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邂逅

若 楠

九月，夜空星星点点，我站在小站的二楼阳台上沉默不语，内心却是波澜万丈，我无法从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抽身，无法回避一个极赋魅力又雄才伟略的背影。

这个人就是明朝万历首相张居正，他被作家熊召政复活。熊召政呕心沥血数十年，大笔如椽，终成《张居正》，近二百万字，帙卷浩繁，史如江河。曾经仰慕，而今邂逅，我不想错过这套获茅盾文学奖的好书。

《张居正》不是一个人的成长史，而是张居正作为权臣的改革史。作者从张居正离首辅一步之遥时开篇，全境式展现了他大有作为的政治生涯。

盛年张居正眼看大明王朝江河日下，心痛之余不做壁上观。侍内第一太监冯保联手张居正扳倒了时任首辅高拱，1572年，张居正如愿当上首辅，司宰相之责。

张居正理政十年，在各方政治势力斗争的漩涡中淬炼、煎熬，进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京官拉帮结派不作为，集团腐败，他从吏治入手，正官风、理政风。国库空虚，他改革薪酬，用实物充银发工资，带头过紧日子。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清理各地权贵财产，还地于民。在全国推行新的赋税政策，融合税制，摊丁入亩，实行一条鞭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居正在为大明王朝富国強民鞠躬尽瘁的同时，得罪了一大批王公贵族族和朝野官员。1582年，张居正尸骨未寒，万历皇帝便秋后算账，抄家，剥爵位，流放其子女，张居正一世英名随即付之东流。

楚王好细腰。张居正第一次见到玉娘颇有戏剧性。高拱被贬，张居正为他送行，玉娘也来了。玉娘感激高拱的知遇之恩，现场为高拱弹奏琵琶小曲，天籁之音啊，这让张居正惊叹不已。玉娘此行是要陪他终老，大势已去的高拱粗暴拒绝了她，这更让张居正羡慕嫉妒恨，殊不知，玉娘冰清玉洁、色艺无双。后来，玉娘流落民间。

张居正第二次见到玉娘时，玉娘已经双目失明，但这给了张居正表现的机会。他同情玉娘的遭遇，派御医治好了玉娘的眼睛。玉娘对张居正也从最初的抗拒到慢慢的接纳，她发现权倾朝野的张居正不仅高富帅，而且才华横溢，强大的外表下柔情似水。

张居正成了她的依靠。张居正金屋藏娇，把玉娘安排在积香庐里。积香庐虽在北京，却有江南园林之美。作者重墨描蓦积香庐的清幽雅致，一为映衬玉娘相貌之美、品味之高，二为他们营造出不食人间烟火的不二栖息地。

在积香庐里，玉娘和张居正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少年张居正曾写下如此诗句：乾坤岁岁浮春色，环佩将相侍禁庐。认识玉娘以后，他的诗又是这样的：虞姬伴我轻生死，一回执手一回春。从前胸怀天下，而今美人如玉，两相比较，张居正对玉娘的感情可见一斑。

感情是排他的，故事是俗套的。善良的玉娘听说张居正把她的救命恩人邵大侠杀死了，她愤怒了，她并不知道邵大侠卷入了一场浩大的政治风波，再加上她嫉妒当朝太后对张居正的暧昧态度，一气之下，她挥手一别张居正，离开了积香庐。

玉娘再见张居正已是阴阳两隔。在张居正寂静的墓地旁，玉娘怀抱琵琶边弹边流泪，夜渐深，风正轻，一杯鸩酒入肠，芳魂一缕远去，她去找张居正了。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是那么美丽，化茧成蝶。

去年，有个很火的女诗人余秀华写过这样的诗：你去过的草原和沙漠，我也去过/你喝过的葡萄酒和鸩毒，我也喝过/你流浪的时候，我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家。它能否为一个痴心女子找到爱的注脚？

《张居正》还是一幅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我喜欢作者对老北京动态而华丽的描写。我喜欢清晨里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披着霞光的紫禁城。我也喜欢红墙碧瓦下歌舞升平，八百里加急快马蹄声清脆……没有手机和网络时，我们的先人一样书写光荣和传奇。

读完《张居正》，不难看出，作者是想还原一个正直、自负、锋锐、勤政的治世之能臣，为读者揭开明朝万历时期一段厚重的政治幕帘。相对于作者宏伟的叙述来说，他和玉娘的神仙眷侣日子，只是其拯救大明王朝路上的小插曲，是微不足道的一笔，但这微小的一笔依然有着无法掩盖的光芒。他们的爱情之歌既有才子佳人的浪漫，又有王子与灰姑娘的讽刺。玉娘，这个张居正朋友圈外的妙龄女子，是张居正疲于政改时的精神驿站，还是他作为正常男人发泄的出口?不得而知。

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岁月长去空留声，张居正和玉娘的悲情故事已经化着薄薄的一页纸，珍藏于读者的记忆深处。玉娘本是文学形象，现实中的张居正也许佳丽无数，但他们的相知相遇不仅凸显出作者精巧的构思，也使整部小说充满美学意义和穿透力。小说写得太动情了，使人不得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唯一的。

历史，既有血腥又有谎言，也不乏悲壮，回首来时路，我们发现，只有爱是清澈高尚的，它摒弃了尊卑和年龄差异，亭亭玉立于我们激荡的内心世界。唐玄宗和杨玉环就是如此，鲁迅和许广平也是如此，张居正和玉娘更是如此。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