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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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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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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略了仪式,我们还剩下什么》

李文红

我是在今年初的某一天早上,突然意识到,我的这个三口之家,这个七零后构筑的三口之家,竟然一直在走“一切从简”的路线在生活。且,干干净净的远离那个叫做仪式的简约和随意。我心情有些低落和抑郁。然而,我又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也是一傅众咻的无奈。

不过,终于是发现了,觉醒了。那是龙姑娘放假回家度十一,要知道,这是她大一开学以来,第一次回家。我内心的感触实在复杂,但还是能理得清楚,毕竟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大人了,是一个今后忙于学业而很少回家的“客人”;家之于她呢,从步入大学那天起,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为了她启航人生的后背力和回归港湾。

另外呢,爸爸也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就是说,我们仨,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是不同的地域各忙各的。在这个十一终于团聚,怎能不感概。

早上,我们早早起床了。大概是昨夜聊得太晚都没有睡太踏实吧。我洗涑结束,就躲进厨房锅碗瓢盆叮当起来。我的早餐计划是水煮鸡蛋、西兰花和基围虾拌沙拉、另外还有牛排。餐桌上昨天就有裕禾店里买来的乳酪面包。这些事情好在都不复杂又不沾油烟。准备得差不多时,我预备到客厅取件什么东西。刚推开厨房门,就看到龙姑娘和爸爸已经把面包吃得差不多了。我诧异地提醒他们,厨房里我还准备了更为营养的辅料。龙姑娘挑着眉说:“不用那么复杂啊,我可以这样吃的。”爸爸继续跟她一边说笑一边咀嚼。一时倒是把我弄尴尬了。预备中,想好好做一顿早餐,一家人围坐一起温馨享受。为此我头发都没好好梳理,人家爷俩都快早餐结束了。且潦草结束了。

那几天,我都没有把冰箱里早早预备的丰富食材好好的加工到饭桌上,总是被龙姑娘以简单以减肥制止。

四号龙姑娘回学校,我在家里把前因后果都想了想,忽地发现,这都是二十年一个家庭文化和观念的沉淀啊。只是,一直被我忽略和遗忘而已。或者说,是潜在的懒惰和盲目的附和共同作用下的蹉跎。

刚做人家媳妇那几年,我发现婆婆家事事都走简约路线。逢年过节,除了饭桌上讲究丰富性外,其它一概不讲究。清明节不拜祖不上坟;中秋不拜月不赏月;过年更是没有一顿正规的年夜饭。有一次我稍稍提及一下我家的“规矩”。婆婆淡然一笑:我们不讲那些,过节呢,人怎么舒服就怎么过。

啊?这样啊。倒也是一种过法。第一年回去过年的路上,我还暗自告诉自己,一定任劳任怨全力配合婆婆筹备好年节饭桌。——没想到,主持家政的婆婆不信那“老一套”。我也有一种偷得轻闲的安心。想起我母亲在年节里总是要带着哥哥姐姐忙上几天,我确实感觉,我家乡的父老乡亲其实可以放松一些,开放一些,灵活一些。这么说,我母亲着实是太“拘谨”了些。

我母亲每在佳节来临之前,都要忙上一大阵子的。我记着端午节应该比较轻省的。但母亲也要忙上个三四天的。给我们绣荷包,扎五彩线;浸泡糯米,采摘粽叶。包粽子这活还是很繁琐的。母亲总要挎着篮子,走上将近一个小时的路到山角下采摘又宽又大的粽叶。回到家还要冲洗,浸泡,同时,还要察看早一天浸泡的糯米,大枣,红豆,绿豆等等的软硬度,以及预备用于区分内馅的扎绳,这些都准备齐当,母亲才会坐在一只小板凳上,一丝不苟地花上大半天功夫包上一大盆“绿荷包”。母亲不仅要让我们家人吃个够,还要分送亲戚和邻居一些,年年如此。有时我们见她累,就劝她不要顾及那么多。母亲悠悠地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顺手能做就做些。平时我们也没少给人家添麻烦。”

粽子包好了,母亲上锅蒸。一锅锅的,忙下来,也要半天功夫。我特别留恋家乡的端午节。每到这时,远远的就会闻到那浓厚的粽子香。家家院子里都飘着这甜甜的米馅味和清香的粽叶味。进了城再也没有闻到那个独特的自然清香了。粽子只是糊里糊涂的吃掉内馅而已。唇齿间并没有留下粽叶或米的香味。所谓的吃粽子,或是为了没有忘记这个节日或是在寻找故乡情节。我们家常常在节日没来之前一个星期就稀稀拉拉吃过了。临到节日那天,反倒没有兴致吃了。现在看来,故乡的味道从你离开家乡起,就永远尘封了。只是在年节里,扯动你的情思而已。

我们戴荷包,扎彩线,麦地洗脸,直到丢彩线,我们这些孩子们,一直在期待中兴奋中遵照大人们的吩咐,讲究时间讲究分寸的。那般讲究里,就有了说不清的规矩和敬畏,庄重和珍惜。就是我们现在叫作仪式感的。

端午节早上,全村人比谁早到麦田。早来早早洗脸。五月麦子刚刚长到筷子那么长,柔柔的,直直的,上面尽是昨夜的露水。据说,用这露水洗脸洗耳,一年里都是清清爽爽的,耳聪目明的,没有病灾。

说到仪式感,我最喜爱的就是中秋佳节的仪式了。

虽然,我们那时吃的月饼没有现在的月饼在种类上,包装上和内馅上讲究奇巧,但却是我们那个时代点心类别中最美味最奢侈的吃食了。那粗糙的牛皮纸包装,那掉到地上都会咣当一声响,除了五仁就是五仁的老月饼,给了我们家的温暖和幸福;亦填满了我们年少时期的期待和渴望。因为数量有限,父亲母亲会在拜月之后给我们平均分配。我们得了月饼,仿佛品尝仙果一般的小口品咂。吃几口,看一看;看一看,吃几口。总是担心很快就没了。

我们家拜月,是要在早就清理干净的院子里摆上一张桌子。然后是母亲水煮的毛豆。就是连枝带叶的还青嫩的毛豆。还有月饼、水果、五谷、酒水之类的。

母亲摆放好,父亲便庄重的举杯遥遥地向月亮拜三拜。心里一定是有诉求。拜完了,父亲会回头示意已经成年的哥哥姐姐也拜一拜。于是,之前还跟我嬉闹的哥哥姐姐态度一下就庄重了。规规矩矩的,一脸的敬畏拜月。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得到一家人的宠爱,性格难免调皮娇嗔。也会跟着他们做,但总是控制不住地扑扑哧哧笑,父亲母亲并不怪我。我反而在他们无奈的笑容里看到是疼爱和欢喜。拜月结束,我们会等上一会儿,然后,父亲母亲就允许我们享用桌子上的食物了。禁令一解开,我们就欢腾地起来。

我记得我特别爱吃连枝带叶的青毛豆。边摘边吃,那嫩嫩甜甜的清香,不是大人制止,我会一直吃下去。感觉自己就是家里那头小牛犊子,钻进毛豆地,就疯了似的咀嚼。真的,没人体味得到黑土地上长出的,带有泥土清新的味道,其实是可以把她的子孙吃醉的。

等到月亮上来了,我们会用筷子在月饼中间穿个小洞,透过这个小洞遥遥地观看月亮。哥哥姐姐们都说看到了嫦娥和桂花树。而我看到的就是月亮上有几处阴影,可我不敢说真话,也跟着说,是呀是呀。

今年的中秋,不知怎么,我竟然忽略了买月饼。第二天,龙姑娘忽地问:“没看到家里有月饼呢?”

我说:“前几天问过你们,你们都懒得回答。又想着你爸单位会发,我也就没买了。反正年年买的最后都放置很久才吃掉么?”

龙姑娘莫名地长出一口气。我也感觉没有月饼的中秋不足以称为中秋。晚饭后,我们去沿港路博士店买文具,顺便去仟吉。竟然没有月饼卖了。想到往年仟吉节后急得打折卖的场景,我们被激将了般,又跑去中百。哈哈,竟然也没有了。我说的没有自然是指上好的月饼,至于那种纸张捆扎的,味道又不好的零散月饼还是有的。我们挑了挑,最后放弃了。人就是一个怪物,够不着的东西就越发想要触及。

龙姑娘回学校的第三天,我去建七买菜。也是心血来潮,跑到青扬十街后街的皇冠。大概这里比较偏,竟然还有上百块月饼没有卖出去。都包装华美,价钱并不便宜,三个品种,名字都高端得让你不理解是什么内馅的。平均每个都在十八块钱左右。怎么办?买吧。大概是因为节前过于懈怠,节后在找寻中被吊起了欲望,我买了十二个。为什么不是十个而是十二个呢?店员说,买五送一。我想起龙姑娘那莫名的叹息,好吧。买十个送两个。宁可如往年让她厌倦也不想听她叹息。

结账时,那两个却一样付钱。

“不是说‘送’么?”

“哦,美女,我们送商品,不送赠品。”我抬眼看了店员一眼,她浓厚的妆容里,眼神没有一点热度。我照付。龙姑娘回来吃了月饼,说:“还行吧。”

我说:“我们这个中秋过的,要是姥姥知道了,不知道会说啥。”

母亲会说什么呢?我都深感缺失一种态度,何况她老人家。我们生活中在风高浪紧的商业经济里,见过的多,吃过的多,同样,接受磨砺,忍受也很多。心,渐渐地粗砺了,硬冷了。另外,这些年逢新春佳节基本都是在奶奶家度过。我们逃在简单自由中不由地忘记了老祖宗的那一套。有些忘记会附带一种贫乏和淡漠的后遗症。应该说,忘记了仪式感,省略了仪式感,我们剩下的就是贫乏和淡漠;随意和散漫。

回溯春秋,楚庄王问鼎中原。王孙满告诉他,治国不在鼎而在徳。一语点醒梦中人,踌躇满志的楚庄王终于悟道楚国由始以来,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周天子的认同,在诸侯中总是边缘化。楚国如今兵强马壮,独独缺失的就是周礼。周礼虽说是一个大概念,但是“仪式”的文化方面,就是一个重要的分枝。于是,楚庄王回去后,全面部署周礼吸纳。没有几年楚国逐渐的在中原有个凝聚力,最终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没有了周礼,只有铜器兵马,这是万万不能的。

由此可见,仪式在政治上和生活中都是一种文化魅力,也是一种凝聚力。

史料记载:汉武帝泰山封禅,设坛三层,四周为青、赤、白、黑、黄五帝坛,杀白鹿、猪、白牦牛等作祭品,用江淮一带所产的一茅三脊草为神籍,以五色土益杂封,满山放置奇兽珍禽,以示祥瑞。汉武帝则身穿黄色衣服,在庄严的音乐声中跪拜行礼……

这样看,仪式又是戒律、约束和感召的集合体。

思量起来,仪式感亦给予我们何为尊重。万事万物间,有了尊重才会在一直平衡中和平共处。它也教会我们懂的,这里有一种力量,就是何为敬畏。

敬畏是一种凝聚力,不需要武装的凝聚力和约束。这是生命之间看不见,但绝不比法律逊色的恪守。它其实是个体之外,一个疼痛的神力。我们在这个疼痛的神力里懂得了相互性的维护和给予。说到底,这应该是一个人的慈悲。

没有慈悲,我们的世界里最后都是暴力和荒芜。慈悲是眼睛是心灵是血肉高洁的圣体。 ――我们,呼唤仪式感!我们需要仪式感。

君可记得周礼治天下,天下归一?

君该认可奥运圣火的熊熊燃烧,让全世界人为之沸腾?

因为,这是最真诚的敬畏。

2019年11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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