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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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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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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乡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席慕容《乡愁》

晚上信手翻开书架上的一本席慕容诗集,这首《乡愁》不经意就闯入了眼。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恰有一轮明月高悬,让我在异乡的夜晚,陡然生出些许怅然来。

乡愁是故乡那一轮难圆的月。

还记得,幼年时听过的王杰那首《回家》,一句“我在岁月里改变了模样,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唱尽多少漂泊游子的心声。

彼时年幼的我,对于乡愁没有多少切身的感悟,只觉得那沙哑的嗓音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想来,乡愁是喉间那一首难唱的曲。

大学毕业后回到故乡一中——我的母校教书。没结婚前是跟父母一起住,结婚后有了孩子是父母陪我一起住,基本上就没有与母体真正地割离过,所以体会不到那种离乡人对于故园的强烈情绪。

而双胞胎老妹从本科毕业后接着硕博连读,却是越走越远。每次她回来家都像是饿虎出笼,拽着老妈逛菜市,非要把每种熟悉的味道都尝遍才能心安理得。临走还不忘去小学校门口的那家小时候常去的面皮店,带上两包以前常吃的面皮才觉过瘾。

一晃,她现在已在大洋彼岸多年,可心底里最想念的还是那一口老味道——故乡的味道。

后来读到宋代辛弃疾在《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中有“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的诗句。据《晋书·张翰传》记载:“张翰在洛,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苑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适忘,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张翰(字季鹰)因“莼鲈之思”为美食而辞官的故事,被后世人传为佳话,“莼鲈之思”,也就成了思念故乡的代名词。 

以前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舌尖上的乡愁,直到我也离开故乡多年。

每每忆起皖北的那个小城——淮北,首先想到的,还是童年里老妈常做的小鸡饸饼的滋味,故乡坡头洋槐花和榆钱饭的香甜,老街口炸童子鸡的香气能盈满整个记忆。

其实,乡愁何尝不是舌尖那一抹留恋的滋味。

这一回首,倏忽又是十年。不知故乡门前的那家丁里羊肉汤店现而今在是不在?

故乡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淡褪成一张泛黄的旧照,珍藏心底,不敢轻易碰触。

还记得十年前,年近70岁的老父亲,在得知可以跟随我一起从皖北的小城搬迁回合肥定居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庐州城曾是他出生、成长的一方故土,是他离开了近40年本以为此生都再回不去的故土。

那天他特意去书店寻了一份合肥市地图。之后,日日会在晚饭后拉着我絮絮地说着印象中的合肥,四牌楼是什么样子,老博物馆是什么样子,老一中在哪里,他曾在那度过了怎样难忘的青葱年华……

他说的,其实都是四十多年前的老合肥了,现而今的合肥在时光的洗礼中,早就日新月异脱胎换骨了。只怕把老爷子立在那块老地上,他都再难找到旧日气息。但是看着他难掩的欢心,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其实他最伤感的怕还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落寞吧。

还记得举家搬迁到合肥的那一天,脚落到地面那一瞬,父亲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嘴唇轻颤,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情形真应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诗句。

虽然合肥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但站在故乡的热土上的那一刻,这个漂泊了四十多年的游子,内心却格外安定。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和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下子就拉近了情感上的距离。

其实,乡愁还是心头那一份久经岁月也挥不断的缘念。

还记得几年前和朋友一起去台湾旅游。途中得知她的亲叔父就在台湾,已经相隔几十年未见。旅行团走到高雄时,她那八十多岁高龄的叔叔在一大家人的陪同下,跨越半个台湾岛与她相见。

亲人相拥的那一刻,老人涕泗横流,对故园的回望与深念只能化作一句句真切的问询和对晚辈殷切的叮咛。而对父母手足的思念,却难慰藉。而台湾像他这样当年赴台后再难回乡的老兵又何其多。

那时忽然想起余光中先生曾将“乡愁”比作“一枚小小的邮票”“一张窄窄的船票”“一方矮矮的坟墓”,唱尽了多少人心中的苦痛。任时空阻隔了与故乡、亲人、爱人及祖国的因联,却也只能内心无限怅惘。

彼时,乡愁恰是游子心头的那一抔热土,珍藏在心头。

父亲能在七十多岁时回到阔别已久魂牵梦萦的故园,一任老泪肆意抛洒以解相思苦痛,这还是有幸。

可又有多少游子,一生只能在魂梦中对着故园遥遥回望。此生望尽天涯路,却也只能将“故乡”二字郑重地深藏心底,用岁月和渴望去不断地缅怀、回溯。

有哲人说,人这一生,前半生在用力地挣脱故乡的束缚,努力向外探索未知的世界,希望越走越远,却在后半生不断地回望故乡,努力回溯。

席慕蓉说:“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可走得再远,你都还是故乡的孩子。

愿你走得再远,心中都保有一块精神的原乡。

(本文曾发表于《新安晚报》2023年1月13日的“城事”栏目上,题为《望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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