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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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心红
有些名字，以及它们所代表的具体内容，一直深深地铭记在我们的脑海里。
比如“北门坡广场”，多年前曾经是竹山县城最繁华的地方，许多大型集会都在那里举行；比如“大街百货公司”和“西关旅社”，曾经是两家国营企业，是那个年代有机会走南闯北，或乡下难得进城的人落脚的地方；比如那既能住宿又可以洗澡的“国营旅馆”，可以为你剃头修面的“国营理发店”；比如因为要结婚或是其他什么理由可以留影纪念的“西关照相馆”……
如今，这些名字已经逐渐被隐没在光阴背后，熟知的人想起来，会平添一份温暖或沧桑的感觉。
我是1984年3月搭乘柳林进城的货船，沿堵河而下，来到这座小城定居的。从此，便与小城结下了不解之缘。说是小城，不如说是山城。纵目四望，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山，远远近近的山，伸向远方，伸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当时山上还有积雪，也没有返青，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显得落寞而寂寥。
走进小城，方知小城确实很小。城内只有两条比较有名的街道，一条是东西走向的人民路，这条街上有机关单位，有学校、有店铺、有电影院、有医院、有居户，是小城人气最旺的一条道。另一条街是南北走向的大街，有小吃店，有百货公司、有生资公司、有搬运公司……不过，这两条比较有名的街道也不长，吃过晚饭后出去散步，稍不留神就走到了城的尽头。
小城很小，街上的行人也少，更难看到车。偶尔遇到一个人，不是提着老式竹篮买菜的，就是赶着牛车拉粪的。说实话，没来小城之前，我还担心找不着回家的路，而来了才感到它还不像一座城。但城里那些老人聊起小城过去时，却还津津乐道：南关在什么位置，西关又在什么地方。而老县府衙门，就在这里。老人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小城慢慢地越过旧墙基，不声不响地向四周拓展。先是改造了人民路，紧接着又新修纵横大道。纵横大道一设计就二三十米宽，小城人当时还不理解，因为走惯了乡下的土路，哪见过这么宽的街道？朴素的情感之下，认为这得占多少地啊！谁知没过几年，小城人就渐渐多起来，汽车也渐渐多起来，四面八方的外乡人都涌向这里，人们这才叹服当初决策者们的超前意识。新老居民们也不再甘于“蜗居”，他们纷纷从老城区搬出来，重新聚集成一片片、一处处新的小区。于是，滨河广场、千福上庸城、四季花城、国际绿松石城等一大批高楼大厦便拔地而起，城区面积比以往扩大了好几倍，小城终于像一座城市了！
我刚来小城，街道上还坑坑洼洼、污水横流，更谈不上有红绿灯，偶尔去趟十堰、武汉，见着红绿灯都不知道该咋走。不记得从啥时候起，小城也有了红绿灯，就像一双双眨动的眼睛，帮助小城人看路，规范小城人出行。像红绿灯一样，小城也不知从啥时候起，有了行道树，有了公园，有了广场。而当初小城人也不以为然，说弄这些干啥，既顶不了钱花，又当不了饭吃！可久而久之，也接受了。因为他们知道，这叫城市美化。
弹指一挥间，我就这样在这座小城漫不经心地工作、生活着，从青年到中年，再从中年慢慢老去……自感已经融入这座小城了，并且爱上了这座城市。春日里，我有充足的时间去野外，用不着乘车，只需徒步十几分钟，公路两侧就是广袤田野，不远处就是绿水青山。或挖点野菜，或摘点槐花，或掰点竹笋，就把浓郁的春气带回了家里。
小城的人大都来自乡村，因此，民风古朴，人情味浓。街坊邻居有啥事，不用打招呼，呼啦啦就来一大帮人，出工出力，热情帮助。双休日还会有一些志愿者走向街头维持交通、清理杂物，深入社区帮老助残。街上的环境卫生好多了，人们的素质也提高了，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等不文明的现象少多了；假如你去超市购物，会发现人们很自觉地排队等候，也很少有人大声喧哗；假如你去乘公交，常常会看见一些年轻人主动给老年人让座，更不用担心你的钱包不翼而飞……
小城的生活节奏不像大城市那么快，也不像乡村那么慢。离单位都不远，上下班权当是散步了。八小时之内自然是很忙碌的，而工作之余，居民就有了充裕的消遣时间。节假日，女人们搭伴逛街，进时装店，泡美容厅，一消磨就是一天，她们管这叫享受生活。
小城的夜色更美丽动人。夕阳西下，夜色朦胧，大街小巷的灯光渐渐亮起来，高楼大厦上也次第出现了红的、绿的、黄的霓虹，把装饰一新的立面墙体点缀得轮廓分明，姹紫嫣红。进入纵横大道，使人眼花缭乱。一对对恋人站在人行道旁的小叶樟下，时而牵着手，时而说着悄悄话。倘若你时不时地碰到熟人，彼此间会点头示意，或相视一笑，这时各自心中都会达成一种默契，就是不想打扰对这美好夜晚的享受。堵河两岸在LED装饰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妩媚绚丽。宁静的河面在灯光余晖映衬下，成了一匹风情万种的七彩锦缎，又像是科幻片中的天外世界。缓缓流动的堵河水，折射出多彩梦幻的倒影，让人流连忘返。
一桥、二桥、三桥，还有圣心桥，是连接南北两个城区的重要交通枢纽。日落黄昏时，站在桥头，沐浴着柔和的风儿，看西方落日斜阳，看远处青山如黛，看桥上人来车往，看桥下水鸟嬉戏，看岸边钓友垂钓，让人惬意无比。
小城有几个文化广场，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带着不同的兴致来到这里。他们中有谈天说地的，有耍拳弄剑的，有吹拉弹唱的，有闲庭信步的。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一群群伴着音乐翩翩起舞的人们，他们中的多数是中老年人，动作娴熟而舒展。还有小朋友们踩着各式两轮滑板在其中穿梭鱼游。草坪上还坐着或站着一些人，他们在享受这里宜人的气氛，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
大都市是人们崇尚和向往的地方，但真正踏入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都是那么交通堵塞，还有陌生的方言，陌生的街道，无论你走到哪个角落，只能是这座城市的过客。只有回到小城，看到朋友们熟悉的笑脸，看到一条条熟悉的马路，才感到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一员，是这座城市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这里有你多年建立的人脉关系，有你最熟悉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回想起来，在我还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去外地工作的机会，但考虑到小城有我的父母，有我的事业，有我脚下的这片热土，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现在看来，没有离弃才是对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向往的生活；每座城市都有它的节奏。我习惯了这座小城的日出日落，习惯了夜幕下惬意的自由行走。于它，我不敢奢求更多，时光流水，愿不改岁月静好，这已然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