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节后,周日。依生物钟,晨起。
我居住的地方,在江汉平原边缘,一座冠城市名,且实际是县的地方。按照银行业与地产商的价值评估办法,属于“五线城市”类。我敢说,我就是农民的后代。我更敢打赌,这县城里绝大半数所居住的人,上溯两辈都该是农民。但有一点可以确信,假若你发到微信上,告诉你的亲友们芒种这个节日,绝对是没有鲜花掌声,敌不过泊来洋节。
今日,平均气温19.8℃,暴雨,东北风。气象台发布天气预报,算是很准确,大雨、中雨和小雨,不大不小地,落满整整的白天与傍晚。觅得闲时,不出县城,更无杂碎类琐之事挂念。关于闲这桩事,有个比喻,不知恰当与否。就像热带雨林的参天大树,想褪去缠绕于身上杂七杂八的藤草,但又不太可能。回想起,植物学有个道理:毫末之木,茂盛参天;一切的荣,败于藤草。人的生活,总或伴生着闲。过惯许多衣食无忧的闲日子,会“温水煮青蛙”,让人会变成山中老旧石阶,心与身俱长满青苔。任凭,风雨蹂躏;任人,往来踩踏,任由,太阳月亮照射。石阶上的青苔与影子,静止不动。这样类似麻木状,到一定年纪,会不时偶有之。下雨或不下雨,天晴或天不晴,皆无所谓。
站在阳台上望见,邻人有起得更早的,进进出出院子。他们,撑雨伞或携雨具,拎着鱼肉蔬果等食材。买菜、做饭,是在为过日子做准备。更是过日子,必须与基础的事。夏初,亦是本地,菜蔬类物产最丰盛的时节。记起,还没吃早餐,稍稍有了些饥饿感。怀疑,我是不是变了,变得懒惰。包括思考与行走,也懒惰了。胃功能,还算灵敏。懒惰的情绪,甚至被感染至其它身体器官。另外还包括,阅读、思考、行走等,皆是不可以复与杂的。
闲时,也有闲时的思考与困惑。特别,是在每个闲时的早上。睁开眼,发现又多活了一天,盘算该是如何活得精彩,或更有意义。如,早餐去哪里吃,吃什么。再如,该不该乱拨一通电话,与亲朋好友相互骚扰,相互沟通,约约户外行、约约饭局或小娱乐,等。正如唐代李渔《闲情偶寄》所言:人惟求旧,物惟求新。邀老友,赏新景。当然,是最好的事情之一。坦诚地讲,我并不以为,闲下来的时候,该是放弃高尚,且近乎堕落的。我没刻意地拒绝闲时,与我闲时的心。每一天,都该有每一天的闲。小市民,内心当存一种叫做小市民理想的东西。权当,是寻觅心理上平衡的,自我安慰或意淫。偶会,寻觅若水澄清;偶会,内心化作鲲鹏与蛟龙。这,算是一个高蹈的梦。高雅,高尚,阳春白雪一类。尚能觅得闲情逸致,寄梦闲时,玩出闲之况味等。如何形容?若罗大佑的流行歌曲《野百合也有春天》曲调,低沉间,委婉地,更向上着。唱着,唱着。也就令人回味,回味得令人小醉。
望著窗外,望著窗外的雨。这雨,来得是不是时候?江汉平原,乃名冠天下的“天下粮仓”之一。芒种节前后,农耕是头等大事,播种与插秧,待不得分秒拖延。这里,但凡有过农村生活经历者,于这个季节,都会祈求老天下一场及时雨。芒种节前后的雨,会润泽大地上每一块稻田;芒种节前后的雨,也会润泽以稻谷为主粮的每一条生命。包括,我的祖辈,与我一类的人。 好雨知时节。春耕,农田里外,泥耙水响。农人忙碌得手脚并用,一刻都不可停歇。拿俗话来说,是“忙得帽子不见顶”。
前几日傍晚,去了乡下,遇一群年过半百的农人聚餐。这群农人,有男有女,但年龄上来分辨,却是有老无少。他们,是赶工的,受雇一种粮农户专事插秧。他们天没亮就早起,面朝土地背朝天,结束一日幸劳,领到东家支付的薪酬。餐桌上,农人们相互间,诙谐地开着玩笑。老男人们,相互敬酒劝酒。也有,用粗俗言语挑逗同桌的老女人。笑声,骂声。皆很爽朗与质朴,很厚道与实在。年幼,曾在稻田里玩过滑秧码的游戏,被插秧的长辈们糊上满身泥巴。戏弄,笑过,人们便继续埋头插秧。那笑声,印象中便是如此。
所到之处,是县里重要产粮区之一。近年,青壮年劳动力外流,留下来的人,或老或少。插秧,是劳动强度很大的体力活,而愿意插秧的人,则更少。打听得知,有规模的田地,才是农业机械施展功能最佳的地方。
芒种,惦记农耕的事。乡村干部说,抓秸秆焚烧是上面的重点。该罚款,就罚款;该处分,就处分。凭我的印象,中国历史上,好像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荒唐地对农耕制定什么处罚。
又记起,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二首:
【其一】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其二】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今年的芒种节,这前后这一段时光,这弓受亲尝的东西,令我重新审视对农耕的态度。发现,不该忽略掉几个严重的问题——每一粒汗水与粮食,都是辛苦与值得铭记的;栽下什么样的种子,会结什么果。觉得,对不起我的生物老师。他是个好老师。起码,比现在那些所谓说焚烧秸秆是雾霾元凶的专家们,良心要强得多。
当然,闲时该有一个不错闲情,而闲时里的每一份闲情,都是绝版的。农耕时,谁都不该闲下来。这份绝版的闲情,算是个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