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炜
今年春节刚过,奶奶又要搬家了。
奶奶名叫蒋泽贵,明年就满八十了。她虽然年事已高,但由于注意锻炼身体,经常出去遛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健康得多。奶奶的性格也很开朗,她为人谦和,看问题有独到见解,从来不人云亦云。奶奶虽然只上过几天私塾,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可是对子女的管教却很有一套。奶奶治家严谨、勤奋,无论在乡下,还是在城里,她都把家庭打理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奶奶明事理,会做人,善于处理各种关系,处处总为别人着想,因此深受邻里乡亲及后辈们的尊敬。
奶奶原本居住在鄂西北边陲的柳林乡民主村,这里山高坡陡沟深,交通不便,信息不灵,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听爸爸说,爷爷、奶奶在男老太女老太的辅佐下,先后生育了8个子女,三世同堂,在大山沟里生活了大半个世纪。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普遍还吃“大锅饭”,奶奶白天要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夜晚回家就像个陀螺,从没闲过,既要喂猪做饭,还要缝补浆洗。尽管十分辛苦,但她从没怨言,硬是凭着一股子韧劲、拼劲,挺了过来。渐渐地,子女们都大了,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找到了事做,并且都相继离开老家,成家立业,家里就剩下4位老人了。
为了使几位老人都能安度晚年,经大伯和其他几个子女商量,决定把他们接进城来居住,可是奶奶不同意,她还找出一大堆理由。奶奶说,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是日不关门,大家相互串门拉家常,有了大凡小事还相互照应,自在而不拘束。趁着现在身体还好,既能种地也能养猪,何必要去累赘儿女?奶奶还说,农村人历来讲究落叶归根,现在自己虽然身体还好,可眼看着一天天老去,倘若有一天突然来个什么意外,岂不是给儿女添乱?但奶奶无论怎么说,最终还是架不住儿女们的一片孝心,1999年秋,她还是随爷爷和男女老太进了城。
在搬家进城的那天,奶奶到地里看了看还没有收完的庄稼,到屋后山上摸了摸自己亲手种下的果树,到屋里屋外与那熟悉的一草一木告别,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柳林,走出了大山,这也是奶奶平生第一次搬家。
奶奶进城后,儿女在南门为他们建了新房。本以为她会很快适应新的生活,可没想到奶奶却严重的“水土不服”,用奶奶的话说,这里不但人生地不熟,而且车多噪音大,连吐痰上厕所都不方便。更要命的是,奶奶引不着无烟煤,也不会用燃气灶,更不会使洗衣机。听大伯说,奶奶在农村再苦再累再难,也没见她掉过眼泪,可是由于进城生活不习惯,她老人家人前背后哭过好几回,真是难为她了。
日子一长,奶奶也就慢慢习惯了。刚进城那几年,爷爷还健在,他们就找泔水、打猪草,每年都杀两头大肥猪,还养十几只鸡;后来,爷爷和男女老太先后去世了,奶奶一个人在南门单过,就在屋顶上堆土,种植各种蔬菜,不但自己够吃,还经常送给儿女;再后来,奶奶腿疼,行走不方便,也就不种菜了,可是她又找到了新的事做,那就是见了废品就捡。用奶奶的话说,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免得日子闲得无聊。
去年,按照县里的统一规划,对南门村实行棚户区改造,奶奶住的老屋也被纳入了征地拆迁范围。考虑到这里交通方便,闹中取静,奶奶住了20多年,早就习惯了,因此,儿女们知道这件事后,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过,生怕她老人家反对。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当拆迁工作组的同志上门宣传政策,给她做思想工作时,奶奶连嗯吞都没打,就答应了。奶奶对他们说,政府搞拆迁,搞建设,这是为老百姓办好事,我哪能反对?再说,我儿子有的是党员,有的是干部,他们都是做人家工作的,我老太太跟政府作对,岂不是跟儿女们抹黑?听听,奶奶就是这样一位宽宏大度明白事理的人,她什么时候都把维护儿女的名声放到首位。所以,奶奶在这次拆迁中率先签字,率先搬家,用工作组的同志的话说,她老人家在南门带了好头!。
就这样,大伯大妈为奶奶争取了过度房,奶奶也实现了平生第二次搬家。
搬家那天,奶奶在老屋里四处走动,抚摸着那些熟悉的物件,回忆在此生活几十年的点点滴滴。在楼门前照像留念后,她低着头,含着泪,心里酸酸的,离开了先后送走三位亲人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