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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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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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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琼

小时候,我们村一半人家住草房。外婆家也住草房。后来盖起了瓦房。

房顶的瓦,就是我亲眼看着外婆、外公和舅舅手工烧制的。期间,由于我的顽皮,绊倒过瓦坯,拍坏过瓦片。

也时常玩捏做瓦的像缎子一样柔和有黏度的黄泥巴。捏泥巴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却没有烦恼和心事。

瓦地制作大致经过:和泥巴、制瓦胚、晾晒、拍瓦、装窑、烧窑等。这是我自己凭那点印象总结的,和传统的专业的师傅实际操作程序也许不大相同。

瓦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因为它是泥巴做的。瓦,来自于大地,加上人民的智慧,又服务于人民。瓦从窑里一出来便是灰色的,普通的灰色,深沉的灰色,低调的灰色。中国的瓦不像西方的瓦,那么浪漫,那么鲜亮,盖在富人的别墅上,就显示出富贵,盖在教堂顶上,就透出宗教的庄重。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瓦,本来就代表了平民,它不是奢华生活的装饰品,可有可无,而是作为基本必需品直抵大众生活。

瓦是包容的,也是团结的,因为它是泥巴做的。不管在谁的房子上,它们都团结协作,一反一正的排成行,密密的排,手拉手的排,不管反排还是正排,其目的都是共同为主人遮风挡雨,保暖纳凉。任凭自己风吹雨打,哪怕自己粉身碎骨。

瓦上时有鸟雀或虫子休息、玩耍,这时候,屋顶热闹几许,瓦是快活的。如有鸟儿衔掉的食物,它会帮着保存,待她们折身来找。如有草籽落下,它们也会好好管护,让其发芽、开花、甚至结果。这些也许主人不曾知道,但瓦知道。只有主人站在近旁的山上看,或者爬上梯子上房顶修漏子,或拆旧房子,才会发现瓦上的故事。

我小时候经历过拆旧房子,房顶危险,大人不让上,在地上帮着传瓦、堆瓦。瓦缝隙里还有鲜栗子,被我吃了。说明瓦的保鲜能力很好。堆瓦最有意思,先用一摞瓦趴着放,当作支撑,其余的站着排,一行能排几米远。堆瓦也要用堆圆木的稳定原理,得堆成塔状。堆成塔状的瓦,可以经得起大人的踩和坐,还有小孩子玩游戏。

一堆瓦, 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折射出从容与淡定、高雅与古朴。

那时候,我手小,一次能捏住五六片瓦。瓦棱割破过我的手,也磨起过泡。但是,那些体验却是无比珍贵的。

瓦是结实的,也是有底线的。瓦盖在椽子檩条上,绝大多数瓦,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朽,它们坚硬的同岁月抗争,立志为主人撑起一片静好的岁月。不过,为了安全,每过几年,主人会把瓦翻检一次,少许破损的瓦,被换下来,又添上一些新瓦。旧瓦深灰色,甚至黑色,有的被绣上一层青苔,呈绿色。新瓦浅灰色。看到哪家房顶像补丁一样有一簇簇一块块新瓦,有经验的人就知道这家新近检修了房子。

在修检房子或拆房子的过程中,不免会打碎一些瓦片。瓦,还是很容易碎的,不论是新瓦还是旧瓦。瓦是屋子的帽子,排在房子上,很结实。实际上瓦是有底线的,瓦的底线就是随意改变它的姿态,或不尊重的甩它踩它时,它会宁让玉碎,不为瓦全。在房顶,它们不管反着排还是正着排,它们的腰是有支撑的,是踏实的,互相依靠帮衬着。一旦让它的腰失去支撑,它是容易碎的。是啊,物体的自然属性,不能违背。

碎了的瓦片,也许在想,我生来就弓腰俯首,谦卑的为主人保驾护航,已经够兢兢业业的了。即使我腐朽了,或被人无意弄碎了,也还能为主人家支一下桌腿柜角,抑或雨天在去厕所去喂猪的路上为人垫脚。若干年后,我又化作泥土,归于大地。

著名作家王剑冰在《水墨周庄》中说,周庄有两位老人,他们的事业就是不停地将老旧的制瓦工艺展示给人看,尤其是那些城里来的年轻人。

我想说,如果去周庄,我一定要去拜谒这两位老人,并好好看看几十年都没再见到过地制瓦场景。

不是吗,周庄以及中国广大农村,沿用并保存着制瓦工艺,那是对瓦的一种敬意。也是对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的一种敬意。

瓦,是千百年来乡愁的象征,是生活的本真。现在,客居在城市高楼里的人们,总还是日夜回味牵挂乡村住瓦房的日子。所以,现在许多城市人盖房子,还是想在楼顶留个坡屋顶,盖上瓦。似乎住在瓦片下面更踏实,瓦片更能撑住人们的日常生活。

一天天,一年年,只要瓦安然无恙,幸福生活就会延续下去。瓦片,见证了屋子里的主人一茬又一茬的出生,一茬又一茬的老去。

瓦,就像朴实的中国人,勤劳,坚韧,记录、承载着中华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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