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夕阳的余晖,沉甸甸的柿子,像是太阳落下的血泪,挂在裸露的树枝上。
这一年春节,疫情爆发,你别来我无恙,亲友都不走动。恰逢国庆中秋同期而至,双节同庆,城市乡村一片沸腾,这个节日的八天长假,给压抑了大半年的人们带来了无限的温馨和期待。
中秋本是一个团圆的节日,小镇人更是看重,出门在外的人们,纷纷在节前急匆匆地赶回家中。一时间,小镇街道热闹非凡,喜悦写在人们的脸上,笑声填满了小镇长街。
街道西头,一棵挂满金黄果实的柿子树,孤零零的站在房前的河岸,像是在翘首期盼。
这年农历润四月,迟来的中秋夜充满了寒意,一轮圆月划过山野林梢,悬挂在窗外的上空。
屋内的女主人,静静的坐着,思绪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整理着零零碎碎的心情,往日生活的温柔,让她温暖和怀念。
八十年代初,读完高中待业的她被安排在镇广播站工作,正值风华正茂,是街道出了名的一枝花。美好的年纪遇到了心悦的男人,于是有了一段甜蜜的生活。男人家在镇上开餐馆,生意挺红火。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没有生育,男人的母亲一直不肯接纳,软弱的男人最后让步了,不要她了,于是那段共度的时光在她心里打了一个厚实的死结。
迫于家庭的压力,后来她成家了,丈夫是镇上街道企业的员工,住在村西头,三下两上的两层楼门前是一大块场地,间隔着一条小河,对岸就是乡村公路。
她来到这个家时,柿子树都开始结果了。
老实巴交的丈夫,憨厚肯干又能吃苦,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时光进入九十年代,企业改制,丈夫下岗时,她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虽然一时生活过得有些窘迫,但孩子的到来,让她感受到母爱的幸福。
也许是水土好的缘故,门前的柿子树越来越茂盛,每年摘下来的果子,都会选一些果大肉厚的晒成柿饼。
那些年,每逢中秋,总要从街道塘坊买来大月饼,切成小块,摆在桌上,丈夫憨厚的笑着,孩子稚嫩的喊着:“妈妈吃”。
于是, 你一块,我一块,甜在嘴里,心窝子也有被温暖的感觉.
转眼,儿子上初中了,婆家上人也先后离世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县城遇到了曾经的男人,男人很失意,按照母亲的意愿娶了现在的女人,至今还是没有孩子。
知道当年不育的真相,回想曾经的美好时光,还有当初男人母亲的百般阻挠,内心的死结就像种子发芽,不断膨胀。
回到家,面对窘迫的生活,让她格外自怜,久了,就抑郁了。儿子上高中时,她发病了,疯狂,晚上睡觉总是在床头放上一把刀。胆小的丈夫非常害怕,和她娘家父母及兄弟姐妹商量,把她送到省城精神病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好转了才接回了家中。
后来,病情反复发作,犯病时发疯,清醒时流泪。由于长期服用药物,原本娇好的身材发胖异常,令她无法自视,病情也不断加重。
儿子就要上大学了,害怕父亲受到无意的伤害,在母亲清醒的时候,劝说父亲办了离婚手续,母亲依然住在家里。
憨厚的丈夫在街上租了房,一直没有再娶,而是一心放在儿子身上,没日没夜的干活,只为攒钱供儿子读书。儿子也很争气,大学连读研究生,毕业后入职了一家上市公司。
离婚后,每年中秋,父母都接她回家过节,儿子也总是回来陪伴在身边。
这年夏季又犯病了,中秋节前,医院看她病情平稳,让她回家过节。回到娘家,父母没有留她,给兄弟姐妹打电话,都是百般推脱。
庚子中秋月圆时,这个家却不再是月儿圆,人在笑。
那个晚上,她特想儿子。回想着儿子五一回来的样子。
“孩子,要有合意的,就成个家。”
“不找,就自己过。”儿子回答干脆得让她害怕。
“孩他爸,你劝劝儿子,快30了,让他找个姑娘成家。”
“你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吗?你回去自己想想。”
这个夜里,她反复的自语着。“都是我拖累了儿子,有我这样的妈妈,谁还愿意嫁呀!”
庚子年农历八月十七,节后第三天,村子下游的小水库里飘上来一具肥胖的女尸。
出殡那天下着雨,滑过柿子吧嗒吧嗒滴下来的水珠,像流不完的泪,细听那雨声,像在哭泣又像在诉说。
这一年,门前的柿子树,挂满了金黄的果子,没人采摘。
听人说,那天镇上医院也收治了一位喝农药的肥胖妇女,可惜也没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