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语法老师赵秀芳

语法老师赵秀芳

胡祖义

在荆州师专（今长江大学），教语法的赵老师，是我们最佩服的。她三十岁左右，生得富态，慈眉善眼，面色红润，口齿清晰，一到教室，未讲课，先微微一笑，用目光扫视一遍全场，然后用清脆的嗓音开始讲课：“同学们好，从今天开始，由我给大家讲语法。”

教室里鸦雀无声，无论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全都齐刷刷地望着教室前面，望着站在讲台上的赵老师，只见她，剪着短发，短发齐耳，稍有卷曲，是不是自然生成的大波浪？1976年底，一场大运动刚刚结束，赵老师也许还不敢烫头发。

赵老师除了发式端庄，衣服也亮眼而得体，她不像有的老师，老是穿黑色、灰色，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记得，赵老师着装比较淡雅，蓝是浅蓝，绿是深绿，纽扣扣得整整齐齐。她的衣服，好像有细碎的花纹，总之，端庄中透出秀美，青春而靓丽。

更让人佩服的是，她讲课虽然轻言细语，却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大家都知道，语法，是很枯燥的，又“勾勾搅搅”，绕来绕去，常常把人听糊涂。

我比一般同学幸运，上大学之前，我教了6年半民办小学，教民办时，我买到两本语法书，一本书讲语法，一本书讲修辞。我一边教书，一边拼命啃那两本书，由于下了愚公移山的决心，那两本书，居然被我囫囵啃完了，虽然没有完全弄懂，懂得百分之五六十，也比一般民办老师强许多。由于我啃过语法书，上赵老师的课时，我就比较轻松，我庆幸，在赵老师的课堂上，我把原来没弄懂的，弄得八九不离十。我记得，赵老师的语法课第一次考试，我得了93分，不是班上第二名，就是第三名，次于孙士虎。要知道，我们762班藏龙卧虎，比如孙士虎，上荆州师专前，读过潜江师范，中师毕业后，教过几年中学，那功底，何其了得！我上大学前如果不先啃两本语法书，凭我的智力，这门挠头的语法课，考试时，我绝不可能名列前茅。

赵老师好像是河南人，北方人的语音，比南方人更接近普通话，汉语专业的赵老师，在学校时学语音、语法，既有北方人的语音优势，再加上学习的刻苦用功，教我们时，自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尤其是翘舌音、平舌音、前鼻音、后鼻音，分得清清楚楚。我们这些未见过世面的湖北人，老是以为自己的方言很接近普通话，殊不知，在翘舌音、平舌音、前鼻音和后鼻音方面，简直是一塌糊涂。课堂上，赵老师一次又一次教我们发标准音，一次又一次纠正我们的错误发音，比如说“荆州师专”四个字，如果按荆州话说，发音就是“金邹丝钻”，而按普通话发音，“荆”，应该是后鼻音，“州”呢，当然是翘舌的“zh”，“师”和“专”，都是翘舌音，我们读着读着，读成平舌音。

听我们发错音，赵老师也不恼，她依旧微笑着看我们，耐心地为我们示范发音，即使有些同学发音太离谱，离谱得赵老师忍不住笑，她那笑，也是善意的，笑过之后，赵老师再次不厌其烦地纠正我们的发音。

由于赵老师具有深厚的学养，又心态平和，总是诲人不倦，以至于毕业后，我分配到一家军工企业子弟学校工作，报到的第一天，单位组织干部科长盛赞我普通话标准，她说：“还没听过湖北人说普通话这么标准的。”我们那家军工企业是上海沪东造船厂包建的，职工来自全国各地，那些南方职工，一开口就露馅，只有北方人，除了东北人把“人”说成“银”，陕西人把“爹”说成“大”，把“闲聊天”说成“谝闲传（pian han chuan）”……其它日常用语，大致都听得懂。我的被赞扬，得益于赵老师的真传。

教语音只是一个方面，教语法修辞更费劲，特别是词的构成，词和词组的构成。词组的结构相对好区分，词的组成结构，真让人头疼。我们姑且说说“让人”和“头疼”，你若不是融会贯通，怎么区分得开“让人”是动宾关系，“头疼”是主谓关系，而“主谓关系”从词组的角度，是偏正关系，构成这个偏正词组的两个词，“主谓”，是名词性联合关系，“关系”，是动词性联合关系。这些关系，我现在基本弄懂了，可是当年，赵老师初教我们时，哎呀，那简直是一塌糊涂，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然而，即便是这么复杂而又难以理清的关系，在赵老师的耐心教导下，我们大多基本上搞明白了。只不过，即如我，语法考试得过前三名的人，学习这些知识时，依然很费劲，那些只考60多分的同学，我怕他们站在中学讲台上，是很难纵横捭阖的。要知道，大学毕业后，我利用业余时间，把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教材，又拉过两遍，才敢于站在讲台上夸夸其谈。

说到修辞，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比如说比拟和比喻，到现在，我还有分辩不清的时候，借喻和借代，偶尔也搞混。

1996年，我出版过一部教学专著——《高中语文教材教参指南》，专门挑高中语文教材和教学参考书的毛病，干这个活，是必须有点胆量的。在编辑出版这部专著之前，我写过大量咬文嚼字类论文，比如对“朦胧”和“矇眬”的辨析，比如对一个承前省略主语的思辨，比如指出教材上不该出现的失误……目前，这部专著被收入“上世纪绝版资料库”，以至于我自己想查看其中的资料，还得付费。这说明一个问题，这本书，作为资料，还有其存在的价值。我之所以敢于挑战全国中学语文界权威，甚至挑战人民教育出版社，那是很需要勇气的，尤其是在语音、语法、修辞方面，都是赵秀芳老师给了我底气，若不是她当年那样孜孜不倦地教导，我怎么敢在鲁班门前卖大斧？

赵秀芳，我们大学的语法老师，以其秀美的形象，让我们一直萦怀于心。在我们心里，她永远只有三十来岁，永远青春靓丽；她以其深厚的学养教导我们，给我们站在中学讲台的胆量。语言文学系的学生，语音、语法、修辞，永远是基础，一个中文系毕业生，如果连基础性知识都还似是而非，以其昏昏，安能使人昭昭？所以，当我的学生赞美我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教我们语法的赵老师，她那样的心态，她那样谆谆地教导学生，一定会青春永驻！

2023.10.27. 于深圳深汕特别合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