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仕萍
史铁生先生在《记忆与印象》中写道:“对于故乡,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
故乡,是我在写文中极少触碰的一个名词。倒不是因为我多想念,也不是因为我多淡忘。而是故乡,它一直深埋在我记忆的土壤中,静静的,悄悄地,与我的童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故乡,已是一个陌生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逢年过节才回一次的地方。那里有泥土的清香,袅袅的炊烟,以及老人的期盼。
从小在外公外婆的抚养下一点点长大,目之所及是大片的葱翠苍绿,鼻之所嗅是阵阵泥土的清香,口之所尝是外婆可口的农家饭菜。犹忆童年,一点一滴与故乡息息相关。早晨须得行五里路到当地唯一一所偏僻的小学,午后太阳稍偏西,便一路跟随幼时玩伴放学回家,一路上欢声笑语,“沾花惹草”,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回到家后,扔下书包,三五成群,便凑成了一个小天堂。大家在一起做假饭,跳房子,过家家,经常兴尽晚归家,须得外婆一声又一声亲昵的喊我的小名,才高兴的扑进她的怀里,吃上小半碗“面鱼儿”,甜甜的睡上一觉,愉快的一天便匆匆地结束了。
如今,早已搬到更大的城市里,但儿时的故乡与影像依旧历历在目。我不愿同大多数人一样,竭力描绘故乡的美景。美,自是不用说的,四季四时各有各的美处,但若是美得太大同小异了,也算不得是独家记忆里的故乡了。要我说,世上最美的便是人,最难描绘最易描绘的都是人,而故乡的人,虽时光荏苒,但回想起来,一个个活脱脱地浮现在眼前。旧相识,果真在心里的地位还是不同的。
外婆是一个勤劳的老妇人,一家人事在她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尤为印象深刻的是她对我深深的溺爱,但凡有一点儿好吃的、好玩儿的,全是留给我的。小时候,外婆背上背篓,我便钻进去,跟她一起去打猪草;妈妈对我呵斥时,外婆的身后便是我温暖的避风港;一日三餐,也像是为我特意而做的,让我这只小馋猫在深深迷恋外婆的手艺中无法自拔。
还有外公,外公有着端正的国字脸,眉头凌厉,不怒自威。然而这一切都是表象,他爱喝点儿小酒,玩一块钱的“斗地主”。兜里但凡有点儿好吃的,全是留给我的。晚上,他会把我揽在怀里,坐在火盆前,一起看他喜爱的古装电视剧,看着看着,我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这种安稳,现在想来,实是难得。
不得不提的还有我家的“寡子”。寡子姓甚名谁,我一概不知。只是从我记忆起,他便一直在我家和外公外婆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他不会讲话,也听不清别人讲话,但他着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家里无论大事小事、脏活累活都是他帮衬着外公。每每吃饭前,总是我去叫他,用小手指点一点他,再张开小嘴“啊啊”叫两声,他便知道可以吃饭了。我便牵着他,也不嫌他刚挑完大粪回家,便嚷着要他抱,他也只是把我轻轻一抬,放在他身上,对我眯着眼睛笑,开心的讲着只有他懂的故事。每每想起这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感情,一阵阵暖流便涌上心头,愿他在天堂一切安好吧。
乡村的人情味儿是特别浓厚的,走哪儿都有人欢快的打招呼,叫着我的小名,给我好吃的。我人小,又不拘谨,走哪儿都吃得开,甚至邻居打趣让我跟他家姓,我也会笑眯眯地说好。如今回想起当初单纯可爱的自己,觉得心里甜甜的。跟如今人情淡薄的社会环境相比,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是多么亲密无间呀!仔细回味,真好,真真是好啊!
如今,故乡在我心里的印象已渐渐淡化,但那种真挚的情感是无论历经多少风霜雨雪都浓得化不开的。正如席慕蓉在《乡愁》中所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重识故乡,让我想起了年少与希望,让我忘却了不安与迷惘。吾心安处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