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引子

蕲北有村，名棠树岭，与黄梅交界，跟安徽紧邻。昔，山高路陡，人烟稀少；田畴奇缺，地瘠民贫。村民困中求变，政府难时力鼎。绝壁修栈道，荒山兴竹林；羊肠道拓宽，柏油路通村。茧蛹里蛰伏等待蜕变，喜逢精准扶贫伟业；破壳时完成化蝶过程，幸遇美丽乡村振兴。丑小鸭化身天鹅仙子，毛毛虫变为蝴蝶精灵。旅游乡村声名远播，八方齐聚宾客盈门。吁呼！瘠地涌黄金！

一

沿蕲水西岸一路北上，至青石向东继续前行，不足半个时辰已达向桥。青石即著名国学大师黄侃的故乡，乃万人景仰之地。与之相邻的向桥亦为乡镇，属蕲春边贸口子镇，我们此行目的地棠树岭即为之所辖也。

小镇街面，交通管制。一看，拜此行活动所赐焉。市县组织近百文艺家到棠树岭开展“灵秀湖北，四季村晚”大型演出，那人那车，自是摩肩接踵、鱼贯而入矣！

活动内容十分丰富，台上演出宣讲，台下书画摄影，我被忝作家之列，自是要用脚步丈量土地，以眼睛发现生活之美，故，一路都在用心观察也。

镇上至棠树岭，刚刚修好的柏油马路正在画线，黑幽幽水灵灵看得醉人。顺山形绕出的十八弯曲线优美，像是一群阿娜多姿的少女在翩然起舞。看这工程绝非小事，一问，果然，国家投入3.8亿，当下，心里一阵感叹！

路旁，有水库名曰狮子堰。人说，那蓝盈盈的水面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细看，活像！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本是一汪浩渺的柔水竟也氤氲成猛兽狮子形状，硬是要显出独霸一方的雄性来！

许是受了万亩竹海的影响吧，谷地两边的山形都慢慢化为笋样，一颗一颗紧紧相拥，密密匝匝，把那千百年一成不变的山脉弄得生动灵秀起来。

二

上岭，一条曲尺样的山岗成为棠树岭村新兴的小集镇，各种名号的农家旅馆、小商铺分列街道两旁。文化活动中心据了黄金地段，村部正守着尺拐那方金三角，两套相连的四合院子，清幽雅致，别具一格。我们到达时，许多网红摄友正在那里忙碌，天上无人机来回穿梭，地上三角架星罗棋布。小山村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似乎把这条板正的街道挤得有些摇晃了。不过，那些好客的喜鹊简直有些喜出望外，它们似乎就像是迎来了贵客的主人家孩子，叽叽喳喳，撞来撞去。不是在树上跳跃，就是在空中腾挪，嘴里一个劲地叫喊“佳—佳——”

受这种氛围的感染，我们一下子陶醉了。

村第一书记叶宏，全程陪同我们几位作家采访。他是鄂州大学驻村工作队长，受省里派遣来棠树岭帮助实现乡村振兴的。站在岭上，他的手顺时针方向在天地间画了一个圆圈，眨时，一片莲花状的山峦谷地被收入其中。他说，我们要在这里筑坝，建一个水上乐园，届时，棠树岭上有山有水，将会更加漂亮了！

他的豪气让我感觉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第一书记角色。难怪与村民和其他村干交谈时，大家都对他赞赏不已，说他和工作队是真来帮村民做实事的。刚来不久，通过三次深入走访，就把村里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随后，就着手一个一个解决实际问题。先是把全体村民富余的粮食包揽了，提供给学校食堂。接着，又举办了酒店服务管理和电商网络两期培训，实实在在让大家受益。当然，实事还远远不止这些，学校帮扶的资金也不是小数目，一个个在建和规划中的基地、项目都将会给棠树岭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有几个人说到工作队时的那种表情，连我都快被融化了！

晚饭安排在一户农家餐馆，一大桌地道的农家菜让人食欲大开。平常并不少见的土豆丝，在这里竟吃出了特别味道，磁实，软糯，口感极佳！主人说，棠树岭的土豆是非常有名的，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很多村民是舍不得出售的，他们留着自己食用和待客！还有竹笋，也是席上佳肴。春天吃笋比较常见，冬天也能尝尝却非易事。不过，在棠树岭是个例外，那万亩竹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三

夜，慢无声息笼罩下来。由于人多，小集镇上客房不够，我和柳君被安排到林中的小木屋别墅里休息。此刻，山里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几颗星星稀稀碌碌散布在银盘周围，人影时而被月光拉长，时而又被缩短，别有一番情趣。走在弯弯扭扭的山道上，冰凉的风轻轻拂过火热的脸颊，竟有了几十年没有过的轻松和惬意！自从离开农村进了城市，生活里很少有这种自然的宁静和辽阔了，总是被各种熙熙攘攘塞得满满，尽管充实，但也觉得有些冗闷。

大约是有些乏了，刚刚躺下就入了梦乡。平时在城里小心翼翼的鼾声到这里也变得肆无忌惮了！似乎想出几口狠气一般打得地动山摇。本应是隔屋中迷迷蒙蒙的声息，但一不小心把自己抽醒，回想一下，推理出了自身呼噜之野性，竟也觉得这种病态的狂放，在这幽静的山里不失为一道有声的风景！

一夜好觉。被窗前呢喃唤醒时，天已大白。走出木屋，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感觉胸腔一下子敞开了，人竟有些飘飘欲仙起来。谷底的竹海里传来一两声鸟叫，悠长清悦、婉转动人，真个是“山幽鸣好音！”

匆匆吃完早点，就开始体验叶宏书记力推的棠树岭人工栈道。他说，棠树岭人觉得村里其他资源有限，只有秀美山水具有独特优势，于是，决定发展旅游产业。大约是受北纬30°影响，棠树岭的山川河谷特色鲜明，与著名的大别川、桃花溪、龙潭河谷处在同一纬度，那引人入胜的山川景物既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有其独特优势，如果把这些宝贵资源养在深闺人未识，实在有些可惜！

栈道是近些年由村里自己设计自己铺筑而成，全长3600米，钢筋水凝土浇注，可容三人并行，顺山脊蜿蜒而下，至河谷又溯源而上，串起一路景点。从容处，有人工亭榭补白。景多自然，并无雕饰；古龙宫、龙潭瀑、石寨墙，处处显露出历史沧桑；亭台新建，却有文化；慕远亭、跨蛟亭、醉春亭，个个昭示着文化力量。

栈道两边山脊，赋名“百竹园”，各种各样的名贵品种，都能在此欣赏。而河谷下的水，却多有龙的遗赠，一汪一潭一回一旋，都流淌着生命灵性，在当地人的讲述中，把一个个神话化作了新的传奇。

众人有说有笑的把寂静河谷弄得太过热闹，惊动了溪边喝水的一头野猪。那物抬起长长的条子脸，小眼睛贼亮贼亮滴溜溜的看着我们。大约是充足的竹笋提供了营养，浑身油光水滑的，如果不是有点褐色的皮毛和特色分明的大长脸，还真看不出是头野物。有人惊呼起来，哟，怕有三四百斤哪！有说差不多，也有说不止的。说不止的理由，那身肉紧致、压称！赚足了大家眼球和赞叹，它才转身朝山上走去。那些人迹罕至的陡坡在它脚下竟如平地，一片枯枝败叶的响动之后，它才优哉游哉从容不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近三个时辰的栈道之行，不得不让人惊叹，以一村之力，兴此浩然之业，非高质量发展所能为也！

四

走进洞沟垸古村落，一种历史的沧桑扑面而来。洞沟垸原本不属棠树岭，是坳下的狮子堰管辖。而今，两村合并，也成为棠树岭一道独特景观。

在美丽的十八拐公路拐点，一条斜生的通垸路直达洞沟垸。不远，三百米不到，居高临下的公路边就把整个村子一览无余了。

村头，两棵古樟迎客，看那虬枝苍劲的样子，绝对阅历非凡。右边的小溪从山里撞出来，在这里划了一道弧线。这个季节，它早已变得乖巧温顺了，只有涓涓细流表示它的生命不息。不过，从深深的沟壑和被打磨得圆溜的溪石上，可以看出它恣意时的雄风。岸边古樟之下，有三三两两的大石乱卧，上面满布青苔，显露出潮湿的古意！一座废弃的磨坊，还残留着曾经的辉煌，深而光溜的碾槽，起码碾过了两三百年的历史！仄仄的石阶，由村前蜿蜒至村后，散漫而随意！屋是老屋，土砖泥瓦，而今很少见了，能够保留下来，已是不易。数数，大约一二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很是养眼入画。不过，现在仍住的极少，只有一对母子迎住我们。那母亲八十多岁了，精神癯烁，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可以肯定，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胚子，不少人就把相机手机对准了她，她也像个训练有素的模特，非常配合大家。细问那中年汉子，方知其他人都迁移到对面公路旁的新居了，他们也建有新屋，只是老人舍不得祖业，留了下来，还代管着一垸人的房子。当下几位书画艺术家就打听房子租赁事宜，他一一解答，同时，他顺手一指小溪对面那幢房子，说，那套已经被黄石的画家租下了，不贵，一年才千把两千元。

确实，这处闹中有静的小垸子，真的可以成为画家摄影家的理想创作之地。

五

高大的纪念碑十分醒目，矗立在狮子堰水库旁的一个并不太高的山岗上。后方是烈士陵园，密密麻麻的陵墓让人感觉到了革命战争年代的血腥与残酷。此时，我似乎明白了狮子堰水库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意义，连柔弱的水面都能够显示出雄狮的霸气，何况具有血性的人乎！由此，这儿成为大革命时期著名的红色苏区就理所当然了！

对面山上新开垦的坡地，十分醒目的呈现几个大大的五角星形状，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与纪念碑交相辉映，更加显示出今人对先烈的尊崇与怀念！正在修整扩建的纪念广场已经拿出了山里最奢华的气派，让来此凭吊的人们心生慰藉！

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是当年大别山地区红二十五、红二十八等多支红军活动的势力范围，著名的蕲北暴动就发生在这一带。交通闭塞，民生凋敝，百姓淳朴，给了革命斗争活动空间，但也让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据说，倒在敌人屠刀之下的很多都是一二十岁的伢子，他们那种为了信仰和真理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和勇气，真的太令人敬佩了！如今啊，这个年龄的孩子有不少还在懵懵懂懂享受着父母羽翼的庇护，两下比较，顿觉无语。人说，乱世出英雄，是也？非也？

怀着复杂的心情绕纪念碑一周又一周，抚摸冰凉石碑上那一行行年轻的名字，瞬间，阵阵疼痛涌上心来。

尾声

同我们讲述棠树岭变化的有几任乡、村老书记，普通村民，妇女，甚至还有一位智力不太健全的单身汉子。他们似乎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倾诉起来滔滔不绝，如果把他们的话都记录下来，恐怕得半部书章。尽管他们表述各异，站位不同，归根到底结局却惊人相似。交通闭塞、偏居一隅、缺吃少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旅游胜地、富民兴村、丰衣足食的日子扑面而来！那种对巨变的由衷感叹，那种对党的真情感恩，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竟也让我们这些采写者跟着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