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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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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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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味

廖传德

上老家的路还蓄存着厚厚的积雪,太阳从山那边慢慢升起,透过山凹的树林把光辉普洒在老家现已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记忆中老屋各院落间笼罩着的浓厚的年味气息,都被斗转星移的岁月淹没于眼前的莽莽树林……

“年好过,月难过”,这话通俗准确,自幼儿起就刻骨铭心。童年时,我们自个心里的新年倒计时其实从冬月就开始了,家里备年的序幕也从冬月里慢慢拉开。大集体年代,生产队一星期分的粮食根本网不住一家人的口食,何况我们这个家大口阔的家庭,更是艰难。但母亲总会悄悄盘算着她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家人的牙缝里积攒着备年的熬糖玉米,等到冬月的闲暇日子便开始了她轻车熟路的熬糖流程。大凡这样的日子,也是我们全家人喜庆幸福的时刻。熬糖从玉米的浸泡,到用石磨磨出玉米麦芽细浆,再到过渣、上锅、熬煮、冷却成糖,往往需要一整天。尽管我们每人都想熬到天亮等成糖到嘴,但瞌睡却不由人,大多半夜都呼呼大睡,一觉醒来看到母亲仍在忙碌,灶膛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映照着她那期待、满足的笑容。

更好的戏当然在临近过年的日子里。那时,生产队规定每户每年必须向国家交一条统购猪,要想自己有年猪杀,前提是得服从规定,完成上交的硬任务。于是母亲的劳动强度大大加强,她白天必须在生产队里一起劳动。记忆中的夏天,生产队收割的堆积如山的小麦全靠她们几个妇女用连枷打下,母亲头顶烈日,肩搭毛巾,手舞连枷,挥汗如雨。既使中途歇息片刻,她也会马上背起挎箩到保管库附近的地里打猪草,这样一年下来家里至少两头猪都慢慢长大……这一幕幕深刻我心,至今一忆起还仿佛就在眼前。

为了谋划家里的日常生计,母亲春天养蚕,卖掉蚕茧,制作丝线;野玫瑰盛开的季节,她就着手用玫瑰花做甜酒曲子卖钱。有时,我们深更半夜一觉醒来,昏惶中看到母亲仍端坐在那里织布纺线。期间好几年,我们家还喂了母猪,好让猪崽卖钱。那时交统购猪有重量和肥度的要求,一到秋季就成为人心里旳一道坎。有年交猪的时候,我早早的起床和母亲一起赶着猪走完五六里的山路,来到口外的供销社。由于人多,等到下午猪饿瘪了肚子,于是就交不上了。母亲很失望,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焦急无奈的眼神。我们只好赶着猪,顺着山路摸黑往回走。在自家杀猪和宰羊的日子,我们的心情自然不用说了。紧接着,母亲忙着做猪血干,腌腊肉,做磨芋豆腐,熏豆腐干。大年三十的前夜,也是新年倒计时的关键时刻,这时腊瘦肉骨头和猪血干在灶台里边的大锅里沸腾着,香味早已弥漫着整个屋子,油炸程序在外面的锅里启动。有时,父亲也亲自动手配合炸出香脆可口的“猫屎”(麦面掺糖的油炸脆果)。

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是一个快乐的重要节点。火炉的火熊熊燃烧,母亲忙完一天的年,收拾好一切家务洗完澡换上衣服,拿起她视为珍宝的老书,戴上老花镜,坐在火炉边开始了她一年一度的读唱。她边唱边讲,情感是那样的投入,是那样的生动,整个人沉浸在故事当中。这分明是旧时代农妇代表对故事时代社会的呐喊,对自由美好生活的执着向往!其实,母亲是我们老家妇女中为数不多的识字人。解放后的搞土改时,她忙上忙下表现出色,后来组织推荐她去省高检,她犹豫了很久,想到肚里怀着的孩子决定放弃。现在,去的那人早已是大都市里退休在家的富贵太太,而母亲仍身居大山,默默地走完了她平凡而伟大的一生。

母亲用一生的行动使我和姊妹们明白了什么是有用的人,什么是顽强的品格,什么是顶天立地的肩膀,什么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精神。她一生直面苦难,对生活充满激情,用自己的勤劳的双手经营自己的幸福生活。我和姊妹们都没什么出息,但都传承了母亲的勤劳,都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了自我满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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