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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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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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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味悠长古盐道

王 琼

去年秋天,天气甚好,一望无云,我们五个“追盐人”文友,一大早就踏上了“重走古盐道”的征程。一路上,我们的主题就是探寻房县至大宁古镇的盐道,讲盐的故事,追忆吃盐度命的年代。这是一次忆苦思甜的实践,也是一次理想信念的教育。

从房县县城出发,一路穿湖北省的竹山县、竹溪县,过陕西省的平利县、镇平县,到目的地重庆市巫溪县的大宁古镇。

我们本来准备去时抄近路走竹溪县境内的十八里长峡,翻过那座大巴山就到了。可能道路问题,导航把我们引到了“鸡心岭”,那里是盐道上最高最险要的地方,也是川鄂陕的交界地,是许多人慕名打卡“一脚踏三省”的神圣国土。在那里,我们欣赏壁立千仞雄厚壮观的巴山群落,吟诵巴山楚水相关的诗词,设身处地想象我们的先人挑盐时在巴山间跋涉在楚水间穿梭的情景,收获的何止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开心,简直是一气走完古吕国、古巴国、古楚国。

爬到“鸡心岭”最高峰,也就是去大宁古镇到大宁河必须经过的万丈悬崖路段,胆小的人都不敢看车窗外,不光颠簸,悬空,害怕,放眼壁立千仞。简直是壁立万仞。

多少岁月,多少代人,吃的盐,就是从这壁立万仞间的羊肠小道上,挑夫们一担一担肩挑背驮,一脚一脚丈量山路,一天一天不懈奔走运送出来的。

记忆中,我小时候,缺好吃的好穿的,不缺盐。一是去大队部供销社总是可称到盐,小时候经常拿鸡蛋卖了称盐;二是有一年听说盐要脱销,父亲在阁楼上放了一个中号瓦缸,买了两大包盐存放,应该是两百斤,吃了几年,也不见盐脱销,最后一直吃的盐成坨了。每次我受母亲使唤去阁楼上挖盐,我都把成坨的盐砸一砸,才挖一罐盐出来。

盐是百味之首,可以无油,但不能无盐。我还听过一斤盐一斤木耳、一斤盐一匹土布的说法,现在一斤木耳都在三五十元,可见当时盐何其稀缺珍贵。

讲着盐的故事,不知不觉,在巴山楚水间,我们从锅底爬上锅沿,又从锅沿蜗旋到锅底,体验了唐代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这首诗伤感低沉的情境和创作背景:“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此诗作于公元826年。我们今天开着轿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都还觉得路途颠簸,时间难熬。很难想象,一千多年前,巴山楚水间环境是怎样的恶劣,不通车是肯定的,刘禹锡被贬谪的心情是怎样的凄凉,感觉黯淡无光也是肯定的,在这种窘迫的境遇下生活二十三年,又是怎样的度日如年。即便在这样的时日里,他依然对未来心怀“千帆过、万木春”的希冀。这种地域这种环境,成就了这种精神,这种精神千年不衰,传承下来就是“挑盐人精神”,以及像我们这样苦苦追寻的“古盐道精神”。谁能否认刘禹锡就是初始的挑盐人?谁能否认我们今天不是踏着刘禹锡的足迹在追寻?

阳光正好,鸟声萦绕。从“鸡心岭”最高处盘旋下到锅底,就见到清澈美丽的大宁河。顺着大宁河,到了日思夜盼心心念念的大宁盐厂。大宁古镇有两条河,一条是流经盐厂的后溪河,当地人叫小河,一条是国道边的大宁河。小河从右侧大山里流出来,一路带着盐泉,催生了盐厂,流进了大宁河。两条河呈丁字形交汇。

在大宁古街,我每走一步都万分沉重和珍惜。我怀着祭奠盐厂的复杂心情,坚持从河那边接着走完了中心街、生产街、解放街,一直走到路尽头。我郑重的回头看桥下的后溪河,看河里的盐水,看整个古街,看不远处的盐井,眼前不时浮现出挑夫挑盐的艰辛画面,眼角不禁泪流不止。

据我采访,这依山就势而建的沿河三条街,1996年以前,本地住户加工人加来往的盐贩子,每天常住这里的有两三万人。是的,我们看到,古街角角落落层层叠叠都挤建着石屋、木屋、土房和砖房,角角落落都开辟的是菜地和庄稼地,角角落落都巧妙地安置花坛、洗衣池和碓窝,可见人口十分密集,商业活动十分频繁。那天,我们看到,菜地里依然爬满瓜秧,花坛里依然葳蕤着紫竹叶等各种鲜花,石头磊成的一尺宽的围墙上也栽着红薯和黄豆,这些看似没落的残垣断壁中依然繁华依然欣欣向荣的场景,让人遥想,三十年前,这每天有几万人穿梭的地方,又是一派怎样的更繁华怎样的更欣欣向荣。

我一鼓作气走完全部街道,录视频,拍照片,看遗迹,摸墙砖,忆往昔,喝盐水(我一开始就接了一瓶子盐水,很咸,很渴,我坚持把喝完了),试图用这些方式去祭奠盐厂。期间,看到衡家涧社区、盐泉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的牌子,我走进去,有人上班,我心里顿时闪出一道光,暖和了许多。我多次驻足,多次采访,多次流泪。我们详细采访了一家原住民,男主人五十岁左右,傍晚正在做饭,妻子患重病,父母都作古在这里,孩子去县城落脚了,他没有挣钱门道,还要伺候重病号,只有坚守老巢艰难度日。也采访了几个八九十岁精神健硕的老人,他们居住的老屋都由社区免费加固翻新,可能是精准扶贫政策。据我一路走来观察,整个古街现在应该还有几十户常住居民,大约一百多人。当然,过年过节回老巢探亲时,应该更多。我们去的那天,旅游的车很多,人很多,还是很热闹的。我们在河边一家做烧烤的馆子点了一份烤土豆,等了一个多小时,在河里玩的天快黑了,也没端上来,可见人多,生意好。我猜,到这里的很多人,也像我们一样,多少有点文学细胞,有点人文情怀。总之,心里有个念想吧。

我看到网上一个题为《10万人的盐都小镇仅剩80人,辉煌了几千年仅40年就没落,为何?》的叩问。我也在想,大宁古镇的盐井依然在大量外喷白花花的浓盐水,资源并没枯竭,是什么原因让曾经管几个省吃盐的盐厂凋敝了呢?是发达的交通忽略了它?是便捷的信息过滤了它?还是工业化进程吞并了它?这些都不得而知。这是大宁盐厂的生命周期律所致,就是宿命。

我去看了,分析发现,大宁盐厂并没有凋落,它正在转型期,你看,曾经的晒盐池子里现在人满为患,人们正在盐浴;曾经的河水只为盐而生,现在变为河边烧烤亲子戏水的好场所,热火朝天;曾经的几条老街,随着岁月的风化,多数房屋老化、倒塌、枯朽,但是我们看到,也采访了,老街原封不动保留着,重要的建筑正在修复、保护,比如工人俱乐部、日军轰炸遗址、盐井等,都是好好的,整体看去,更具历史味儿、文化味儿。它正在演变成一个人们怀念盐怀念一个时代怀念一种生活的载体、景点。

返回时,我们多走二十多公里路,再次绕道大宁盐厂,有意倒空几个矿泉水瓶子,从白花花轰隆隆哗啦啦流出的盐井里,给作协几个要好文友每人灌了一瓶子盐水带回。回家的那天,文友们收到我们带回的盐水,感动的热泪盈眶,都表示回去贴上标签,永久收藏纪念,上书:重庆市巫溪县大宁盐厂盐井卤水,2023年8月18日。

我们相邀,下次还去看大宁盐厂。相信,那时它会有更多蜕变,沧桑的更沧桑,繁华的更繁华,厚重的会更厚重。

是的,时间从来没放过谁,也从来没等过谁,该淘汰的它自会给时间让其消逝,该新生的它自会给时间让其成长。大宁盐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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