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塆的笑声

女儿塆的笑声

                                                         ◎余  立

太阳刚爬上东山岗，邻家的樱桃挑着两大筐桑叶回到稻场边，就像要吐了，但未吐出什么。

我们这塆里有8户人家，除了张二婶生了细毛外，其余7家都是生的女儿，乡亲们戏称为“女儿塆”。 樱桃刚嫁给细毛时，张二婶待她像女儿一样，指望她生个胖小子续传香火，来改变“女儿塆”的形象。一转眼快两年了，樱桃的肚子还冇隆起，慢慢地，张二婶对她要理不理的。

多次恶心像是要呕吐，给樱桃带来了好运。张二婶在樱桃面前的菩萨脸不见了，时常笑盈盈的，每天只让樱桃干些做做饭、洗洗衣服等轻活儿。但樱桃怀的到底是儿伢还是女儿，张二婶没谱。

一天，接生婆陈大奶路过我们女儿塆，张二婶赶紧把她拉进堂屋上方头坐着，泡好谷雨茶，端出瓜子来招呼她。

“肚子挺得尖尖的，肯定是生个带茶壶嘴的。如果挺着圆肚子，那才是生个扎小辫的”。 陈大奶望望樱桃的肚子，判断说。

张二婶进房里拿出几个大苹果塞进陈大奶的布袋，要她再过细看一下。陈大奶望望樱桃的肚子，摸了两下樱桃下身说：“屁股大、肚子尖，肯定生儿男。没错！”

此后隔三差五张二婶就买些猪肉、鲢子鱼回来。好几次，她还往樱桃碗里夹好吃的。日子一长，樱桃不仅肚子越挺越大，也长胖了些，脸上白里透红。

“陈大奶看的也不见得真，去年她看的两个‘大肚子’，说是要生儿，结果还不是生的女儿。”“做B超科学得很，那仪器一照就知道生儿还是生女。”“怀上儿的女人偏爱吃酸的，樱桃不是这样。”

在乡亲们的议论中，张二婶越来越搞不清哪个说得准。

一天，她带樱桃到镇上去了。一两个钟头后，她坐中巴篶茄子一般回来了。快到中午时，樱桃才拖着大肚子一步一步走回来，嘴唇干得像快要结壳了。后来听说，张二婶带樱桃去悄悄做了B超，查出的怀的是女儿，没给钱樱桃，自己先回来了。

之后，张二婶家没飘出炒肉炖鸡的香味了，樱桃像是个罪人，少言寡语的，肤色黄黄的，肚子越长越大，脸上越来越瘦。

张二婶的婆婆80大寿那天，亲朋戚友来喝寿酒。酒席中，上塆肖篾匠说他女儿昨天出国留学去了，邻村何老四说他在广州开公司当董事长的细女儿，要他和老伴放下两三亩责任田和几间瓦屋，到广州去长住。张二婶插话道：“这两个女儿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一个老爱流鼻涕，一个时常蓬着鸡窝头，冇想到现在都有用。”

“生的儿子冇培养好，还不是在家‘握锄头柄’。”“还是生女儿好哇！我生了三儿一女，到老了还是女儿领养我老俩口。”“我在报上看到全国男女比例大量失调，往以后去好多男伢儿找不到媳妇，生女儿俏得很。”

……

就在大家谈论生儿生女问题时，张二婶盛了一碗鸡肉送给房中的樱桃。从这以后，就连洗碗等轻活儿，张二婶都不让樱桃干，还时不时买回些苹果、香蕉给她吃。

一转眼，早秋的凉风赶走了漫长的暑热，张二婶生怕凉着了她孙女，时常招呼樱桃多穿点衣服，并拿出她舍不得用的厚毛毯让樱桃晚上睡觉时盖着。樱桃离预产期还有一两个月时，她专程到县城买回了好几套小毛头伢儿穿的衣帽和拨浪鼓等玩具，并且买回个了小书包。    一天晚上，塆里的人都到张二婶家去玩，她对大家说：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孙女20年后当上了中华电视台的主持人，把我这个老奶奶接到北京城……”“哈!哈！哈――”张二婶笑得前一舂后一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女儿塆。

渐渐地，远处传来一声声公鸡长鸣，窗外的东方露出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