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的土豆

1

西红柿开黄色的花，结的果实是红的；丝瓜开黄色的花，黄瓜开黄白色的花，结的果实是绿的。土豆开什么颜色的花长什么颜色的土豆，开红色花的多长红皮土豆，开紫色花的多长紫皮土豆，开白色花且花中有黄蕊的多长浅黄色土豆俗称白皮土豆。花落了，似在告知人们，地下的土豆成熟了。

土豆是与土最亲近的作物，虽被埋在漆黑的地下，却从不愿隐瞒自己的思想，自己是什么颜色、什么时候成熟，就让地面上开着的花告诉你吧！

土豆说的与做的是一样的。

2

土豆开的花真好看，红、白或紫色，萼钟形，花冠辐状，绚丽优雅如水仙。16世纪中期，土豆被一西班牙殖民者从南美洲带到欧洲。那时人们总爱欣赏它的美丽花朵，把它当成奇花异草栽在花园庭院，贵族夫人甚至皇后还将它作为装饰品佩戴在身上、插在头上，土豆差一点儿进入了花卉类。

土豆样子憨厚、笨拙，实在不怎么漂亮，与它开的美丽的花没法比。花高高在上，土豆低低在下，花总是看不起土豆。但土豆很低调，默不作声，不亢不卑，也不争辩，更不爱张扬，只是埋头在土里下足工夫，自己成长自己，后来竟成了全球第四大粮食作物，仅次于小麦、水稻和玉米。

土豆用默默的努力向世界证明：别总是把我当成中看不中用的花，我真正的价值在你们看不见的地下。

有人观察过，土豆开花过多会消耗许多养分，开花茂盛的土豆，若掐去一些花蕾不让它开太多的花，可增产10%以上。

土豆花虽美，但只图外表美丽而减少收成、饿着肚子赏花你乐意吗？因为丰硕果实才是更重要的。

我想，假如一直把土豆当花养，人间也许多了一种花——土豆花，但整个世界可能会被饿瘦的。

3

土豆好成活、产量大、不怕灾，很多农村都种土豆，家家都有地窖，储藏着几千斤甚至上万斤土豆。人们缺粮时把土豆当主食，只要存上一窖土豆，这个灾年就扛过去了。抗美援朝时，因敌机封锁，每个志愿军战士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个土豆。可以这么说，土豆换取了一个个战役的胜利。1845年，一场疫情使广大农田的土豆歉收，爱尔兰地区竟饿死了100多万人，土豆不能说分量不重。

作家贾平凹在《定西笔记》里说，若没有土豆、红薯，在1960年代的大灾年，中国人可能会饿死一半。在很多地方，农民是把土豆当神供着的，祭奠过世老人、敬神拜神上供的供品也是土豆……

土豆姓土属土系土命，长相土，身材土，土生土长，土头土脑，土里土气，像一群小土娃，与土一个颜色，名字也土得掉渣，很接地气。生长在土里的那么多植物，结在土里的那么多果实，如花生、红薯、山药、萝卜等等，唯有它姓“土”。然而，它外表土内心不土、性格不土，全身硬实饱满，每一处都长着丰富营养，被人们誉为“地下金果”。

它不像花朵高高开在漂亮枝头，却心甘情愿被埋没于漆黑土下，有人以为土豆将在土里度过自己孤寂的一生，很难再有出头之日。谁知它偏偏喜欢土、追求土，与土结缘，对土充满信仰，一心在土里谋求发展，在土里成长壮大，把土当成了自己最离不开的家与恋人，终于使土地也有了沉甸甸的收获。

土豆爱土不爱金子，只因土里充满希望与机遇，是其生长的舞台。金子上长不出丰硕收成。

土豆若爱金子，自己便是金子上的尘土；土豆若爱土，自己便是泥土里的金子。

土豆的选择无疑是最聪明的。

4

我到现在才知道，我们吃的土豆并不是土豆的果实，而是土豆长在地下的块茎。

土豆结的果实圆圆的，多呈绿色，俗称土豆铃，成堆挂在枝头上，因含有龙葵碱，有毒，不可食用，且果实大量吸收、争夺植株的养分，会使土豆的产量明显降低，多者可达20%，必须及早把这些无用的果实剪掉，才能收获更多真正的“果实”。

土豆结出的果实中也有种子，若用其种子种植，容易变异，且长出的土豆个头都很小。现在均采用土豆的块茎进行无性繁殖，即土豆的种子就是土豆本身，长出的土豆反而又大又多。

金色的土豆迎来了金色的收成之后，便在金色的土地上开始了又一轮新的金色之旅。

真想不到，有的果实是果实，有的果实却并不是果实；有的种子是种子，有的种子却并不适合做种子。

地下的土豆本是块茎并不是果实，却靠自己的拼搏努力彻底改变了自己，取代了地上的果实。而地上原本正统的果实，却因有毒、不能食用而被彻底抛弃了。

后来，人们把原本是果实的统统砍去扔掉，把原本不是果实的当成了真正的果实。

看到这一极具戏剧性的变化，我忽然想到：不管是谁，当你不是果实时切勿灰心丧气，当你是果实时也勿得意忘形。因为你是果实最终也不一定是果实，你不是果实最终也不一定不是果实！

5

还有一个让人想不到的是，土豆为何成为营养多多、惹人喜爱的土豆？原来我们收获的竟是它的“营养仓库”。

有农业专家说，一些植物在生长期，总会遇到干旱、寒冷、自然灾害等等。为有充足力量抵抗灾害，不至于坐以待毙，它们便为自己储藏了一些营养。土豆生长期在基部长出的胖乎乎、肉敦敦的块茎，就是它们储存在地下的一个个“营养仓库”。

想不到土豆为自己建的以防不测的“仓库”，却成就了自己一生的辉煌。人类才由此喜欢上了土豆，开始大面积种植，给其浇水、施肥提供营养，它的营养则献给人类，土豆家族才得以繁衍生息、日益壮大。

难能可贵的是，土豆一生藏在土里，它看不到你，你也看不见它；它长得是大是小、是胖是瘦，你不知，它也从不告诉你。虽然自己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下，却在黑暗中像捉谜藏似的藏起了自己的青春，又像变戏法似的把自己的青春变成了金色的生命。

有学者说，每餐只需食土豆、喝全脂牛奶，就可获得人体所需的全部营养。可见这“营养仓库”多么丰盛！为自己也为他人成就了自己，土豆最终成了漂亮的、为人们喜爱的土豆，否则，土豆还能是那个土豆吗？

人风风雨雨几十年，不也需要努力建造起自己知识与智慧的一个个“营养仓库”吗？

6

收藏家马未都讲过一个故事：一次朋友请他吃饭，他挑了个热气腾腾的“红薯”吃了起来，很脆，就是不甜，不怎么好吃。

第二天，朋友又给他拿了个与昨天一模一样的“红薯”，并说：“尝尝我们的土豆，又沙又甜。”他一愣，原来我昨天吃的不是红薯是土豆呀，怪不得没红薯味。他拿起土豆放入口中，觉得有淡淡甜香，味很是可口。

同样的土豆，当你以为它是红薯时，口感实在不好；可当你知道它是土豆时，竟然感到从未吃过这么好的土豆。

原来，味不仅由口舌味觉定也由心定。当你觉得是甜的东西，却吃不出甜味时会感到很失望；当你觉得不是甜的东西，却吃出甜味来会感到很惬意。

7

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土豆丰收了，装了大半车，农夫准备拉到城里卖，有人对他说，大的可卖大价钱，小的只能卖小价钱。你大、小不分开，咋卖？

他说，把这么多的土豆一个个分开，太耽误工夫了。其实，只要把土豆装上车，然后开到坎坷不平的山路上，颠它一阵子，晃它一路，小的自然会滑到下面和四周去，大的自然会留在上面和中间。

一个个土豆，也在车上体验着它们初来人世后的一个个坎坷人生……

那些个头矮小的土豆暗自哭泣后发誓，若有来生一定努力长大些，不能老是被甩在、压在最底层了。

土豆真像人，人也像土豆。一大群人虽不好识别，但只要让他们摔打摔打、遭受些挫折与坎坷，谁强谁弱不就一清二楚了？

你想站在上面、中间，就得努力让自己长得大些、壮些！

你在底层时也别总是抱怨命运，只能怪自己只知贪玩、贪睡，不知争口气去壮大自己。

8

黄豆或绿豆经过浸种、容器培育、淋水等步骤，专门让其发芽，它们就会成为营养丰富，含有大量蛋白质、维生素、氨基酸的黄豆芽或绿豆芽。

土豆储藏不当也会发芽。不知它是否读过清代《塞外》“五月犹飞雪，三春未见花。炎风初解冻，夏草渐萌芽”的诗句，是否因羡慕、向往草木萌芽，也想崭露自己的头角、试试自己的本事——发发芽？不过，发芽后的土豆却不能吃了，因其产生有毒生物碱——龙葵素，食后会引起中毒。

都在发芽，结果却大不一样。有时，大家在做相同的事时，收获也并不是都相同的。

谁都有长处和短处，是土豆就做好土豆，别总想着绿豆、黄豆的事。别人的长处到你身上不一定长，别人的短处到你身上却一定短。

土豆想做黄豆、绿豆，哪怕再努力、再奋斗也不可能成功；土豆欲做土豆，只要自自然然好好生长就一定是好土豆了。

（原载《中国校园文学》2022年4月中旬刊，《中国青年》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