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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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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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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临燕子矶

与文友方姐从栖霞山景区出来时已是正午。我身上新买的鹅黄色真丝短袖全手工绣花旗袍已被汗水沁湿,姐夫将车开到我俩跟前,尽量不让我俩多走一步路。

“妹妹,告诉你姐夫,下一个景点想要去哪里?”上车后方姐问我。

“我想去燕子矶。”我脱口而出。

方姐诧异地侧目望向我,目光中充满探询,姐夫也颇感意外地从驾驶座上回过头,他俩对视、凝固的这几秒钟内,我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可又说不出究竟感觉到了什么。

“姐夫,是去燕子矶有什么问题或开车不方便吗?您给推荐个合适景点吧,明天我再自己乘公交车去燕子矶。”我试图打破心里的些许不安。

“你想去就还是去燕子矶吧,没什么不方便的,现在就去。不过,先吃中饭再赏景,时间充足着呢。”姐夫双手握住方向盘,小车驶向燕子矶。

我当时还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脑子里突然就跳出来燕子矶,跳出来孔尚任所著的《桃花扇》:“记得一霎时娇歌兴扫,半夜里浓雨情抛;从桃叶渡头寻,向燕子矶边找,乱云山风高雁杳。那知道梅开有信,人去越遥;凭栏凝眺,把盈盈秋水,酸风冻了。” 这是我几十年前就熟知的故事,在燕子矶古渡口,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遗留有历史的痕迹,这不正是我来金陵寻访、怀古之目的么!

我哪里会知道,燕子矶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浪漫,它背负着许多沉重的历史话题和现实问题,是一个对南京人而言比较敏感和令人耽心的地方。

 

燕子矶位于南京市栖霞区幕府山的东北角,作为长江三大名矶之首,燕子矶有着“万里长江第一矶”之称。其海拔36米,三面临江,峭壁山岩,石笋林立。因石峰突兀江上,石势浑如掠水飞燕而得名燕子矶。

景区内芳草青翠,林木茂盛,绿荫遮天。沿着乾隆皇帝六下江南五登燕子矶时的南巡蹬道拾阶而上,过圆弧洞门就到夕照楼。阳光从树缝中渗漏到青瓦、白墙、红廊之上,夕照楼和红廊明朗鲜亮,从玲珑的太湖石后蹿出来的南天竹讨人喜欢。俯江亭是第一个可观江景的位置。浓密的树木遮挡不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江帆点点,也遮不住矶下惊涛拍石、汹涌澎湃。在矶顶有御碑亭,内置石碑一座,乾隆皇帝御笔亲书 “燕子矶”三个行书大字的背面是他的诗词:“当年闻说绕江澜,撼地洪涛足下看。却喜涨沙成绿野,烟村耕凿久相安。”同为帝王之作,我对朱元璋的《咏燕子矶》印象更为深刻:“燕子矶兮一秤砣,长虹作杆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此诗挟风雨雷电,吞长江万里,充满了帝王豪气。

景区内还有很多历代名人题写燕子矶的诗词,也流传着许多与燕子矶相关的故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歌声中,面对激流拍岸的涛涛江水,我看见晋武帝司马炎大将王濬率大军从成都顺江而下,在燕子矶的江面上与吴王孙皓一决高下;我看见南梁大将陈霸在燕子矶痛击南犯的北齐大军,南朝的最后一个陈朝在南京建立;我看见抗金名将韩世忠以八千勇士抗拒金兀术的十万金兵,在燕子矶江对面的黄天荡阻击四十八日,扭转战局;我看见农民起义军领袖朱元璋率战船从燕子矶登陆攻打集庆,成就帝业,定都南京;我看见民族英雄史可法过家门而不入,坚守扬州城抗击清军,以身殉国……

“来家不面母,咫尺犹千里。矶头洒清泪,滴滴沉江底。”史可法这首《燕子矶口占》写于1645年4月10日,不知是否他为国捐躯前的最后一首诗作,读来令人泪目。在写这首诗的半年前,史可法还作有《忆母》诗一首: “母在江之南,儿在江之北。相逢叙梦中,牵衣喜且哭。”英雄报国离家,忠孝不能两全,只能泪洒衣襟。

燕子矶也是我中华民族的伤心之地。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军在燕子矶抢滩登陆,经迈皋桥攻入南京,在长江边狮子山下的静安寺逼迫清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1937年日本侵略者攻进南京城,制造了骇人听闻的 “燕子矶惨案”,屠杀南京人达5万余。据南京大屠杀史料记载:“燕子矶惨案后,所有的尸体,或漂浮江面,水为之赤;或堆积沙滩,雨淋日晒。直到次年春夏之交,此处积尸,还无人过问,臭恶气味,远闻数里之外。”为此,燕子矶立有“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燕子矶江滩遇难同胞纪念碑”,提醒国人莫忘国耻,知耻而后勇,走富国强军之路。

明朝朱之蕃编、陆寿柏绘图的《金陵四十景图像诗咏》中,“燕矶晓望”如大鹏云翼,有飞跃长江之势;清代画家“金陵八家”之一的吴宏所绘《燕子矶莫愁湖二景图》,其图上燕子矶的“燕头”也恰如腾空的飞燕,“燕头”之下舟楫穿梭。燕子矶古代究竟是不是“飞燕”未有定论,我宁愿相信江山有感,是“燕子矶惨案”让燕子矶从“飞燕” 衰落成“卧江燕”。

在这扼大江、地势险要之地,在这自古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军事重地,多少千古事如矶下涛涛江水,那些低叹与浅唱,那些悲凉的吟啸,都盘桓在长江雾笼的水汽之中。

而今,站在燕子矶之巅,近览渡口轮驶,远眺八卦州地,东瞻雄伟二桥,西观幕府重峦和长虹横卧,抚今思昔,不由更加珍惜今天和平、安宁的幸福生活,对未来充满自信。

 

白云悠悠矶头月涌千骢过,往事渺渺江上风清一燕来。

离开御碑亭沿崖边向前走,直到看见“劝诫碑”和上面的相关文字,我才想起先前方姐和姐夫不约而同显露出的迟疑神情,心中多少有点明白了。

方姐可能对我匆忙来南京后不去热门景点,单选栖霞山和燕子矶不可理解,又见我穿上价值不菲的精致旗袍执意上燕子矶,就多留了个心眼,寸步不离跟着我,怕我在燕子矶作出什么傻事来。

方姐是好心,可我没有那么傻,真有那心事又何必大老远的跑来南京?

壁立千仞的悬崖不害怕吗?一泻千里的长江不恐惧吗?从偏僻荒凉的燕子矶跳下去真能羽化为飞燕?民国时期有那么几年,动荡的时局压得人喘不过气,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燕子矶跳崖自杀,至今南京民间还流传着一句俗语:“燕子矶的肉包子,一两(仰)一个”。听到这话,我的脑海就会出现“一仰一个”的跳崖画面,心中极恐。幸有近代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感知此事,写下“想一想,死不得” 及语重心长的文字“劝诫碑”,插于燕子矶头最高处的石缝中,这些文字犹如对自杀者的当头棒喝,使许多欲轻生者在最后关头醒悟,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陈白尘在《初游燕子矶》一文中,写了1924年亲历的一件事情,生病的他上燕子矶想放松一下,却被人误以为他是来自杀的,通过“人力车夫”对他的暗中保护和前后态度的转变,真实再现当时人们对 “燕子矶景区”的敏感,以及南京人民纯朴、善良、憨厚、助人的性格。方姐今天也充当了我的保护者。

在返程的路上,姐夫对车经过的那段路况不满意,抱歉地向我解释,“把南京翻个底朝天,也就这么芝麻大的两块地方需要整治,都让你今天给看到了。可别以为南京城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南京城其实可漂亮着呢,是很理想的人类宜居城市之一。”

我说:“我今天专为访古而来,所到之处较偏僻、环境略陈旧这才正常嘛。感谢姐姐和姐夫,陪我上栖霞山和燕子矶,圆了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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