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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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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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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的回归线》


李文红

突然的成功和富有,是一种危险。这是喧嚣和压力之下的都市病。

——题记

搬进新居那天,麦子心里一直是激荡不安的。这里面喜悦有,兴奋有,忧伤有,委屈更有,然而,最大的成份仿佛新居是偷来的,随时有可能被主人上门讨回。这使得她没有一点安全感。从早上七点搬家公司派来货车起,一直到下午五点,所有物件在新居基本归位,她一直都在这种心绪下忙碌着。中午,她从背包里摸出两块沙琪玛,本想坐下吃,缓解缓解酸痛的双腿,但担心空闲下来,那该死的想法会放肆地霸占自己的大脑。她只好边吃边干活,她在自尊上全力实施一场自救。

小角昨晚只是帮忙打打简单的包裹,她系绳松松垮垮,收拾衣物,丢三落四,不帮忙反倒好。早上吃过早饭,就去学校了。麦子更多的是不忍心耽误这个高中生一点点时间。

下午五点,麦子从手上扒下被汗水吸附住的基本残破的黄胶皮手套,一屁股坐在阳台上喝水。满满一杯水一饮而尽,她听到自己喉管里咕隆咕隆的声音,悲凉的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跟男人越来越靠近了,可不是么,她做活大刀阔斧的,嗓门也大声嚎气的。“妈的!”她咕哝一句,接着又喝了满满一杯,“麦爷!你今后是麦爷了。”阳光正暖暖的照进小角阳台上的书房。想到小角终于可以优越的在书房学习了,她歪着头微笑着。决定再累,也要在小角回家之前,把书房打理出来,她要让孩子今晚就用上书房。悠然的,脑海里浮现出小角那张从小学用到现在,两肘都不能自由安放的蹩脚书桌自嘲地耸耸肩。

麦子站起来,不由地哎呀叫了一声,她握紧拳头,各管一侧,从双腿到两肋,咚咚地敲击了好一会儿,多少缓解了疲劳。她环抱着藤椅背,跨坐下来,透过窗玻,惬意地俯视着这个学区房小区。

小区绿化还不错。花有树有,健身器材种类也多,游泳池也有。甚至还有时下很潮的便利店。这跟麦子之前的小区简直是云泥之别。她想是不是邀请几位同事来家里坐坐,不管怎么说,如今生活有了质的改变,她再也不是远郊的城市农村人了,再也不是她们当中那个处处都弱势而又寒酸的单身女人了……她倏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正是生活发生了质的改变,并且,改变得太快太猛,麦子在超市里的位置才变得如此窘迫。她甚至常常担忧说不准哪一天,就会被辞退。最初,这个想法一跳进脑海,她自己都吓一跳。但是,这个想法确实不是臆造,它是有倾向有暗示有气味的。这使得她在睡梦中常常被惊醒。有一段时间,麦子都不想要这个突如其来的二居室学区房了。

然而,幸福来得狂风骤雨。当表姐发现她拿到房子迟迟没有进入装修阶段,她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催麦子了。

“麦子,你抓紧开工吧,这时候装,一入冬,就可以入住了。——钱应该足够了吧?”

“钱有钱有。我马上找装修公司。”

“好!我们就是希望你早点把日子过好。这也是我们孝敬妈妈(麦子已故姨妈)的唯一方式。我们要让老人家安心。——装修环节有不明白的勤打电话我,我可以派人。”表姐的急切心情,时间久了,其实是一种压力。事实上,也就是压力。她在急切行使母亲遗愿。所以,她的关心里有居高临下的行政感觉。

麦子其实跟表姐之前也不是很亲热。表姐属于高冷白那种高收入人群。高高的端坐在开发区GS外资企业策划总监的位子上,普通话里花着英语,走路摇着猫步,饭桌上都是刀刀叉叉,家里的物件几乎每天都要消毒的。——她跟麦子从少年时,就因为生活的层次,渐渐地拉开了距离,成为不太来往的亲戚。

麦子父母多病,又先后离世。母亲不似姨妈,姨妈天生丽质,嫁给航天世家;母亲姿色尚好,但她嫁了远郊工人。就是这样,老一代在起跑线上,就差了一大截。都说穷三代,富三代,到了麦子这,生活不过是在持续既定的命运而已。半年前,姨妈肠癌,临终把这个区最好的学区房指给麦子(本是预备给表姐孩子的,没想到表姐女儿去了更好的学校),并嘱托表姐,尽快完成麦子住房和孩子读书事宜,她要在天堂安心。其实,活着时,也不是不想帮衬,一个原因是麦子父亲骨子里不那么欣赏她,或许是一个男人对多金又高傲的女人天生的自尊上的维护吧。她呢,自然也是瞧不顺眼这个男人,想不通一个大男人的,加上老婆的打拼,还是把日子过得那么紧巴;另一只原因就是麦子父母日子虽然清贫,但恩爱有加,总是在她眼前你侬我侬的。相比较自己不过是活在金丝笼里被欺辱的鸟儿,丈夫从她怀孕时起,在外面一直没消停过,她偏偏管不住。感觉自己这辈子最后是要输了,心莫名的就硬了下去,试图寻找一个平衡。如今,剩下可怜的麦子,那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感到自己的日子不多时,越来越感觉自己有一种罪孽末救赎,于是,她要全力解决麦子的生活难题。

麦子是在姨妈和表姐的设置中匆忙完成过户和装修的。整个过程,她都是诚惶诚恐的。只有卖CC牌香皂的同事陪她去看房时,她才在这同事的惊叹和羡慕中,感到有些驾驭不住的快乐。“啧啧,三百万一套学区房啊,那根本不是我们营业员敢想的。我们当中,GG牙膏在这个小区有一套。还没你户型大呢。——主要是他老公会赚钱。”麦子在品尝快乐中,也很感动,看完房,还正儿八经的内心惶惶地请她在建八铁饭碗吃了一顿饭。

然而,第二天去上班,气氛就不对了。早会时,各家品牌的同事眼睛总是往麦子身上打量,用下眼角上上下下地打量。就像麦子本不应该属于这个群体,她再在这个群体里待着,可能会招致驱赶和棒喝。早会终于结束,营业员们开始收检孤儿,整理自己的柜台,可大早上的,并不是化妆品日用之类热卖的时间段,她们趁巡查主管走过去,就把麦子围拢起来问询这套学区房的来历。

说问询其实严重的不准确。她们的态度就像受骗后的质问和追查。

“要结婚了吧,麦子?”突然出招,想杀得麦子措手不及。

“省重点高中学区房?几多钱一平米?”答错了,证明买房是虚假的。

“就你们娘俩住?”这房来历不明,背后应该有一个男人。

“你姨妈遗产?怎么之前冒听你说过?”别拿姨妈什么的当背后那个男人的挡箭牌。

“你姨妈没得子女继承?他们没得意见?”还是不相信,你这个姨妈有钱得让人感觉是童话。

麦子在惶恐中焦虑不安。她其实完全可以拒绝回答,可恨的是,她却被施法了似的,她们问啥她回答啥。仿佛她不按照她们的驱赶的方向行走,她就会遭受到遗弃或追杀。她觉得她还是怀念她们这些年对她的帮扶。比如,这个多带一条小鱼,那个多带一个炸鸡腿;再比如,那个把女儿穿小的毛衣或者那个把女儿戴过时的围巾送给小角。而麦子,也会买礼物去祝贺她们乔迁或者孩子升学,等等。麦子感受到的温暖在习惯中成为幸福。——现在,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麦子,突然高高地站在大家前面,不仅大家接受不了,就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麦子,就卑微的麦子,她不应该站在明亮的,开阔的,高高的地方。她是属于角落里的永远听别人说看别人笑给别人鼓掌的特殊人类中的一员啊。

这时,不知道是哪个品牌的营业员突然说:“其实,麦子有胸有屁股的,好生打扮下,蛮漂亮应该。”这话表达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她的身体一定是属于背后那个男人的。

她们的目光就齐齐地打在她的胸上。麦子看到她们眼里有厌恶的妒恨的光闪过,心莫名地缩紧起来……

到了装修时,麦子讨好地征询几个相处得比较好的同事。其实是想缓和关系。即便之前所谓的好时光里有廉价的同情,可也是一种世情的平衡。现在,一切变得失衡了,麦子整日找不到生活的支撑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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