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和三奶奶

           大水和 三奶奶（小说）

                   文/刘俊青

       春天，唐儿庄的唐志富要盖新房，在干涸龟裂的唐儿河底挖土垫房基，挖着挖着，挖出一个油布包裹，一层一层地打开，竟是一尊铜佛！

       老人们说，解放后，在部队里当团长的赵大水，回家省亲祭祖，带了一个班的人，在唐儿河里打捞这尊佛像，没有找到。赵大水跪在三奶奶坟前，眼含着泪花儿，大喊：三奶奶，我对不起您……

      男孩出生时没赶上好天气，时大时小的雨已经下了七天七夜。雨大时，天空像是扣了一口黑锅，黑不见底，雨水哗哗地往下倒，大街小巷都是齐腰深的水。子夜，赵黑蹚着水，推着漂浮的门板，把小脚三奶奶接来。门板当中放了个蒲墩。三奶奶坐在蒲墩上，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抱着一捆用油布包裹着的劈柴，她从门板上下来，催促赵黑赶紧烧水。

      折腾到黎明时分，男婴出生了，三奶奶拍打着男婴的小屁股蛋儿，美美地倾听着男孩又细又亮的哭声，就像倾听梆子腔一样，悦耳舒心。

      三奶奶坐上飘浮的门板回家，突然，前方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条二尺来长的鲤鱼，一跃升空，翻了一个跟斗落在水里，紧跟着，大大小小的鱼儿，噌噌跳出水面。三奶奶预感这是什么兆头，什么兆头，她参不透，悟不出。她对赵黑说：我给孙子起个名字，叫大水吧！

      唐儿河是靠唐儿庙而得名。说是河，其实只是一个池塘，面积有八九十亩。塘浅出，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芦苇，稍深处，水面上摇曳着青翠欲滴的荷叶，莲花挺立飘香，一股股香气，淡化着夏日的鱼腥味。池塘中心，深不见底，清粼粼的水倒影着蓝天白云。塘沿上，一排垂柳，掩映着唐儿庙。庙里的佛龛上供奉着一尊小铜佛。

       三奶奶是个见过世面的热心人，又紧挨着庙堂居住，看护庙堂的担子，她就主动挑了起来。

      庙台前，生长着一棵一搂粗的杜梨树，枝繁叶茂，盛夏，是村里人纳凉的好地方。晚上，一群光屁股小子，围在三奶奶跟前，央求三奶奶讲笑话。其实这些坏小子们，最爱听的是三奶奶荤破素猜的谜语。

      三奶奶脱掉粗布上衣，拿起蒲扇快速地扇着两个下垂的乳房。大水抢过三奶奶的蒲扇，双手握着，对着三奶奶扇风，三奶奶的红裤腰带头，便不停地飞舞起来。孩子们不停地催促三奶奶快点儿讲笑话。三奶奶不着急，她用二尺长的烟袋锅，拨拉着大水的小鸡鸡，笑道：长大了，该找个窝了。已有十来岁的大水，呲咪呲咪地笑。三奶奶用火镰打着火绒，引燃烟袋锅，吧嗒几口，开讲：杨六郎智退辽兵。

       人们散去，三奶奶睡不了觉，躺下就一身汗。她坐在蒲墩上，摇着蒲扇，闭目养神。突然，她听到杜梨树上有声响。

       杜梨个儿不大，成熟了，又面又甜，生时，又硬又涩。每年，都有坏小子们，因偷摘尚未成熟的杜梨，遭三奶奶驱赶。三奶奶赶到树前，只见一个光屁股小子顺着墙根跑了。一个人，这么胆正？她猜到了是谁。她跩歪着一双小脚，追到赵黑家，把正在瓦罐里藏匿青杜梨的大水逮了个正着。赵黑朝大水的屁股就打。大水撒腿就跑，赵黑在后头紧追，追到河边，大水一个猛子，汆进河里。

       一连几天，大水都没回家，大水妈直抹眼泪，赵黑却不担心，他知道儿子的水性、野性。三奶奶察觉出蹊跷。便在庙里的供桌上增加供品。

      大水十六七岁时，村西边，修了一座炮楼。仨仨俩俩的日伪军，经常到唐儿河里洗澡捉鱼。家家都关着门过日子。那天，石头家的黄狗从门缝里钻出去，看见两个鬼子兵，手提着用柳条串起来的鲤鱼，又叫又咬。石头怎么吆喝阻止，黄狗就是不回头。躲闪不及的小鬼子，端起枪，一刺刀扎在黄狗的脖子上，把黄狗撂倒在地，又接连刺了十几刀，见黄狗不动了，才乌拉乌拉地叫着，拽起黄狗就走。

       石头急了，追过去，跟小鬼子撕打起来。一个鬼子兵用刺刀扎在石头胸口，石头倒在地上，鲜血直流，鬼子兵仍不罢手，用刺刀一下又一下地刺扎石头的胸腹。另一个鬼子伊里哇啦地叫着，朝已经咽气的石头踢了几脚，拽起黄狗，回了炮楼

      村民们掩埋了石头，三奶奶对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小鬼子平白无故杀害咱们村民，咱们要想法儿，她用纤细的手指，用力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要想法儿给石头报仇！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两个小鬼子又来唐儿河洗澡、捉鱼。早已潜伏在芦苇荡里的大水，慢慢接近小鬼子，当他觉着有足够时间和把握的时候，一个猛子，潜游到小鬼子跟前，拽起小鬼子的脚脖子，拉到水下，拽到水深处。大水确信小鬼子已吃饱喝足，便露出水面极速得换了一口气。他瞥见另一个鬼子正在伊里哇啦地寻找同伴。大水不敢怠慢，一个鲤鱼打挺，游到鬼子近前，拽住鬼子的脚脖子往河深处游 ，不一会儿，小鬼子就停止了踹蹬。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炮楼里的鬼子兵，来唐儿河找寻丢失的两个鬼子，没有找到。

      三奶奶拽歪着一双小脚，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她找到大水，把一个用油布包裹好的佛像，交给他，说：鬼子军官几次来庙里烧香，狗日的，早就黑上了庙里的铜佛。你赶紧把佛像藏到唐儿河底，别让日本人黑了去，有佛就有庙。赶紧走，你，投八路军去吧！

     村民们，顾不得收拾东西，扶老携幼，逃离村庄。

     村民们刚刚逃离，日伪军就包围了村庄，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搜寻，只找到了小脚三奶奶。

      鬼子军官问三奶奶，谁害死了日本兵？三奶奶说，这唐儿河的神灵，专门惩治妖魔鬼怪。

       鬼子军官又问，庙里的铜佛哪里去了？

      三奶奶郑重地说，铜佛去天宫赴会去了。

      鬼子军官气得死啦死啦地叫着，命令小鬼子点燃了唐儿庙，又叫几个小鬼子抬起三奶奶，把三奶奶扔进了大火里。 

      村庄四处燃气了火焰，火势越烧越旺，浓烟腾腾，火星四溅，噼啪作响。熊熊的火焰，映红了整个夜空。方圆几十里，人们都看得惊心动魄。

       突然，噼噼啪啪的火焰中，飞起一个大火球，火球呼呼地响着，旋转到鬼子军官身上，鬼子用手拍打，越拍打衣服燃烧的越欢，烧的鬼子军官嚎叫着在地上打滚。

      紧接着，大火中，又飞旋起一个火球，火球拖着长长的弧光向西飞，飞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