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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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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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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

范本庆

挡鱼河发源于“近水楼台”东北角的大山,一路曲折坎坷宽宽窄窄地流向东南,汇聚堵河、汉江和长江,自古就沾着长江支流的光。挡鱼河是乡亲们的母亲河,她就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曾记得孩提时代,我的家就住在挡鱼河中游一个名叫王家坪的大杂院里。王家坪像处小盆地,东边临河,其它三方是山,河边和山根都住着零散的人家。王家坪是一块150余亩的坪地,大杂院就在坪地中间,这处就成了挡鱼河的精华。大杂院由三个大四合院组成,站在靠西的山顶上望下去像一个很大的“品”字。这些四合院都是木料和土坯组成的列架房,天井院是清一色清石板扣成,石板上有花纹,那些刻花纹的石匠和做列架的木匠都出名,不过在我有记忆时他们都作古了。院子住有30多户人家,有40多个姓氏,我想这就是大杂院的缘故吧。我家与生产队陈队长是紧邻,在杂院的朝东河边,就在“品”字上面的那个“口”字上。陈队长绰号叫陈杠子,当了多年的生产队长,在大杂院里是说红不绿的人物。在农业学大寨时,他更是一位红人,穿着龙须草草鞋到山西昔阳县的大寨参观考察后,组织生产队劳力大兴改田造地,硬是把河西一片荒坡改成了梯地坪,他这跟杠子一样的倔直劲儿让挡鱼河的人称赞了好多年。

那年代,挡鱼河人靠挣工分吃饭,家家户户勒紧腰带,节衣缩食,乐园是农民心目中的虚幻,想盖房简直是天方夜谭,饱与暖这两件事成为人们初级的近乎生物本能的需求。然而,陈队长是刚烈的汉子,吐口唾沫就是一颗钉,他家就要放“卫星”——拆旧盖新房!陈队长盖房没有声张,他知道乡亲们贫困。他是说一不二的当红生产队长,自家盖房,只须跟喊人们上工那样喊一声,没哪个不去的,可他没这样做,请盖房的工他自己付工钱,其实是算分配时扣自家的工分给请的工匠。陈队长的新房盖在大院西边山根儿,三间一厦新瓦房。搬家后,就立马拆了大院的老屋,房上的瓦和旧列架木料都搬到新屋边保存着。陈队长拆老屋还惹得大院人说长道短。说他不会事,把一个好端端的大院子拆成了破相,咋不晓得卖给大院的邻居。陈队长没有吱声。那时,我家与陈队长是共一个屋瘠的邻居,他拆房时只给我父亲打了个招呼,却无卖给我家的想法,我想陈队长大概是怕我们买不起吧。我还想不明白的是陈队长为啥不就老屋场新盖呢,那些拆了的瓦和旧木料也没派上用场,难道陈队长是放着河水不洗船吗?陈队长拆了他家三间列架房,这个大院子就像老年人掉了一颗门牙一样,从此再没有了完整的形象。大院的破旧一直延续到土地承包到户的那年夏天。那年春,年纪已大的陈队长退休了。生产队的大锅饭时代也宣告结束。

土地到户的那年夏季,挡鱼河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家家户户分得的庄稼丰收了,丰收的小麦和其它夏粮都归自己。这不,大院里的居户却是喜忧参半,往年收割的麦捆、蚕豌豆没脱粒有生产队上的仓库、晒场堆放,现在仓库卖给了农户,晒场也有了主人。如今,这大院天井院便成了晒场和仓库。我记得,院里就有好几家为争天井院脱粒、晒麦子吵闹得不可开交。大杂院可真的杂了。到处是麦草、桔杆,还有鸡、鸭、猪、羊混杂和它们的粪便,脏、乱差的环境,暴露出了大院的丑态。院里的人这才想起了搬走的陈杠子,院里的人也就想到了要盖新房改善环境。

如果说生产责任制是国家改革开放实施的起步,那么,挡鱼河人也就盼来了建房改善人居环境的第一个春天。人们有了饭吃,有了存粮,就有了盖房的基础和胆量。随着王家坪大院拆迁的带动,挡鱼河一河上下两岸的住户也纷纷行动,一股拆旧建新的热潮伴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让挡鱼河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浪花。我高中毕业的那年春季,我家才搬出大院,也算是大院最后一家搬迁户。大院旧房拆完了,腾出了几十亩好坪地,让这处小盆地更宽阔了。那时,挡鱼河拆旧建新的都是土木瓦房,与过去相比是进步了,但与外边相比,挡鱼河没能走出贫穷落后的怪圈,麦黄种豆,豆黄种麦的有饭吃就行,让人们心存一时的侥幸,住着新瓦房就算安居乐业的满足显现出挡鱼河人的迟顿愚昧。如此,挡鱼河又恢复了多年的平静,任凭岁月流逝,总还是山河依旧。

2009年春,挡鱼河上游河西一位程姓小伙子,在打工时谈了一位对象,姑娘姓周,家居竹山西部某乡,住的是两层小洋楼。周应程邀请来看家时,没想到程家却是半旧的土木房,当时就心灰意冷,想起进挡鱼河沿路所见如此,就没有多少责怪,便要求程某拆除旧房盖小洋楼,啥时盖起了啥时娶她,否则这事就拉倒。程某勉强应允,但心里没底。那年代,程某家里贫困,十几年前洗了油盐罐才盖了这三间一厦新瓦房,欠账才还清没两年,压根儿没有盖楼房的念头,在外打工和在周某家乡虽看到很多很多的楼房,只是把那些影像留在大脑里。眼下娶媳妇成家要紧,不想到女方直言不讳,所提要求只是小菜一碟,可对他却是一种奢求,在左右为难之际,便跑到村委会求助。那年春,我在村上任职,听说了程某的求助之事后,顿生同情和援助之心,与村书记一起上门走访,拜见了在程家看家未走的周某。询问周的想法,周还是原话未变,还对我们说:“你们去过竹山西部没?我们那里大部分都住的是楼房,两层的三层的。哪想到你们挡鱼河没见到一户住楼房的,啥年代了还住着土木房。”我说:“西部我去过几回,你说的不错,只是地域条件有所不同,除了贫困之外,我们这里的人缺乏西部人那种开拓创新创业的精神。”周说:“我给他家提的条件过份不?”我说:“不过份!”

周又说:“他家同意盖了楼房再办婚事,只是手头上紧张”。

我说:“手头紧张可以想办法,只要他们想盖就好说”。

说话间,我已明确周某姑娘是位爽快之人。我想,换作我是她,也会提同样要求的。我的话在当时也算是一种承诺吧,不然,程家找我们也就没了意义。当日,我与村书记分别拍板借钱支援。周姑娘回去第二天,程某就拿着我和书记及在家门的借资去采购盖小洋楼的红砖、水泥和钢筋。这年8月中秋节,程家两层小洋楼落成并装修完毕乔迁,周某姑娘没有食言,就在当日过门完婚,可真是双喜盈门。程某的小洋楼成了挡鱼河的第一楼,乔迁又娶媳妇的大好事成了轰动挡鱼河的新闻。这之后,盖楼房娶媳妇一时成了挡鱼河人的口头禅。随着外出打工的人增多,随着单身汉娶媳妇的艰难,人们不难发现,挡鱼河是真正的落后了,挡鱼河还处于一种愚昧和贫穷状态,挡鱼河人昔时那种“住着新瓦房,吃着自产粮”的满足感,在慢慢地消失了。

我曾听到一些老年人说,在七十年代以前,挡鱼河有不少草房住户,有的在河边有的在山坡上,时有火灾发生。草房失火,救火很难,一场火灾就是一次伤痛,人们便从伤痛中觉醒,挡鱼河的草房就是在伤痛过后消失的。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农村的那几年,挡鱼河人开始觉醒,把破旧的土木、土坯及列架房拆了,盖上了土木新瓦房。那一时的改变却让挡鱼河人满足了几十年,他们站在原地不动了几十年,这个原因就是贫困。这几十年间,挡鱼河虽有了零星的楼房,也只是空旷荒野上的几簇鲜花而已,要达到让空旷荒野上遍地鲜花盛开,这就需要肥沃的土壤和充浴的阳光雨露啊,还需要的是政策扶持和培养。

东风欲来风满楼。

2015年春天,国家精准扶贫政策正犹如强劲的东风,吹进了挡鱼河,似如涸田久旱喜得了解渴的及时雨,挡鱼河人迎来了时来运转的日子。行业扶贫部门“五个一批”政策来了;住建、国土部门的危房改造政策来了;移民部门的移民避险解困政策来了;交通、交通部门的乡村路网建设政策来了;电力、通信部门的农网升级和网络通讯政策来了;县委县政府派驻各村的扶贫工作队来了。大建设大扶贫的新形势、新机遇誓将给挡鱼河带来新气象新模样。公路畅通了,电力、网络畅通了,挡鱼河人再一次睡醒了。2016年春,易地搬迁,这个从未有过的新名词一时间成为住房困难户的最大蛋糕。管辖挡鱼河上下的挡鱼村以近300家贫困户名列县乡重点贫困村之首,易地搬迁纳入扶贫重头戏。县规划设计部门实地勘察设计选址,确定5个大型安置点。当年冬,先期完成至各安置点的公路、电力及通水建设。2017年春季,挡鱼河5个安置点已由中标的工程队同时开工。一年后,安置点建房工程全部完工交付使用,纳入易迁的贫困户全部搬迁入住。有了小洋楼居住,不等于贫困户脱贫,近300家贫困户由包保的工作队员或乡领导、乡直机关负责人、村支两委干部、甚至有无职党员、能人共商产业扶贫大计。这一年,挡鱼河有了食用菌棚及食用菌专业合作社,有了规模达1000多亩的茶叶基地,从此填补了县城北部无菌无茶的历史空白。那些包保责任人分别成了贫困户的产业顾问和技术指导员。

两年前,看到挡鱼河有了一些楼房,我认为那不是稀罕事。那时我想,挡鱼河啥时见不到土木房才算稀罕。那时,自认为是一种幻想,抑或是天方夜谭。实不敢想象,那个幻想只过两年就变成了现实。2019年春,随着深度贫困山区“5+1”工程项目的落地生根,挡鱼河又一次迎来了房屋建设的春天,全村所有危房户喜获建购楼房的重大政策扶持。面临这史无前例的机遇,挡鱼河人已不再做等闲之辈,而是早安排早行动。

这个春天,漫步于挡鱼河,犹如看到换妆的少女一般,那种古老的、陈旧的影像似如远去的风铃。挡鱼河咋就变年青了呢。河水依然那么清澈,水里的鱼儿依然那么活跃;山还是那座山,咋就比以往更绿了呢。走在扩宽的穿境公路上,清一色的小洋楼井然有序,还有那几处白光耀眼的大院子,咋跟小集镇一模一样呢,是易迁安置点吧。路边时不时看见小洋楼屋檐下一个个红灯笼在随风飘悠啊,那是“农家乐”呀。那些安置点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家家户户男女老少一个个喜上眉梢的面靥都印进了我的脑海里。得益于国家的扶贫政策,赋予了挡鱼河人建设家园的力量。昔时,每个古老的大杂院和四合院都会有一串古老的传说和故事,每一家住进小集镇或搬迁小洋楼的居户都有一种难舍老屋的乡愁,甚至包括富有传说故事的挡鱼河都会让喜欢舞文弄墨的人自叹弗如,而挡鱼河真正的魅力也就从建设开始的。是精准扶贫改变了挡鱼河和挡鱼人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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