着数十个造纸作坊。家里养着佣人、家丁多达二十余人,有专门的裁缝班、厨师班,还有专门收租的、管场子的。每日清晨,薛逢钦着长衫,戴礼帽,清茶一杯,长烟一管,悉数安排各路人员各司其职;然后开正门到中堂会见各路宾客,有县城里的官老爷,有各乡镇的乡绅土豪,乃至走南闯北、打家劫舍的黑道人物,都喜欢上他家喝酒打牌;晚上睡觉前,又要手持灯笼,亲自巡院一周,不断口喊“小心火烛”,督促家人灭灯睡觉,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小贡爷”薛逢钦,就这样一位地道的乡绅地主的作派。

作为读书人,薛逢钦是个有功名的人。幼年熟读四书五经,满嘴都是儒家经典。二十多岁就在县试中考取秀才,后又与大贡爷薛逢贞一起,前往郧阳府参加贡生考试,获得“贡生”资格,享受国家贡奉待遇。尽管后来有人私传,说大贡爷是真正考取的功名,小贡爷却是花钱捐的,也并不影响他在族人中的威望。毕竟,“捐生”也是朝廷认可的。

薛逢钦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作为偏于一隅的乡绅,他不知怎么竟攀上竹山城里的第一权贵杜子翼,并很快娶上了杜子翼的亲妹妹。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杜家是何等了得的家族。杜家的头号人物杜树勋,曾是北洋政府的议员。我曾见过一本当年他过生日的纪念册,连当时的冯国璋、曹锟、段启瑞等政府首脑,都要亲自为其祝寿。杜子翼是杜树勋的四儿子,既是竹山红帮会长,也是北洋军阀时期竹山的军政一把手。薛逢钦作为“县戚”,自然也成为竹山头面人物。为保护其安全,杜子翼曾向薛家大院派出四个兵丁为其站岗守院。三十年代后,杜门势力被新兴的国民党政权推翻,杜子翼被枪决,杜氏被抄家,杜家大院被充作国民党县署。薛逢钦也并未受到多大的冲击,只是专为其站岗的兵丁没了,其在薛氏家族内的影响力却是有增无减。

薛逢钦在家族内的威望,来自于他广泛的人脉。上至官府衙门、各地豪绅,下至红帮青帮、土匪强盗,没有他搞不定的人和事。族人到县衙打官司、走门子要找他帮忙,房县的土匪绑去薛家子弟,他写个条子,附上帮会标识送去,立刻放人。小贡爷的大院,总是那样迎来送往,灯火通明,繁华不尽。

尽管有人说,薛逢钦是“满口仁义道德,暗地笑里藏刀”,说他如何用苦肉计赚得族人的八块大田,但作为江湖人物,他自然懂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他不能像大贡爷薛逢贞恪守传统道德底线,做一个纯正的读书人,因为乱世更需要他这样的人物。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人们仍说,“小贡爷”是个吃得开的人物“头儿”,是个有福气的人,一辈子风风光光,享尽荣华富贵,眼眨要解放了,他却腿儿一伸,走了。他的葬礼办得可风光呢!

大贡爷薛逢贞是位名副其实的“贡爷”。

“贡爷”是老百姓对“贡生”的尊称。贡生,明、清以后设置的科举名位,即在考取秀才的基础上,参加府试,录取者可享受国家贡奉,并安排职位,故称“贡生”。没有通过考试被举荐为贡生的,称作“拔贡”,捐钱后被朝廷任命的,称作“捐生”。

薛逢贞的“贡生”,却是靠硬本事考中的。

村子里有万、吴、薛三大户,就影响威望而言,薛家当仁不让算是第一大族。因为薛家世代书香门第,祖上世代都有人考取功名。时至今日,薛门子弟靠读书成才者大有人在,在省、市、县里各部门任职的多达数十人,故而薛家在村中享有崇高的威望,连村庄也要以薛家而命名。

在现存比较完整的薛氏老屋“忠恕堂”,至今仍存有一扁,长三米高一米余,上有榜书“南山聚秀”四个大字,传为清道光年间,薛门同时考取两名贡生时,为郧阳巡府所赠,可惜两才俊归途中染病双亡,令人扼腕。

靠读书博取功名,对少数成功者来说,是一条“终南捷径”,而对大多数名落孙山者来说,却是一条不忍回首的心酸路。前些年,我偶然读到西乡得胜铺人氏袁兰征诗稿,其中多有写赴襄阳考学之经历,读之令人落泪。某年冬天,袁兰征寄住襄阳,连考三年均未上榜,无法面对父母兄长,决定继续留襄阳苦读再考,写一诗寄回:“岁过寒冬未式微,意恐已与高堂违。且将一滴思亲泪,遍洒华签寄于归。”袁氏同样出自书香门第,长安画派花鸟名家袁白涛即出其门,且诗才纵横,却终生未中功名。至五十岁弃绝科场,终老田间。晚年为诗通晓平白,多写农家生活,曾有诗曰:“自饲黄犊自躬耕,不识公卿不入城。甘食盘中辛苦粒,笑他云路说鹏程。”写得貌似平和安详,但总让人觉得,“笑他云路说鹏程”的背后,藏着多少苦涩与不堪回首。

与袁兰征同时代的大贡爷薛逢贞,在不到三十岁就考取了贡生,该是多么幸运与不易!

可惜时运不济。薛逢贞考取贡生后,清政府任命他到房县县衙任职,职务大概相当于负责教育、卫生工作的科局长吧。还未来得及就职,辛亥革命爆发,清廷退出了历史舞台。从此,他便赋闲在家,靠祖上留下的少量地租为生。虽其家财不多,也未正式就任一官一职,却因其科场有功名,且熟读诗书,品操高尚,成为薛氏一门族长。每年正月初一一大早,薛氏族人都要来给族长拜年。高高大大的薛逢贞打开中门,礼帽长袍,穿戴一新,站在内庭门口接受族人一一叩首礼拜。男女老幼,都要先在门外洗脸沐手,然后排队等候。能规规矩矩地给薛家大贡爷磕三个响头,对村中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大贡爷薛逢贞,算得上是小村人的精神教父。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是传统读书人的立身规范。“邦有道则现,邦无道则隐。”薛逢贞正是这样一位正统的儒者。儒家的君子之道浸染着他的血脉,使他能在那动乱的岁月中,内修宁静,外求太和。他一边读书立言,完成《新论语》书稿,一边用以仁义礼智信、克己复礼为内核的孔孟之道,教谕子弟乡邻,维护村中的平安,扮演着一个乡村君子的角色。就连小贡爷薛逢钦这等人物,也对他惧怕三分。有人曾见着大贡爷怒斥小贡爷的场景,说大贡爷声色俱厉,如同老师训斥学生,而小贡爷礼恭毕敬,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

薛家村子因为读书人多,出的教书先生自然很多,竹山县城的私塾名师薛盛恕,也是薛家村子人。

每年春节,三天年一过,人们就会发现一乘乘精美的大轿抬进薛家村子,陆陆续续地停在薛家大院“忠恕堂”的门外。关心时事的村人都在议论,哪顶轿子是西关黄家的,哪顶轿子是南关曾家的,还有哪顶轿子是两河口王家的,都是来竞价请先生来了。最终,谁家的条件优厚,谁家对先生足够尊敬,谁家的大轿就把先生抬走了。就这样,几乘大轿,把教书先生薛盛恕的身价给抬起来了。

薛盛恕是薛逢贞、薛逢清的侄子辈,年龄要小十余岁,应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人物。他既懂传统的儒学经典,也教一些算术、天文等,有一些新的启蒙思想。他的诗文、书法皆工,小贡爷薛逢钦的院子的扁额、对联,据传均出他手,可惜年久损毁,难以全睹其风采。因其前门正对水渠,今仍残存半幅联文曰“门前清光一渠水”,生动而有诗意,却不知下联为何。曾枉费才思为其续貂,弄出“屋后白云万竿竹”或“场外池塘数声蛙”等句,总是意不达字不工,难与上联媲美。其书法应是欧字一路,端正秀雅,有书卷气。

清帝退位、科举废除,是时代的大幸,可对薛盛恕这样的读书人来说,艰辛凶险的科举之路被堵死,新的人生之路又未能开启,真有些生不逢时。除了如张振武、施洋、张越等人一般,勇于走出深山、走向革命,在社会大潮中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外,绝大多数读书人,只能在教谕蒙童中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

作为乡间的读书人,薛逢贞、薛逢钦是少数的幸运者、姣姣者,他们学有功名,家有祖产,衣食无忧,享有声望。而对于袁兰征这般终身未取功名、家业又薄的读书人来说,他们最好的生存方式,或为商人作账房,或在村庠教私塾,成为时代的帮闲。偶尔也忙里偷闲地饮酒赋诗,把弄风月,聊以遣愁,展现人生另一面的潇洒与风采。

从薛家村子往东行十余里,有一个高高的山垭,人称迎东垭或白岩垭,是太和东出文峰的必经之地。山垭正中有一个株数人合抱的黄连树,枝干遒健萧索,如一条条奔走的苍龙。树下有三间石瓦房,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竹山东乡著名诗人刘北山曾在这里开馆授课。

当地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仍能生动地忆起北山先生的风采。他一介寒士,家无长物,寒室中只挂有一张书法条幅“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魏碑风骨,苍劲怪异,为北山先生手书,恰如其环境的写照。学庠有蒙童十余个,讲授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等,也讲对联与诗词。当夕阳西坠,曙色满山,学童们早已散去,先生便要在山垭上高声吟唱诗文,且舞且诵,如泣如歌。或与三五友人抬乩赋诗,互为唱和,怡然自乐,似乎一下子便忘却了人世间的种种艰辛与不幸。北山先生的诗文,村人都记不住了,但他那清瘦、健朗身影,却被永远定格在夕阳下的山垭上。

去年清秋,我们一行人重访太和古村。群山依旧,清流依旧;炊烟依然,乡音依然,只是感受不到古驿道的繁华,感受不那渐行渐远的耕读传家的书香气息。村中的青壮年大多在外务工,留守家中的多为老人、妇女和儿童,被人戏称为“389961”部队。读书、种地不再神圣高尚,更多人关注的是谁在外发了大财、当了大官,谁买了好车、喝上了茅台五粮液、穿上了名牌。搬到城里去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国道边建房的越来越多了,乡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城镇化”。实在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农村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生活了数千年的家园故土,拼了命地往城镇里奔。似乎一旦投入到城镇的怀抱,就一下子进入了人间天堂一般。殊不知,却有多少不愁吃、不愁穿的城市人,被雾霾、噪音、欲望包裹着,迷失了人生方向,过着魂不守舍的日子。越来越多的城里人,已开始向往返朴归真的乡村生活。

然而,眼下这个缺少信仰、缺少文化的乡村,还能成为人们精神深处的故乡吗?

中国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冯骥才说:“传统村落中蕴藏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和文化景观,是中国农耕文明留下的最大遗产。然而,乡村中国正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朝着城市中国进发。没有人能说得清,一座村庄的消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中国每天都有一百个自然村落在消失。”

我并不如冯骥才先生这般悲观,尽管我对那个以耕读传家为核心价值观的传统乡村充满迷恋,尽管在当前城镇化大潮下,相当一部分乡村文明正随风而逝,但这是现代社会的大势,流传数千年的乡村文明的灵魂将会进入人们的血脉深处,在古老的大地上,不断地繁衍流传。正如一部分人奔向城镇一样,也同样有更多不仅仅满足于物质需求的人,告别城镇重返乡村,他们才是新的乡村文明的建设者和倡导者。城镇将变得越来越像乡村,乡村将变得越来越像城镇,城乡二元格局正向一体化迈进。

傍晚,我们在迎东垭上一农户家就晚餐,正值红日西下,苍山莽莽,暮霭沉沉,秋意萧索的黄连树更加苍健挺拔,古老的薛家村子隐匿于晚风松涛间,徒让人生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感慨。耕读传家的乡村已经远去,故乡正在时代的大潮中浴火涅磐,一个更加多元、更加丰富的乡村,正在阵痛中孕育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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