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肖靖的头像

肖靖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8/29
分享

苏古桑的花裙子

我是大运河边的一棵桑树。

我所在的小村叫苏家院,我们是苏轼的后人,村里人都姓苏,我也姓苏,我叫苏古桑。

我一百多岁了,这几年记性有点不好,总是记不住自己的岁数。虽然我老了,可我很爱美。

2012年以前,我还是一棵不修边幅的老树,邋里邋遢。那时候我的裙子就是我面前的这个臭水塘,水塘边上堆满了垃圾,夏天苍蝇乱飞,我能被自己熏得背过气去。

我觉得我活不了几年了,我不再结果子,耷拉着枝条熬岁月。村南头的二奶奶拄着拐杖,仰头看着我,叹着气说:“可惜了的,这么多年的大树!”二奶奶八十多了,按辈分算,我是二奶奶的奶奶。

发于2020年8月28日《沧州日报》副刊

一天,新上任的村支书庆志站在我面前。我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环境激不起我说话的欲望。庆志很执著,天天在我眼前晃荡,我裙子上刺鼻的臭味也熏不走他。他定定地站着,看看臭水塘,看看破土路,再看看我,眉毛系成疙瘩,又松开,然后又系成疙瘩。

施工队来了,呼啦啦的工人和器械,我知道我活到头了。这么大的挠子机,挖我的树根一定很疼吧!我止不住地颤抖,浑身的叶子沙沙作响,我想骂人,想骂庆志,这个后生不厚道,我就是年纪大了点,叶子蔫了点,至于刨土掘根吗?我是一百多岁的老人家呀,我是苏家院的祖宗树,我是村南头二奶奶的奶奶!

我骂累了,昏睡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觉得我的脚指头很痒痒,睁开眼,眼前有道沟,我的根在沟沿上露出了点点小须子,施工队的工人拿着铁锨正铲我的根须。哎,下一步就该连根拔出了吧。

我认命了。

我看着施工队的工人在我面前忙忙碌碌地挖沟、填料、夯实、铺水泥。咦?他们没挖我,他们好像是在修路。这条路是我的腰带,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

新水泥路拓宽,虎子家的柴草棚子碍了事。虎子妈不愿意挪,庆志书记和村委会的人多次做工作,虎子妈就是不吐口。二奶奶就急了,拄着拐杖把虎子家的院门敲得咚咚响。

你家草棚子占的是公家的地。

你占上就是你的啦?天底下可没这个理儿。

你怕挪走生火不方便,全村都挪走了,就你家个别?

哪个敢欺负你啦?庆志做得公平,我看在眼里了。如果他敢欺负你家,我的拐杖第一个不饶他。虎子妈,现在是你不搬草棚子,你这是在欺负全村人咧!

修了豁亮的路,你娘家人再来看你,鞋上不用沾土星,你腰杆也硬、脸上也有光呐。

你一个妇道人家搬不走,那我招呼全村的男人来帮你搬走。

我给二奶奶摇枝呐喊,苏家院,苏家院的人心就得齐,不能寒了庆志书记的心。

路修好了。

施工队给我修了漂亮的座基,庆志书记运来石桌和石凳,安置在我的树荫下。二奶奶拄着拐杖过来的时候能舒舒服服地坐在石凳上和我说话了。我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最终却没敢蹦,我怕我蹦起来就被大货车拉到木料场去。但我迸发出生长的热情。我枝叶婆娑,果实累累,引得村里的孩子都来摘桑葚。瞧瞧那帮调皮蛋儿吃得满手满脸的黑,我就笑得枝叶沙沙响。

全村人都出动了,臭水塘边上的垃圾清走了,砌上了彩色的面包砖,村子角落里被遗弃的石磙子、石碾子、大石磨、老辘轳站在水塘边上,与庆志买回来的一塘荷花每天聊得热火朝天。

庆志书记行!

我不再是邋里邋遢的老树,我对这大写意的荷花裙很是满意。

庆志好像并不满意。全村的路面都硬化了,走路带风不沾土星。厕所改成马桶了,彻底告别了姜黄汤的茅坑。大家伙儿做饭不用柴火了,改燃气了。他还在忙活,一天天地看不到人影。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年轻了,这幸福的小日子,过不够。我苏古桑还能再活五百年!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