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心情很好,一个人在办公室喜形于色,偷着乐。倒不是因为快过年了,而是财务报表上的数据就像一串串快乐的音符一样,闪烁缥缈。
天道酬勤!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周总认为,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这个项目的成功,再次证明了他的先见。
周总的老家在涪江之滨,座落在他干事创业的大河镇上游。
青年周总在镇上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了伍,退伍回来因爱人家在镇上,她又在镇上的厂里面上班,他便留在镇上创业。从开小餐馆开始,逐渐发展到三个店:一个家常餐馆、一个火锅馆和一个旅店。虽然规模不大,但生意不错。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虽算不上镇上一个富翁,但半个还是没问题。
本来已把生意交给儿子管理,自己准备颐养天年的。可是老家的村主任邀他回村创业,为村民脱贫致富做点贡献。他想,才五十多岁呢,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真的能为乡亲们做点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在老家和大河镇之间,新建了一座水电站,老家已成为电站库区。原来的河坝成为湖底,一部分岸坡地也被湖水淹没。山脚下的老院子以前经过河坝到江边还有一到两公里距离,如今出院二三十米就是湖面,实在是湖光山色格外迷人。
经过一番考察,他打算搞一个综合性的项目。一是农旅结合的农家乐。对老院子进行了一番修旧如旧的改造,再新建一批吃喝玩乐设施;利用湖边湿地进行白水养鱼,开展垂钓乐活动。二是建立乡村综合超市,服务乡亲们的生产生活。三是成立一个无公害蔬菜生产专业合社。整个项目建成后,可以吸引不少村民特别是贫困户就近打工,实现创业初衷。
在各项惠农政策的背景下,加上村干部和乡亲们的大力支持,项目很快建成。从开张后大半年的收益看,比当初预期的还要好。
周总觉得,这个意外的惊喜都是乡亲们给他带来的。眼看就要过年了,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对乡亲们的感谢之意呢?
他一边兴奋,一边在头脑里想着各种方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请进!”他说。
原来是表弟袁林来了。
袁林是他姑妈的儿子,与他同村不同社。别看表弟年龄比自己年轻十岁,但他在外打拼的时间并不亚于自己。
想当年,他在学生中也是个很牛的人,要不是受英语的影响,早已上大学去了。不知为何,正当高三的时候,他的其他科成绩都在中间偏上,恰恰英语太差。本来想把英语补上去的,可适得其反,不但英语成绩没有提起来,倒把其他课的成绩搞下降了,结果高考总分离录取线差了很大一截。
父母叫他复读,他死活都不情愿。说英语是他过不去的坎,读也是白读,不如早点从业。
总不能赶鸭子上架吧,父母只好依了他。但又觉得这么好的文化当个纯农民实在可惜。于是当过村官的父亲就去找时任支书,希望能在村里发挥一点作用。支书很支持其父的想法,就让袁林去负责村团支部和广播信息工作。
他在村上干了一年多,干得还不错,党也入了。本来干得好好的,突然又辞职不干了。支书问他为何?他说自己挑担时不小心把腰闪了,不能再在农村干重活,想出去学一门手艺,找点轻松的事干。
他说的都是老实话,但重点是,年轻人大多都出去闯世界去了,他还窝在家里,有什么青年工作可做?路都是走出来的,还不如也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就闯出一条路来。
正好有一个做裁缝师傅的亲戚要到外省去找事做,他觉得搞缝纫这活儿轻松,就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人聪明,学什么都容易。他很快就把缝纫技术学到了,先是帮别人干,后来又自己租门市开店,做来料加工。可是,市场发展太快了,人们都习惯买成衣,来料加工越来越差。结果,一路苦干,不但没成气候,反而把本来就脆弱的身体搞垮了,只好回到老家休养。
生活的剧情反转了。老婆加入劳务大军,他则窝在家里什么都干不了,女儿和自己反倒要父母照顾。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成了家里的累赘,精神状态低落到有些万念俱灰的地步。
父亲看穿了他的心事,对他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安慰和鼓励,才慢慢地把他的心从黑暗引向光明。
人有了精神,身体上的病就容易好了。四年多的时间虽然有点长,但身体毕竟渐渐强壮,不说担当家庭重任,但自食其力已不成问题。
他觉得农村的留守家庭多,买进卖出的活儿不少,于是要约了几个青壮,各自买了一匹马,组成一个马队,村里村外帮人运货。但好景不长,只干了两个月,他的马就中暑死去,不但没有赚到钱,反把父母的积蓄全部亏了。
还是父亲涵养好,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夸赞有嘉,鼓励他从头再来。
对!只要肯吃苦,哪有找不到事做的。正准备写信给老婆,南下广东的,恰巧来了几个做床垫的外县师傅。他想,农民的生活也在升级,谁不想躺好床,睡好觉,做好梦呢?如果能学到这门手艺,应该有不少的事做。
于是,他对几位师傅说,自己懂缝纫,可以无偿的为他们帮忙,蹭几顿饭吃,混几杯酒喝。几位师傅爽快地答应了。
几位师傅完事走了,他轻而易举地学会了做床垫的技术。于是,打消了出去的想法,向表哥周总借了起本,自己做起床垫来。
开始的生意还不错!使他萌生了做大建厂的野心,希望到时能得到表哥的支持。可第二年下半年,他就对表哥说,自己做的床垫只能达到农村的消费水平,而城镇化的速度太快,越来越多的农民转移到了城镇,所以他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要实现当初的梦想,条件差得太多,就象黄瓜刚开花——还未起蒂蒂一样,走不通的路只好不走了!
周总趁机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可是他借口不懂行予以婉拒。实则是考虑自己什么都没有,加入进去只能替他打工,当个服务员什么的,没有技术含量也挣不到高收入。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好处,转身就碰到熟人。他刚从表哥那里出来,就在街头遇到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刘大华。
“这么多年不见了,找个地方吹一吹?”刘大发说。
袁林就领着他去了表哥的餐馆:“刘同学,看你打扮得像个土豪,发了吧?”
“开了个小公司,赚了点辛苦钱。不像那些真正有钱的,财不露白。哈哈哈……我是真正的土豪!”
“什么公司,需要人不?我正待业呢。”
“建筑公司呀,懂预算不?我现在最需要。”
“不懂。”
“那你懂什么,你要来,我总不能让你提灰桶儿吧?”
“什么都不懂!”
“那还说个铲铲!”
“我可以学嘛。”
“那这样,只要你愿意来,我就把你安排到水电安装组去学技术,以你的聪明,要不了多久就会熟练。等你熟练了,我向你承诺,让你做管理,怎么样,我这个同学是不是很不错?”
“情况属实,同意!”
就这样,袁林进了他同学的公司。
现在的公司已今非昔比,转战省内外越做越大。袁林也从学徒、工人、工头逐步成为公司管理,因其是公司难得的几位党员之一,还担任了流动支部的书记。
周总一见是表弟来访,马上站了起来:“稀客,稀客,快请坐!”
“正是赚钱的时候,打扰了哟!”
“说哪里话!咱兄弟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你能高抬贵脚,我求之不得也。”
两人聊得正欢,有员工来告诉周总,棋牌室那边有人打架了。
“你找几个有劲的人去劝解一下,叫他们好好玩着,晚上我请他们喝酒。”
表弟很迷惑!
“没事,他们又不是真打,今天闹了,改天还在一起玩。”周总告诉表弟,“村里有一批失地的年轻农民,大约有二三十个。说是无地种,我看也不是,村里有的是撂荒地,只要他们愿意种,由村里出面组织流转,建几个专业合作社没问题。可是,他们嫌农活又苦又累又不挣大钱,不愿干,宁愿蹉跎时间。无所事事便经常到我的农家乐来玩,今天你几个,明天他几个,有时还一大群。玩就安安静静地玩吧,不时还生出一些事端。村干部和我都告诫过他们多次,可他们当面唯唯诺诺,过后又忘得一干二净。”
“那也不能迁就他们呀!”
“当然!只是还没想到办法。嘿嘿……你来了,不是办法就有了吗?所以我要请他们喝酒。”
“哎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啦!我早就想组织一支比较固定的安装队伍,使技术和劳动力都能及时提供项目保障。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去?”
袁林在村里面也算知名人士,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几个小伙子,他们当即都表示愿意。又叫他们联络其他人,说自己的队伍要不了可以去其他工种,他们也愉快地答应了。
春节一过,那群游手好闲的人就跟着袁林离开了老家,踏上了自谋业之路。
村子一下子就安静许多,就像一阵清风吹过,留守村民的心情变得格外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