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樵
我不是诗人;悠然天地之间,我只是一个孤独、自由而又自得其乐的行吟者。就像古希腊的行吟老人,或者巴黎街头的流浪艺人。
我不是诗人,却偏偏怀了一颗诗心。在漫长、孤寂而清贫的数十年岁月中,我似一位虔诚的苦行僧,守着这颗诗心取暖。
“三十三年,今谁存者,算只君与长江”。正是三十三年前,那个十九岁的少年怀着初恋般的痴情,开始去叩缪斯的殿门。大学四年,我大量阅读了中国历代诗词,从诗经、楚辞、汉赋、乐府、古风、唐诗、宋词、元曲……,直到现代自由诗。同时阅读了世界各国的诗歌经典:荷马、维吉尔、贺拉修、但丁、莎士比亚、雪莱、拜伦、艾略特、泰戈尔、普希金、聂鲁达、松尾巴焦等诗作。在写作讲师、中国当代诗人王家新先生引导下,开始了自由诗写作,受当时诗人北岛、顾城、舒婷、杨炼的影响,所作均为连自己都懵懵懂懂的“朦胧诗”。
1989年暮春,从未谋面的同龄诗友海子在山海关走了;他的离世,标志着中国一个诗歌时代的结束。从那时开始,我也收起了无弦琴,甚至连所作200余首不成熟的诗稿都付之一炬,以纪念海子并宣告与青春作别。
此后二十年,我混迹于茫茫红尘,再未写一句诗!
但深埋在内心的那颗诗的种子从未湮灭。
四年前一个暮春的清晨,一缕朝阳透过绿荫洒在我的书案上,伴随着舒缓的古琴曲《高山流水》,忽然间,一句久违的诗句从内心迸出,未及细想,一串串诗句如白雨跳珠般飞泻而出:
雨收云抹,
日暖风薰,
满眼青山翠。
樱红桃碧,
草长莺飞,
且向花间睡。
浮生如梦,
劳碌半生,
偷得半日醉。
裘马当酒,
千金一笑,
揾取红巾泪。
鹧鸪三声,
村巷犬吠,
山月照人归。
看着这首似诗非诗、似词非词、似曲非曲、似自由诗又非自由诗的“四不像”作品,我自己哑然失笑:该叫她什么诗呢?
一天,书友吴疆教授来我处茶叙,读到我作的几首“四不像”,击节称叹、连声叫好。我笑着请教:该叫这种诗什么体好呢?才高八斗的吴兄随口吟道:
是诗不似诗,
似词不是词,
云水江天处,
欸乃一声曲!
就叫她“云水词”罢!
她既有唐诗的意境,又有宋词的风韵,兼有元散曲的散漫,更具自由诗的不拘一格。她兼具中国古典诗词的音韵意境格调之美和现代诗的自由奔放不羁。
兹后,我顺其心性、悠然自得地吟了若干首“云水词”。这些词作均未在刊物和网路上公开发表。回顾几年来自由散漫式的创作,我的“云水词”有几个特点:其一,无固定的格式,虽都称云水词,但不是宋词、元曲的词牌,每一件都不雷同。其二,篇幅可长可短;根据作者情感表达的需要,行当行所当行、止所止于当止。其三,讲究音韵美,但不要求像律诗、宋词那样拘泥平仄、对仗的工整。其四,可分阙、可不分阙,阙与阙之间形式可同可不同,但整体情感、文思、韵律要和谐一致。
附:与竹山有关的“云水词”两首
客来小城
寒蝉高唱,
落霞染清江,
凭栏眺,
关山郁苍苍。
车流滚滚,
人声熙攘,
危楼屹百丈。
问路人:
西园何处?
四顾皆茫茫。
徜徉,
小城最难忘。
记得城南古渡,
橹桨摇荡,
冷月漾波光。
辕门深巷,
佳人过处,
晚风暗送幽香。
人生如寄,
归无归处,
梦乡即是故乡。
乙未清明携老妻归乡
祭祖于堂兄妹家醉饮后作
卅年又踏故园路,
青山恍如旧,
双溪潺潺流。
隔壁阿姣已白头,
抚楹笑问,
贵客来何处?
麦地青青掩双墓,
露冷湿衫裤。
慈恩恨未报万一,
泪眼空濛,
深山闻布谷。
莫叹夕阳暮,
村前碧水正西流。
南溪畔,
古潭边,
不效子陵放钓钩,
且将三尾银鳞,
佐它一瓮村酒。
残月夜半挂檐角,
寒星莹如露;
子归声声换故人,
野地蛙鸣似鼓;
好梦如风,
乡情共与谁诉。
明日又登阳关路,
有泪莫回首,
红尘缈缈梦难酬。
此身合是,
万里飘蓬,
一叶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