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诗简（组诗）

王俊楚

   在村庄

给一头牛、一头猪

一只猫、一条看家狗

甚至一只才出壳的小鸡仔

取一个诙谐的名字

—日三餐也很朴素

给刚回来的燕子支个铺

给胆小的野兔制造点紧张

给花草扎一排栅栏

扔一片树叶给蚂蚁

送它驶向湖心岛

北风唱歌时

世界一片安宁

坐东山上

我接受漫山红叶的礼赞

黄叶的舞蹈

村庄的T场秀

   村庄诗简

月亮白了一眼柳梢

村庄的脸就

黑了 贪玩的放牛娃

闻着炊烟回家

灯火点燃散落林间的窗

好像星光落入

森林

   处暑

玉米还没熟

已割了一茬

秋不觉

长高一寸

鸡冠花残红更残

云朵忘却造型

它耻言青春

等待一场秋雨

谢幕

没有虚拟的秩序

高处的树叶

开始清理脉络

一场空前的剃度

即将来临

阳光正好

   风打开窗户

风打开窗户

你听见石鱼从水面弹起

野菊花开放的声音

象某个人的窃笑

幽幽飘过

太阳当顶

屋檐下的狗

伸出舌头

舔食寒露的节气

秋天的七彩

魅惑你不由自主的画笔

闪闪烁烁

向你表白的眼睛

融入一颤一颤的

深秋

   慈祥

每一个离开的人

都将曼妙的背影投进夕阳

他们的音容笑貌

坐在云端 慈祥

望着凡间

都说人生是场修行

我们

给自己塑一尊菩萨

供在心房

我们匍匐在凡间

向苦难膜拜

   野菊花

夏天走了 它才

醒来 清澈的眼睛

照亮了山坡

点燃了村庄

勾住了打村子里

走过的我

   失怙

每到那天

桌上都要多放一双

筷子 然后斟上酒

向那个位子微微举杯

轻声说 这杯敬您

—仰脖

苦难一天又翻过去了

   留守妇女

她暗下决心

只要丈夫

这次不走

她就亲手砍掉

那棵开花的

杏树

   挂在墙上的犁

往事

终于一场未结的稼穑

犁 被挂在土墙之上

离开了土地

它像一条鱼

失去了水

风把它腌干

它挂着 与屋里一张

镶着黑框的照片

遥相呼应

   霜降

几滴寒露 钙化

草尖里

站起身 如我

乡下的兄弟

高的高 矮的矮

催我

从秋天回

屋里去

   老村

清晨

一些佝偻的人

蹒跚而出

玉米杆一样

散入沟坝田垄

傍晚

收割后的玉米杆

一抱一抱靠拢

相偎 站成“人”字形

土坯屋 静物一样默立

炊烟 它唯一表情 生动

   村庄雪事

北风

又收走了咳血的

陈老伯

白天提前退场

村庄 戴了一夜

孝

清晨

太阳点亮柿树的小灯笼

颤巍巍的李二叔 张大妈

还有苗三姑

和她相好都说

好喜庆

   我坐在断流的河岸边

我坐在断流的

河岸边 看

时光的切割机 挖空

河床

没有炊烟从我身后

袅袅升起

也没有鸡鸣犬吠

在村庄里上空响起

毕毕剥剥

那不是豆子在唱歌

是河岸那棵百年老柳

骨质疏松的

疼痛

芭茅草如颓废的须发

将我包围

我在耄耋的村庄里

优雅沉沦

潜回往古

鸦声喑哑 落日唱响

丧歌

天地一片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