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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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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袍哥(中篇小说)

四川省高等学堂内,两学生正在交谈。马上就要毕业了,他们交谈的内容无非就是毕业后何处去的问题。

这两个同班同学,一个叫胡子先,一个叫马有权。因为都来自合州,所以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好。前不久,他们都秘密加入了同盟会,引导他们加入同盟会的人是重庆人杨青石,同盟会重庆支部负责人。

胡子先虽出生富商之家,但对清政府的腐朽黑暗、社会之不公等深恶痛绝,其加入同盟会,就是看到了同盟会宗旨——“三民主义”的先进性。在这烽火时代,作为同盟会员,如何才能为实现这一宗旨作出贡献呢?他认为就是去当兵,宣传同盟会的主张,以革命思想唤醒广大士兵的觉悟,为革命积蓄力量。

马有权则不同,他想得很简单,就想做一个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人,他之所以加入同盟会,是他认为同盟会可以成为他实现人生目标的一块跳板。因此他说,毕业后将去重庆支部找杨青石,按他的指示办事。

一月之后,他们毕业,两人分别,各走各的路。

马有权找到杨青石,希望留在他身边做事。但杨青石却叫他回合州去发展革命力量。他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人家不愿留,也没办法。他想,总是人家暂时不需要帮手吧,回去发展就回去发展,正好借助父亲的力量来打好自己的基础。父亲是袍哥大爷,袍哥宗旨“反清复明,反满复汉”不是和同盟会主张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有一点相同之处吗?管他的呢,只要手中掌握了队伍,那就有了一定的力量!

于是,马有权回到老家——合州白沙镇。

白沙镇虽是涪江之滨的一个小镇,但居于州治合川城上游,距合川大约15公里左右,扼涪江下游至川西北水陆通道,所以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其父马精明读过一些书,先前一心想发达,因科举屡试不中后失去信心,另谋出路。其人如其名,非常精明,利用自己读书人名望建立了白沙袍哥会,自认大爷,接着利用白沙镇的地理优势,从经营“涪江春”茶旅社起家,靠经营鸦片和垄断商路发家,成为一方土豪。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又借政局混乱、兵匪遍地之机,以办团为名,建立了自己的私人武装,人员30余人,而且后备充足,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从袍哥会员中招兵买马。

马精明以为儿子衣锦还乡了,问他当了多大的官?

马有权说,你以为考上大学堂就是中状元啦,就可以当个县官什么的,哪有那么容易!现在除了京师大学堂以外,各省都有大学堂,大学生多得很!要当官你得有臂膀。

马精明还抱着老黄历,以为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儿子可以实现,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很疑惑地说,那你这几年书那不是白读了?

马有权说,怎么算白读呢!至少开了眼界、通得一些技能、扩大了交往,还弄清了一些道理,这些都是有所作为的人必须具备的素质。

马精明听儿子这么说,感觉还有些道理,但只会说,不会做也等于零,于是问他回到白沙能有什么作为?

马有权说自己可以帮父亲经营他的生意。

但马精明不同意,他倒不是怕他夺自己的权,自己也渐渐年龄大了,心里也巴不得他能接手自己的事呢,只是怕他一个读书人说说写写还行,当一个土豪未必在行?

马有权说,你不要担心我的本事,你现在最想做什么?说出来,我去帮你搞定。

哦,对了,蛟龙山的土匪,可是他马精明心中的一颗钉子!

蛟龙山在白沙镇上游约三公里处。那是涪江之滨的一座深丘。江水绕山而流,山形如游龙之状,传说为涪江蛟龙的化身。因此,当地人称为蛟龙山。

蛟龙山三面悬崖一面沟,山崖悬壁陡峭,险峻无比。山顶则开阔平坦,有古寨一座,称为“明月寨”。古寨依山就势,累石为墙,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寨中有股土匪,其底细不得而知,反正打家劫舍,弄得周边十里八庄都不得安宁。这也就罢了,偏偏时不时袭扰过往客商,断马精明财路,损害其威信,弄得马精明非常头疼。

马有权说这事交给自己好了,接着问他父亲,马有利在干什么?

马精明说马有利不学好,野得上了天,自己管不了他了,大概在高楼房吧。

马有利是马有权的弟弟,一个恶名远播的土匪头子。

两兄弟幼时就读于镇上私塾。虽然都很玩劣,但对待读书却差别太大:哥哥专心致志,弟弟三心二意。

及长,哥哥考入四川省高等学堂就读,马有利则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其性放荡不羁,为人狡诈,其行心狠手辣、残暴如狼。白沙镇人莫不恨之,但又无人敢惹,倒是那些亡命之徒趋之左右,拥其为首。一时之间,聚众二三十人。因马精明不准其在当地搞事,其以铜梁县高楼房为据点,常出没于合川、铜梁、潼南三县交界的涪江两岸,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绑架勒索,无恶不作。

马有权了解其弟的所作所为后,不以为害,反而担心起其安危来。他想,如果能把明月寨拿下,让马有利成为寨主,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既除去了父亲的心头之害,又为其弟找到了藏身之所。

这样想后,他一边向父亲询问明月寨方园十里的环境,一边叫父亲派人去高楼房叫马有利回家来。

马有利回来了。几年不见,他似乎变化很大,果然长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

爷儿仨相聚后,订下了攻寨之计。

离蛟龙山大约两公里处有一山,名叫圣灯山,山上有一小撮土匪。

马有利突然袭击,出其不意地占了圣灯山,将圣灯山余匪编入自己队伍。然后,把手下分为两队,一队驻扎圣灯山,一队冒充圣灯山土匪,拉着山寨的财物,狼狈向明月寨逃窜,假装投奔明月寨,最终目的是打入明月寨内部作内应。

守寨土匪问明情况,立即报告大当家。大当家飞鸽传书外巡土匪探明情况,不到一个时辰,收到回书,说是圣灯山寨门飘着马字旗。

寨主放心了,命令打开寨门,亲自出门迎接。

那帮人入寨稳固后,把寨子的情况摸得滚瓜烂熟。就在寨主办寿那天晚上,他们与山下的马氏父子里应外合,以相当小的代价就拿下了明月寨。

从此,马有利成了明月寨的大当家,马精明如虎添翼,马有权亦觉得自己有了比较稳固的后盾。

一时无事,马有权就去找小时候的玩伴李伍喝酒。

小时候,李伍家穷,读不起私塾,但他经常在私塾外等马有权玩时,通过旁听识得一些文字,学得一点算计。

有次他们去江里洗澡,马有权不慎失足深水,又不会游泳,全靠李伍救他,才得以活命,因此马有权一直和他相好。

李伍长大后,浑厚老诚,有生意头脑,将住家开为门市,收购周边农村手工产品销售,同时将收购的棕皮和草鞋等产品销往重庆,生意做得不错。

见马有权来访,他抱拳说,早就听说老兄从省城回来了,本应去拜访老兄的,可家事繁琐,未得脱身!

马有权见一娇好少妇抱着一个雏儿,便漠视李伍说客气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李伍说看在眼里,急忙介绍说,这是我婆娘。又对妇人说,快见过马大哥。

少妇便欠欠身,抱着细娃儿出门照顾摊子去了。

马有权和李伍闲话一阵,就邀他去“涪江春”喝酒。

李伍嘱咐女人照看生意,自己就跟着马有权出去了。

两人来到“涪江春”,要了一个单间,边喝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生意上去了。马有权问李伍想不想做大生意?

李伍说,哪个不想做大生意呀,可自己一没那么大的本钱,二没那么大的本事,就是现在这样还得靠你马哥罩着呢。

马有权说,你暂且就这样搞着,等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

李伍不住地点头,主动站起来敬酒,心想不管他会不会发达,万一自己有一天不济,多个朋友总多一条路。

以后,马有权一感无聊就去约李伍喝酒,但喝了几回便觉没劲了。

他觉得长久这样僻处乡间,做一土豪还可以,但终究难成大器,于是就去合川城寻找机会。

没想到城里袍哥无处不在,一个小小的州城竟有48个公口。仁义礼智都有,以仁字号居多。三教九流、各业人等,很少有不加入袍哥的。

马有权不忘初心,心想能做上袍哥老大,不就是呼唤一城的土皇帝吗,还愁什么革命力量、权力地位?于是毅然地加入了仁字中心社。为何独选中心社呢?一是中心社的力量最强,二是沙大爷有个未出嫁的漂亮女儿。

沙大爷与他交谈,觉得此人机伶多变,甚是喜爱,兼之读大学,混省城的经历,好不器重,即刻就提拔他为管事。过了月余,又见他办事老成,含而不露,有心招他为女婿。

马有权求之不得,如意抱得美人归不说,还水到渠成地当上中心社执事大爷。

随即,四川保路风潮暴发。何为保路?清政府迫于帝国主义欲控制中国路权的压力,要将四川人民自办铁路的路权收归国有,然后以牺牲人民利益和帝国主义作交易。四川人民当然不会同意!同盟会顺势而为,领导四川人民奋起反抗,清廷派湖北新军前去镇压,造成武昌空虚,为辛亥革命首役武昌起义奠定了基础。

保路风潮暴发后,马有权前往重庆同盟会支部接受任务。按照支部的安排,他立即返回合州,借助袍哥力量,成立了保路同志会,表面争路,实则暗中宣传,并以维护社会秩序的形式招幕人员,组织武装力量,为配合重庆起义作准备。

武昌起义胜利后,成都卫戍部队夏之时在龙泉驿镇发动起义,随后向重庆开进,准备与重庆革命党人共图大举。

起义军经简阳、乐至、安岳、潼南,正向合州开进的消息传到合川城。合州知州大恐,立即柬请各界人士开会,商讨应对之策。

马有权即派手下护卫会场安全,借机闪亮登场!

知州进入会场后,感觉气氛不对,不得不表明自己支持革命的态度。

他声泪俱下地说,自己虽然毫无政绩,但一直热爱地方、尊重地方,没有苛扰过地方百姓,也没简慢过地方名流,希望大家原谅自己,体恤自己,保障自己的安全。

马有权猛然站起来说,只要你不反对革命,就不会受到伤害!

在场的其他各界负责人都表示同意。于是马有权说,知州的事交给他好了。人人都以为知州是个烫手的山芋,但马有权不这样认为。他主动保护知州的安全,既为大家解决了难题,又赢得知州的好感,不管革命结果如何,对他都是百益而无一害。

在马有权及其手下的保护下,知州领着几个驻城守备队员离城而去。

随后,合州各界推举商会会长白治安为代表,率领马有权等同盟会员、各界人士前往迎接起义军。

起义军的大船顺涪江而下,两岸各有护卫队士兵三十人扈从,军威森严。船抵迎军江段后,停于江心,传令迎军代表上船。

白治安上船转达了合州老百姓对起义军的敬意,报告了合川城的革命形势,并献上劳军银两和物品。

夏之时代表起义部队欣然接受,嘱咐其回城组建军政府,并口头委任其为军政府司令官。

白治安下船后,军船即挂帆起航,转道嘉陵江东下重庆。

在船开动时,夏之时即向下船的白治安高声喊话,委任白治安为合州司令官,以后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可直接给他写信,有意向迎军人士表明他对白治安的信任。

在同盟会领导下,在哥老会和绅商各界的支持下,白治安组建了军政府,自任军政府司令官,下设警察、警备、巡防等七个保卫营。马有权以出色的表现获得军政府的认可,担任了巡防营营长。

但是,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最终被袁世凯窃取,合川城也被拥护北洋政府的军阀接管,从此,进入军阀混战时期。

合川紧邻重庆,居嘉陵江、涪江、渠江要冲,为重庆北路屏障,是四川各路军阀征战川东的主要战场之一。

由于战事频繁,驻军和政界要人经常变动,马有权原想跻身政界或军界,但又无所适从,便藏起锋芒,专事袍哥,静待时机。

他觉得原公口聚点“青云阁”虽有有平步青云之雅义,但还不够响亮,于是将其改名为“古垫江”,内设烟赌娼,以此结交三教九流。

为何改为“古垫江”而不改为别的?其实,大有深意。合川于秦代置县,名曰垫江。所以“古垫江”就是合川的代称。马有权将茶旅馆改名“古垫江”,足见其想控制整个合川之野心。

其实,改不改名对生意来说都是一样,关键在于改名“古垫江”后,经营的内容变了,加上他是一个黑白两道都玩得转的人物,想结交他的人可多了,因此,“古垫江”便越来越热闹,不仅是本公口袍哥的聚集点,而且成为衙役、讼棍、兵痞、师爷等营私舞弊、为非作恶之场所。

一个叫刘塌鼻子的,虽是智字袍哥,但却经常混迹于此。

此人球钱没得,死爱闹热,见马有权搞得红火,就想加入其中,还想当管事。

马有权觉得他不过一混混,除了耍横玩赖之外,屁本事没有,凭什么呢?

刘塌鼻子说他认识很多大人物,愿意给马有权牵线搭桥。

刘塌鼻说得没错。他幼时家贫,不曾读书,曾做合州闻人张石亲的书僮,见过不少与张石亲交往的人,因而得与合州许多贤达人士相识。

应该说,有此资源,只要好好做人,一定有所作为。可他整天游手好闲,以认识合州显要的特殊身份,横行于下层社会中,专与衙役、兵痞、偷鸡摸狗者结纳,平时就在沿河小街摆“骰碗子”聚赌为生,纠结二、三泼皮,专干输打赢要的把戏。人们以“滚龙”称之,恰如其分。

其原来不叫刘塌鼻子,因年轻时寄迹娼寮,被妓女所害。

刘滚龙在娼寮界是出了名的无赖。他专干搜集无助少女,为妓院包装、输送雏妓的勾当。所谓包装,就是培训,教少女弹唱学艺、强迫伴宿等,培训完成后就将其卖给妓院。卖了便卖了吧,每月还必须与之交纳利润。稍有不愿,即纠合无赖,寻衅打闹,使其无法操业。因此,娼女鸨母,恨之入骨。

有一个叫红儿的少女,原本父女相依为命,可十四岁时,父亲病逝,家贫无助,便卖身藏父。刘滚龙见了红儿,看其还有几分姿色,就打起了她的主意来。当下为其藏了父亲,又送其进入弹唱坊学艺。红儿还以为遇到好人,却不料学的差不多了,被刘滚龙以教最后一课为名将其强奸。

后来红儿在妓院身染梅毒,溃烂将死。想其短短一生都是刘滚龙所害,便对其实施报复。名里讨好他,暗以结脓疮疤置诸酒食,以敬刘滚龙。刘染毒后,疮从鼻发,糜烂穿孔。医治后,双孔扁曲,从此人称刘塌鼻子。

马有权虽然觉得,认识的名流多是好事,但也觉得刘的名声太烂,有损自己的门面,终归不是好事。于是拒绝刘塌鼻子加入自己公口,称自己庙小,难容刘这尊大神,请他另谋高就。

拒绝就是拒绝,还说得这么好听,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从此,刘塌鼻子对马有权怀恨在心。

马有权尽管心里明白刘塌鼻子会忌恨自己,但他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一个小混混能翻得起什么浪!千万不要因这种小事把大事给耽搁了。他心里想的大事就是改换门庭。

紧邻“古垫江”,有一独门大院很是气派,他觉得只有这种门庭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尊贵,让王富豪这样的人占着,简直就是浪费。可是,怎样才能把它变成自己的呢?想着想着,眼睛突然一亮:有了,王少爷!

王富豪原是地主,靠收取地租赚得资本后,就到城里置业营商,不但生意做得好,乡间还有大量田产。

但王少爷却不争气,嫖赌毒俱全,天天泡在“古垫江”。

马有权有心钓鱼王少爷,因此,吩咐手下,不管他有什么要求都要给予满足。

王少爷没有银两玩,正好,高利贷要多少借多少,也不提醒他还帐,让其越陷越深。

不到半年时间,王少爷就积累了一大摞帐单。一算帐,王少爷傻眼了,那么大一笔钱,就是他老爹把房子卖了也还不起!

马有权也不逼他还钱,只是叫他把房契偷出来抵帐就算两清。

王少爷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也只好照做,没几天,就把房契偷了出来。

马有权收了房契,当着王少爷的面撕了那些帐单,还承诺等移交了房子后再给王少爷一笔钱。

王富豪知道后差点没气死!他不怪马有权的狠心,只怪自己家教不好,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无奈,只好迁回乡下老家居住。

马有权得了王宅,立即题其院为“马周别墅”,取名乱世谁人识马周的意思。

史载:马周为唐太宗时名臣,山东人,年少时就成为孤儿,家境贫寒,喜好学习,尤其精通《诗》、《传》,因贫困失意放浪不羁不为州人所待见,后西游长安,经人介绍得到太宗赏识,为“贞观之治”发挥了积极的作用。马有权自比马周,足见其“抱负”之大。

马有权倒是个敢想敢干的人,想什么干什么而且都成了,于是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建立袍哥总公口,企图一统合川袍哥江山,并以此为后盾,跻身上层社会。

可是,想法再好,不合时宜也是难以实现的。当时县中豪强富户,大多与袍哥关系密切,其中有社会地位的也大有人在。有的有钱有枪,或充民团总正,或任里甲首领;有的以公达私,包揽地方财赋,掌握公产,把持教育;有的人还上通官府,下通兵匪,进可与县衙分庭抗礼,退可把持一地一乡。像他这样,虽然在辛亥革命时挣得了些名气,但毕竟不是威望很高的人,而其父弟之劣名,遐迩皆知,凭什么人家都要听你的!尽管今天请张大爷喝茶,明天请李大爷喝酒,后天请王大爷嫖妓……但都对他模模糊糊。所以建立总公口的事说得闹热,毫无进展。

不过,经过这番折腾,他总算搞清楚了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只好另谋机会了。

一日,县城各界正在迎接新的军阀驻防合川,马有权的手下悄悄地塞给他一封信。

他离开欢迎队伍拆开一看,大喜过望!原来是杨青石写给他的。信中说,孙中山发动“二次革命”兴兵讨袁,他积极响应,组成了川东游击军,准备攻打川东姓“北”(支持北洋政府的军阀)各城市,希望马有权有所行动,暗中积蓄力量,为他攻打合川做内应。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不是大树进城吗!他决定要好好把握这一机会。于是传信给其父亲和弟弟,叫他们到时协助,自己则在城内暗中联络,组织力量,准备内应。

杨青石兵锋锐利,横扫南充、遂宁等城市,沿途收编了不少土匪、袍哥武装,队伍越来越壮大。再南下,锐不可当,各州县望风反正,支持北伐。到了合川,据合军阀拒不归顺。杨青石便委马精明为团长,强势攻城。虽然里应外合很快占领合川,但杨青石也损失不小,包括马精明都战死城下。

杨青石进城,委马有权为参谋兼合川县县长之职,以安其心。

马氏兄弟将马精明尸首运回白沙,风光大葬。完毕回来,正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原军阀的另一部又来进攻合川。

杨青石的部队本来就起底袍哥,而除了本部,大多也是收编的沿途地方武装、土匪、袍哥,声势不小,但战斗力实差,又在攻打合川时被打残了,哪里禁得住再打,所以抵抗一阵就溃不成军了,杨青石只好撒手逃命。

马有权立即偃旗息鼓,主动退出县长之位,灰溜溜地回归袍哥,叫其弟收拾了十来个残兵逃回白沙继承父业,并继续依靠明月寨养精蓄锐。新据合者一来见他识相,二来为了安抚上层人物,对其也不深究。

军阀们你来我往,最后被邓锡侯部陈师长占领。陈师长辖防周边五县,其师部设在合川。

出乎马有权意料的是,陈师长手下副官正是自己的的同学胡子先。他觉得机会又来了,便迫不及待地去师部拜访这位老同学。

两位见面后各自谈起分别后的情况。

胡子先说,自己毕业后参加了新军,后来参加了新军起义,起义后,就一直跟着师长,当然,师长那时还只是一个连长。不久前,他还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既然是秘密,他当然就不能告诉自己的同学了。

马有权也把自己的情况给胡子先介绍了一下,当然是尽拣好的说,隐去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说完之后,请胡子先给他与陈师长牵线搭桥。

胡子先说没问题,有机会一定向师长推荐老同学。

陈师长知道胡子先是合川人,想委派他当县长。

胡子先考虑,作为共产党员,去当县长固然很好,可以为老百姓多做实事和好事,但与军阀们的搜刮宗旨却不相符,施政措施肯定不会如陈师长之意,到头来不但失去了陈师长的信任,反而不利于党的大局,不如低调一点,谋起事来更加方便,再加上他想到了马有权。

于是说,自己虽然是合川人,但这离开合川十几年了,对合川的现实情况一点都不熟悉,不如自己的同学马有权,他在合川辛亥革命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在合川袍哥中很有影响力,在社会各界也有一定的名望,杨青石占领合川时也委其当过县长。

陈师长采纳了副官的建议,叫胡子先征求马有权的意见。

胡子先便约会马有权,告诉他自己举荐他当县长的情况。马有权大喜,要送给胡子先五几根金条。

胡子先拒绝接受。他说,此次陈师长打算长驻于此,所以稳定民心非常重要,请马兄发挥国民党人的作用,为百姓民生做一些实事,所以,你得收起你袍哥那一套哟,否则,我可以推荐,也可以建议撤销。

马有权想,说得好听!哪个军阀是为老百姓打算?其实都是为了争利益、争地盘和做更大的军阀。心上这么想,嘴上却满口答应。

于是,陈师长委任马有权为参谋兼县长。

马有权当县长过后,把胡子先的告诫放在一边,极尽搜刮之能事。

一是发行二百、四百、六百文钱票,强行流通。二是硬性向城乡机关法团及绅商借款。

三是预征田赋20年。

四是强卖学田学产等官产。

五是设立关卡,征收过境商税。

六是对种植鸦片、开烟馆者采取明禁暗征的办法,开烟馆的要缴红灯捐,种烟的要缴窝捐,不种烟的要缴懒捐。

七是公开勒索。对豪强富户,开列名单,逐户勒索,如有反对,以兵相逼。

手段虽然暴戾,但得陈师长允许,陈师长也赚得盆满缽满,军费充足,自然对他赞许有嘉,还在胡子先面前夸马有权很有一套,说他举荐得好。

胡子先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把地方惹毛了,地方都起来反对我们怎么办?

陈师长说,不怕,兵来将当,水来土掩!老子的队伍又不是吃素的。

却说马有权身兼军政要职,声名赫赫,自然人望日高。他也不知道陈师长到底能呆多久,只想趁陈师长还在,抓紧壮大自己的势力。

于是,那个建立袍哥总公口的想法又从心里冒了出来。经过一番策划,便以县长名义召集县城袍哥各公口开会。会场布置如召开紧急会议一般,场内外均有袍哥护卫,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如当初赶走州官那样。

当他把自己的意图在会上宣布后,叫大家推选总舵把子。

在场之人就是有不同想法的,迫于他的威势,又有谁敢明说。几位大袍哥很识相,立即就说,以县长为总舵把子是袍哥的荣耀,除了县长,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其他人听了,立即附和。就这样,马有权成为县城袍哥的总舵把子,“古垫江”成为县城袍哥总公口。

之后,马有权更加恣意妄为,不仅变本加厉地搜刮,更是将大量税费、官产占为私有,从而,加剧了驻军和地方利益集团的矛盾。

却说在渠江支流双河之滨的双河镇一带,有一叫李杜的地方士绅,类似马精明的人物,但其组织的民团,比当初马有权的父亲和弟弟的队伍强大多了。

也是该出事,像这样的豪强马有权也敢勒索。勒索不成便以兵相逼。李杜也不需场合,指挥民团在双河镇外设伏,一见陈师长的部队便猛烈开火。陈师长的部队不敢贸然强攻,一边还击,一边撤退至安全区。结果双方,各有死伤,但仍僵持不下。

马县长向陈师长报告说,干脆以其反对革命的名义灭了他们算了!

陈师长不同意,说纸包不住火,传出去不好交待。

马县长又说,那把他当土匪剿了吧?

陈师长还是不同意,说硬要他输款的是我们,如果他到上面去反咬我们一口,我们怎么办?

马有权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退兵算了。

陈师长说,堂堂的正规军怕他土豪,也太没面子了!让他们先对峙着,你先回县衙,让我再想一想。

胡子先对马有权的作派早有不爽,便趁机向师长献计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马有权身上,然后撤销其县长职务,关他一段时间。

师长尽管有些舍不得,但现实也只好让他这么选择,却又担心马有权会对自己耿耿于怀。

胡子先说,这个不必担心,找一中间人出来,授意他去按此斡旋就行,如果马有权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师长问他找哪个去合适?

胡子先叫师长不必费心,自己全权处理此事。

他给师长献策之前就想好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能摆平开仗双方,又能撤了马有权,还能加深马有权和那个中间人的矛盾。

这个中间人就是刘塌鼻子。

刘塌鼻子烂人一个,为什么要选他呢?

胡子先对刘塌鼻子的情况了如指掌:一是他确实能说会道;二是他认识的人多,名人显要,豪强团阀,许多他都认识,包括这个李杜;三是刘塌鼻子与马有权有矛盾;四是刘年渐长,其混混行为渐渐收敛,有心跻身地方显要之列。因此,胡子先心里很有把握。

他把接见刘塌鼻子的地点选在“览江天”,这里是合川上层人物谈事和应酬的地方,刘塌鼻子收到师部副官要在“览江天”招待他的请帖后,以为定是好事,高兴得手舞足蹈,于是提前到达。

胡子先到后称刘塌鼻子为刘兄,随后亮出自己合川人的身份,与他拉近关系。

刘塌鼻子说,那是有幸了,问胡副官找他有什么事?

胡子先问他认不认识李杜?

刘塌鼻子反问胡子先,是不是那个敢和官兵对着干的李杜?

胡子先说,就是,都是师长受了马有权的挑拨才派兵去的,我们师长体恤地方,不好真打,所以才与之对峙。你能不能去告诉李杜,只要他先撤,让我们的部队到双河虚晃一阵也撤,然后罢了马有权的县长,也免了他的摊派?

刘塌鼻子听说要让马有权下台,心里暗喜,但又故意翘起,说自己恐怕没那么大本事。

胡子先知道他在要价,就叫他有什么条件直接说,不必遮遮掩掩,只要办得到,就会尽力满足他。

刘即提出想要当南津镇镇长。

胡子先说,只要你把这事干成,这个问题不大。

于是,刘塌鼻子来到双河,声称自己是中间人,叫李杜出来说话。

李杜认得刘塌鼻子,叫他过去说。

刘塌鼻子进入李杜营中,劝李说,不要与他们硬来,他们是正规军,真打起来,大队伍一开来,你哪是他们对手。他们不想打,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撤,又面子上过不去,好像正规军怕你民团不成。这一切都是马有权那龟儿子造成的。要不,你们提出只要他们撤了马有权的县长、免了你的摊派就算了事。

李杜觉得刘塌鼻子说得有道理,对峙下去对自己没得好处,就按照他说的向陈师长提出撤兵条件。

这边陈师长有了台阶,自然就坡下驴,把马有权抓起来关起。

胡子先趁机对马有权说,要委屈马兄一阵了,这都是刘塌鼻子调停的结果;师长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只能这样。

军绅之争解决了,刘塌鼻子斡旋有功,被陈师长委任为南津镇镇长,马有权则对其恨之入骨。

马有权以县长和袍哥总舵把子入狱,顿时轰动全城。

殊不知马之入狱,因祸得福,好似度假。狱吏狱卒待其若上宾,不仅让他住上等房舍,还给他开小灶。狱中人犯,无论是否认识,争相拥戴,听其指挥。更大的收获是,在狱中结交上广安巨匪李俊,并与他称兄道弟,心想出去过后定能用得着此人。

却说马有权被撤以后,陈师长只好派他最信任的胡子先任县长。

胡子先生怕再来一个马有权似的人物,就不再推辞。

不到两个月,陈师长就把马有权放了出来,为了补偿他,委任他为师部副官,另委任他为团防局局长长兼征收局主任。

虽然未官复原职,但这样的安排他也是满意的,只是寻思什么时候找刘塌鼻子出了那口恶气。

他想到了李俊,便去县衙将其保释出狱,并安排在征收局作巡丁。

李俊对马大爷万分感激,发誓愿为其赴汤蹈火。

时值中共重庆地委和国民党四川省组织部指示合川建立国民党县党部。由于是国共合作的成果,所以参加筹建的人士基本上都是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

马有权从骨子里不接受共产党的主张,更觉得国民党左派没有骨气,与共产党拉拉扯扯。

所以,不但不支持,反而激烈地反对。合川第一区党部成立时,马有权便安排袍哥们对组织人员横施恐吓,大肆干扰会议现场,致使成立大会不能召开。

胡子先实在看不过去,就私会马有权,直问他这个国民党党员为什么要去搞破坏?

马有权说,说是建立国民党县党部,自己看那些组织筹备的人,多是共产党员,更像是筹建共产党的县党部。

胡子先又说,你为什么不参加,你去参加了不是就多一个国民党吗?

马有权反问胡子先,你去参加吗,他们让你书记长吗?

胡子先说,自己作为国民党的县长,当然是要参加的,只当成员,不当书记长。

马有权以为戳到漏洞了,得意地说,看看吧,连县长都不放在眼里,到底是什么党部?

胡子反驳说,自己才不像他一样官迷呢,就是所有的人推选自己,自己也不会同意。

马有权不解。

胡子先说,党部是服务于地方,而自己是驻军,不能代替地方工作,连自己这个县长都是临时的,驻军什么时候离开,自己就得跟着走。他挑逗马有权说,要不你也参加,自己第一个推举你为书记长?

马有权内心当然想当书记长,这样可以扭转党部的左倾性质,但他也明白,就现在的形势,他的目的肯定是达不到的。因此找借口说,与共产党为伍,自己才不干呢!

胡子先见劝不动他,就警告他说,国共合作是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之一,不是你能反对得了的,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自取其辱!

正如胡子先说的那样,合川国共两党在群众运动的支持下,强化了对筹备工作的组织和对群众运动的领导,顺势而为,在完成分区党部建立的基础上,组建了国民党(左派)合川县党部。

以马有权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毫不甘心失败。就在县党部正式成立之际,成立了国民党(右派)合川县各级党部通讯处,并要求参加县党部成立大会,企图以通讯处取代县党部。

遭到严词拒绝后,马有权恼羞成怒,竟指使团丁、流氓、袍哥扰乱会场,打伤多人。

共产党人立即揭露右派分子的卑鄙行径和捣乱阴谋,引导群众认识国民党右派的反动本质,得到各界大力支持。他们立即行动,组成人墙,口号声排山倒海,不仅要求驻军解散民团,还要求政府惩办恶徒。

马有权等迫于这种威势,只好灰溜溜地逃离会场。

县党部成立后,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在合川得以顺利实施,合川国民革命的形势不断向好。

胡子先的头脑却非常冷静,他知道,各种革命活动能否顺利开展,军队的态度非常重要。因此,县党部成立一段时间后,他有意想借县党部的成立这事探明陈师长究竟是支持、反对,还是处于中间,找准今后工作的方向。

没想到陈师长说很好!还说自己也想成立政治部呢。

胡子先从师长的回答知道他是左派。于是表示非常赞同他的想法,称他这一举动为独创。

陈师长更来劲了,说共产党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周恩来就是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我们也可以邀请共产党员来主持政治部的工作。

胡子先没想到陈师长还有这样的觉悟,趁机添火,建议他筑巢引凤,先把政治部建立起来再说。

于是,师政治部成立,由陈师长兼任政治部主任,下设政治科和宣传科,由胡子先兼任政治部秘书。马有权也想进政治部,胡子先说他不是部队的人,除非他放弃当袍哥大爷,成为真正的军人。

他想抓一块新鲜肥肉,让他把到手的肥肉放弃,他当然不会干,于是,只好作罢。

政治部成立后,陈师长问胡子先应该怎样做政治工作?

胡子先说,有思想的部队才能打胜仗,当然是向士兵宣传革命思想,也就是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借以提高部队的战斗力。

陈师长说,你和我在一起都十几年了,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是个政治人才哒!那你说说,怎么宣传?

胡子先建议从说和做两个方面去抓。说就是搞一个内部刊物,比如叫“武力与民众”什么的,让各种思想在刊物上交锋,把人们的思想引导到正确的一面。光说不做也是白搭,所以还得做。做就是做一些收买人心的实事。扶助工农的口号喊得再响,你不做扶助的实事,老百姓还是不会支持你的,如果有其他军阀来打我们,别指望他们帮你守城,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

陈师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这些话有些像共产党员说的话。

胡子先说,师长多心了,扶助工农是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之一,自己只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扶助工农而已!

师长说,开玩笑的,我倒是对你说的做很感兴趣,你说说,我们能做点什么?

胡子先早就想为百姓做点什么,这下终于逮到机会了!于是趁热打铁,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说,合川因为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交汇,水路方便,自古就是商业重镇。可是前些年你争我夺打得那么凶,街道、码头都被打烂了,有碍生意兴隆。如果我们把这些好好整修一下,合川人会对我们怎么看?

师长想,这确实是树形象的事,应该支持。因此说,你是县长,你自己做主,但有一条,别把军费整少了。

胡子先获得了陈师长的许可,便大张旗鼓地对市街及南津镇街道进行大规模改造,对城区沿江码头进行整修。可这些事在进行过程中却遭到马有权的阻挠。

马有权通过入狱,自以为有掌红吃黑的能力,可以在合川呼风唤雨,可是在党部建立这事上却惨遭失败,大丢袍哥的面子,而作为同学的胡子先,不但不支持他,反而支持他的对手,心里十分窝火。

为了发泄他的不满,作为征收局局长,就对胡子先所办之事拖泥带水。

你不是要改造市街吗,他就唆使手下掇窜那些小商小贩出来阻挠,借口影响经营和生活,强要补偿。

你不是需要经费吗,他借口保军费和征收不足,迟迟不把征收的税费划缴财政。

胡子先觉得这家伙不仅右倾、顽固,还越来越反动了,不把他夯住,自己这个县长就没法当。但其羽翼已然丰满,不好硬来,便采取了一个转移其注意力的办法。

他约会马有权说,马兄是个有文化的人,对整修市街的好处不是不知道吧?可你好像态度不积极哟!

马有权当然不能说实话,仅一句不着边际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想打发胡子先。

胡子先再次证明他下了决心要掣肘自己,便把手中的诱饵抛了出来。他说,这些事都是按陈师长要求做的,你可不要辜负师长对你的器重哟!就像那个刘塌鼻子,师长那么信任他,他却跟师长踩左踩右的,师长早就想把他废了。

胡子先的招式果然管用!马有权从胡子先的话中领悟到两点:一是刘塌鼻子将不再被陈师长看重,打狗看主人,向刘塌鼻子报仇的时机到了;二是自己虽然是师部副官,实际上只是个名分,陈师长信任的还是胡子先,有什么事一概找胡子先,从不找自己,如果再给胡子先使绊,就会得罪陈师长。所以他赶紧说,你说得很对,既然是师长信任我们,我们就应该尽力为师长办事,你放心好了,就是再有困难,我也要想办法克服!

合川城由北城和南城两部分构成,北城位于涪江北岸、嘉陵江西岸,南城位于涪江南岸,与北城隔江相望。南城又叫南津镇,就是刘塌鼻子任镇长的地方。

城区主要在北城,由陈师长驻防,南城也有驻军,在李家花园一带,是国民党江防军黄慕颜旅的营地。

黄慕颜既是国民党员,也是共产党员。其按照中共重庆军委的指示,在此秘密训练军政干部和士兵,为顺泸起义做准备。

刘塌鼻子窥知,即去向胡县长报告。

胡子先没当回事,所以轻描淡写地说,正常操练,不要大惊小怪!

可没有多久,这家伙又来了,这次却是很详细,包括办培训班,多少人,学习些什么都报告了。

这下,胡子先紧张起来了,生怕刘塌鼻子整出什么妖蛾子来,坏了大事。恰好马有权予他施政使绊,便借机激化马有权和刘塌鼻子的矛盾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于是,故意对刘塌鼻子说,刘兄,听说老马不会放过你哟,可得小心!

刘塌鼻子以为自己有陈师长和胡县长撑腰,就能一手遮天,根本不把马有权放在眼里。

有天在“览江天”,他借着酒劲,破口大骂马有权不是东西,在场之人虽各怀心思,但没有不为他鼓掌的。

又一日,刘在“览江天”大醉,席间大出马有权言语:什么马大爷,他算个鸡巴,老子就拿他当个夜壶……

不一会儿工夫,有人把话带到马有权耳中。马有权心里愤怒,但不露声色。

一天夜里,马有权召李俊至“马周别墅”,忿然地说:这大爷老子不嗨了!

李俊问是哪一个惹大哥生气了?

马有权咬牙切齿地大骂:龟儿子刘塌鼻子,烂滚龙一条,当了个镇长尾巴就翘上天了,搞掉老子县长的仇还没报,居然还敢对老子口出恶语!

李俊挺身说,大哥这口恶气,兄弟为你出了,这梁子不拿下,大家都不嗨了!

马有权便把早已准备好的红片一张、手枪一支、银洋一百元交给李俊,嘱其见机行事。

适逢民生公司耿布臣、李佐臣两董事因征收之事发生纠纷。这二人一个兼管合川财政,一个为南津镇团阀。一个代表县署要征粮派款,一个在刘塌鼻子掇窜下抗着不交。

胡县长亲自出面解决。他在“览江天”设宴招待纠纷双方及刘塌鼻子,疏解其矛盾,愈合其关系。

此事被李俊侦之。

时值隆冬之夜,刘塌鼻子宴罢下楼,坐黄包车回家。刚举步上车,早已潜伏于暗处的李俊快步上前,当胸一枪,刘即应声倒地毙命。

李俊逃出北门,连夜潜往广安。

这边胡子先明知马有权所为,也不说破,发布县署公告,称凶犯某某在逃,将全力捉拿归案。

马有权报了仇,泻了恨,屁事没有,觉得胡子先还是向着自己的,心中的疙瘩也就消了,不再给胡子先使绊。

年底,共产党人陈毅来到师部。其为何来合川,还得从顺泸起义说起。

1926年11月,中共重庆地委根据党中央的指示,成立了以杨闇公为书记,朱德、刘伯承为委员,陈毅为政治部主任的军事委员会,决定利用顺泸起义之机实现党中央“希望川军中发生一个左派军队,发展自己的武力”的意图。

军委会关于起义的具体计划是:争取驻防顺庆(今南充市)和合川的秦汉山、杜伯乾和黄慕颜三个旅首先起义,在顺庆建立根据地,随即发动驻防泸州的陈兰亭、袁品文两个旅起义,会师顺庆,扩编为6师一军,由刘伯承任军长;时间定在12月5日。

由于起义的消息泄露,起义队伍被迫提前起义。陈兰亭、袁品文部于12月1日起义,秦汉山、杜伯乾部于12月3日起义。

突然的变故打乱了原计划,重庆军委立即派陈毅去泸州,刘伯承去顺庆应变。

12月4日,刘伯承来到合川。第二日,以奉命开往成都接替温江防务为名,率合川江防军黄慕颜旅和学生队共2000余人从城西洛阳门出城,沿着古驿道前行,在赵家渡渡过涪江,部队到达大河坝(太和镇)后即改道北上顺庆。

合川、顺庆胜利会师,而泸州却被反动军阀重重包围。为此,刘伯承又奉命指挥泸州突围。他决定起义军向北突破,会师顺庆。因担心起义部队在合川过渡嘉陵江时陈师长背后捅刀,所以特派陈毅到合川做陈师长的工作,争取他的中立。

陈毅见到陈师长后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那个法国人都怕共产党陈毅,字仲弘,师长本家。

陈师长先前已接到重庆办事处的来电,说有一个叫陈仲弘的共产党员要去拜访他。没想陈仲弘这么年轻,更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毅。因此问他,你就是仲弘呀!来意如何?

陈毅向其转达了刘伯承的意图。

陈师长满口答应,并邀陈毅留政治部工作。

陈毅说,太好了!不是吹牛,这可是自己的强项,自己在重庆担任《新蜀报》主笔时,北洋政府对自己害怕得要命。

陈师长便委任他为政治部政治科科长。

陈毅坚决拥护孙中山的“三大政策”,以《武力与民众》为舆论阵地,大张旗鼓地宣传武力与民众的关系,把合川的军运、学运、农运、工运及商运搞得有声有色。

马有权早就看不惯他了,对其宣传唤醒民众、惩治豪强、打倒军阀等更是感到恐惧。想挑拨陈师长,因陈师长外县视察,不得所为。

他去找胡子先,问这个娃儿是谁,一来就把合川搞得乌烟瘴气?

胡子先知道他又想捣什么乱,便故作神秘地对他说,别看他人年轻,可是个厉害人物,在外国都敢搞事!陈师长对他这个堂侄非常喜欢,当亲生的一样。

当然,陈毅是陈师长堂侄这事都是他是为了镇住马有权瞎编的,但是他还是怕马有权暗中使坏,于是亲自去找陈毅,告诉他要提防马有权这个国民党右派,如果遇到难处就直接去找自己。

半个月后,重庆发生国民党屠杀共产党的“三三一”(1927年3月31日)惨案后,马有权以为搞倒陈毅的机会来了,趁师长未归师部,就去找代理师长的第一旅旅长王旅长挑拨,说旅长立功的机会来了,赶快行动吧。

王旅长不解其意。

马有权说,抓共产党啥,未必你没接到重庆电话呀,重庆抓了那么多共产党,我们还不行动?

王旅长问,那你晓不晓得哪些是共产党,你说我们该说先抓哪一个?

马有权认为王旅长已被自己说动,赶紧献策:先抓有分量的啥,师部就有一个。

王旅长说,你说的是陈仲弘吧?他可是师长委任的政治科长。

管他的哟!抓起来送到重庆,生米煮成熟饭,陈师长还能说什么?

王旅长经不起立功的诱惑,便叫马有权先去稳住陈毅,自己想一想怎样抓他。

在“三三一”惨案发生的当晚,就有很多人传说,重庆打枪坝学生集会,被军队打死很多人。陈毅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有可能自己也面临危险了。结果,第二天早晨听马有权说,师部与重庆的电话证实,重庆打枪坝打死学生的事是真的,但打死的人不多,这是国共之争,与他人无关。

陈毅判断马有权是欲盖弥彰,但他是何用意?对了,有可能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想迷惑自己。当下午王旅长来政治部先是与他们闲谈,后又无缘无故请他们第二天下午六点在“览江天”吃晚饭时,他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百分之百地认定那个晚餐就是一个鸿门宴。

但他还是十分淡定说,旅长真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呀!我想打牙祭,你就来请我吃饭,你可要多叫几盘肉哟!

王旅长说,那是自然。吃一顿饭,他为何屈尊来请,实际是想来察言观色。没看出什么不对,就放心地准备他的鸿门宴去了。

王旅长走后,陈毅立即对政治部的两个好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一同出了政治部,向着县衙方向前行。陈毅边走边说,明天的晚饭就是鸿门宴,不能去!重庆的事,不用说是军阀对共产党大开杀戒,可能旅长也要对自己下手了。

一好友问,那怎么办?

他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好友又问,怎么走?

陈毅说,胡县长对自己说过,遇到难处就去找他,现在就是和你们一起去找胡县长商量这事的。

两好友很赞同,他们认为胡县长这个人人品好,靠得住。

三人来县衙,向胡县长说了情况。胡县长说,他已经接到重庆电报,确如陈毅分析的那样,是军阀屠杀共产党,其中还有许多领导人,按此推测,明晚就是鸿门宴,可能要秘密逮捕。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四人经过商量,定下了陈毅脱身之计,然后分头回到政治部。

第二天上午,他们还是各干各的事。

午饭后,胡子先按事先的计划到师部找王旅长谈事。过了一会儿,陈毅的一位好友故意大声说,哎,好好的天气啊!我们出去散散步吧,转来再到王师长那里吃饭?

于是三人空手走出师部,一边说笑,一边直向南门漫步而去。

下午五点左右,突然沿涪江西行,在预定的地点度过涪江,带着胡子先事先为他们准备的路费,直趋重庆。

这边胡子先与王旅长谈到五点多,估计陈毅他们已过江,便起身告辞。

王旅长说,莫忙,我们一起去“览江天”看一场好戏。

胡子先故意装傻,他说,吃饭可以,看戏就不必了。

王旅长说,边吃边看。

胡子先便跟着王旅长来到“览江天”的一个雅间门前,他敲了敲门,马有权便从里面迎了出来。

胡子先想,难怪不得,原来是这家伙在捣乱!

他们等了一阵,六点都过了,还不见陈毅他们来。

胡子先问:等哪一个?

王旅长说,等陈仲弘那个共产党呀!

马有权说,听说去南门外散步去了。

王旅长说,约好六点吃饭,六点都过了,还不回来?

胡子先说,他是个喜欢作诗的人,可能是哪里的风景又勾起了他的诗兴吧。

王旅长猛然一惊:糟了,咱们都上他当了!

胡县长说,上什么当?

王旅长就当没听见,立即命令埋伏的手下分别去各城门查追,自己饭也不吃,带领两名卫兵回师部去了。

胡县长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见王旅长走了,就对马有权说,你别走,我们喝一杯。

马有权不好推辞,站起来又坐下了。

胡子先一边举杯,一边对马有权说,又是你掇窜的吧?不是我说你,国民党是反共,但你知道陈师长反共吗?或者他有几分反共?王旅长毕竟是他的手下,毕竟是代理,陈师长只是外出才叫他代理。陈师长怪罪,他可以把全部的锅都让你背,看陈师长是听他的还是听你的。所以你最好盼陈仲弘不要出事,否则,陈师长的脸色有你好看的!

他喝了酒接着又说了一句:抓了一个对你又没什么影响的陈仲弘,却得罪陈师长,太不值了!

马有权说,老弟说得太对了!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干了,手下又给他们倒上。

胡子先举起杯又说,我劝你以后还是少管共产党的事,国共合作这么些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里面水深得很,你想伸个脚儿去搅,说不定就伸到鲨鱼嘴巴去了,那不是自取灭亡!就像你们袍哥,与军阀、与政府的关系一样,理得清吗?还是专心当你的大爷好。

一席话说得马有权鸡啄米似的点头,频频举杯向胡子先敬酒。

却说双河袍哥大爷与李杜发生矛盾。

那位大爷知道当年马有权任县长时与李杜矛盾很深,便进城来找总舵把子,一边奉上孝敬,一边诉屈,意图借他对李杜的仇恨来为自己出气。

马有权想,要解决李杜却不象解决刘塌鼻子那么简单。因为李杜是地方民团中力量最强,敢与陈师长叫板的人,自己的征收局不过十来个税警,都是些烟鬼袍哥,武器也差,哪有什么战斗力,必须将明月寨的力量调来,再借助师长的支持才行。陈师长虽然心里怀恨李杜,但不管怎样,地方民团也属于国民党地方武装,就像当初一样,他一定心有顾忌。

这样想他就模棱两可地对来人说,自己很想为他撑腰,叫他到时候要见机行事。

那人说:恭候、恭候!

尽管他觉得这事棘手,但心里还是很想出口气,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值得一试。于是他去把这事告诉了胡子先,想听听胡子先有什么高见。

胡子先听他一说,马上说自己有事,过两天他在“览江天”摆上一桌,专门请他,再详谈此事。

原来胡子先得知,合川地下党正在准备兵暴之事。

之前,地下党托人做过李杜的工作,要他加入红军,未能如愿。于是,地下党决定,以农民暴动开始,如果成功就能转移陈师长的注意力,陈师长手下准备起义的部队就可见机行事。

农民暴动的对像就是李杜,以夺取其武器武装自己。哪知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岂不扰乱兵暴计划?所以他得想个好办法来稳住马有权。

两天后,胡子先与马有权在“览江天”密谈。

他说师长也想报一箭之仇,只是不好明来,除非他像马有权弟弟那样是土匪,对他动武就名正言顺,否则,传到上面就不好交待。

马有权看到了一丝希望,马上添油加火地说,对上面就谎称他们是土匪不就行了吗?

胡子先摇摇头说,你能保证墙不透风?

好好的头不能捉些虱子在上面爬,马有权当然不能保证。但他又不想放弃,因此说,自己真的不想忍了!

胡子先怕他一意孤行,只好亮出底牌:忍不了也要忍!师长已经有了计划,别把师长的计划打乱了。

马有权立即追问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

胡子先说,师长已经得知共产党将发动农民暴动,目标就是攻打李杜。按照师长的意思,先静观其变,如是农民暴动成功,再以剿匪的名义出兵不迟,如不成功,也可削弱李杜的力量。这样,你一点力都不使,坐看仇人失利,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吗!其实,哪是师长的意思,只是胡子先自己的想法。

但马有权觉得这是真的,所以连连称是。

胡子先见稳住了他,又马上警告他说,自己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他,可得保密,出了问题不只是他跑不了,自己也要受牵连。

马有权马上保证:就当你没说!

尽管合川农暴的准备未受到任何干扰,但许多细节没考虑到,结果失败;兵暴亦因农暴失败,打破了原来的计划,结果失之周密,最终失败。

农暴及兵暴以后,军阀加强了警务控制,委派向荣武为合川警察局局长。

马有权有个女儿叫马若兰,丈夫死后,寡居娘家。他知道控制地方,巧取豪夺,全在警局,便将女儿许与已有原配的向荣武当小老婆。

向很贪色,亦想利用马之势力打牢根基,便欣然应允。

马有权的这一手实际把控了警局,从而使自己如虎添翼。举凡社会恶势力如滚龙、流氓、偷盗、扒窃之徒,无不听其指挥,举凡烟、赌、匪、娼所涉之事,无不以其意志为转移,举凡江湖艺人、行商小贩以及外地来合川谋生者,无不以之为庇护。胡子先的命令难行,而凭马大爷的一句话,便可上通师部县衙,下达贩夫走卒。一时间,“马周别墅”和“古垫江”门庭若市,各色人等趋之若鹜,宾客饮宴,彻夜不绝。

一日,李伍来到“古垫江”。

马有权非常高兴,亲自接待,问长问短,问有何事?

李伍说没什么事,就是来告诉他一声,自己已经搬进城来了,在西市做小生意,请他以后关照着点儿。

马有权大声说,好、好!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自己,没事也可以来玩,喝酒叙旧都可。

李伍直称要得,说自己刚进城,事情多,要去忙事,改天再来拜访,便告了辞。

1931年,国府授勋刘湘,任命刘湘为四川善后督办。刘湘借口调停川北军邓锡侯与李家钰冲突,自重庆出兵助李家钰等对抗邓锡侯,以三个师兵力向合川开进,陈师长自知不敌,便自动撤离合川,退走遂宁依附刘文辉,合川遂成刘湘防区。

撤退前夕,胡子先私会了原在县党部中工作的一个共产党员,称自己是国民党左派,也是共产党员,由于身处险境,不便暴露身份。

那人充满敬意地说,难怪许多事情那么顺利,原来有同志暗中帮忙。

胡子先指出,马有权是自己同学,虽然参加了国民革命,但只是投机,没有什么革命信仰,早就已经变质,其最大特点就是为了权势和利益,不择手段。要利用他,就用权势和利益关系打动他,如果觉得没有利用价值,最好找机会除掉这个毒瘤。自己也会主动关注合川的大事,必要时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人说,将把胡县长的提醒郑重向组织汇报。

大树虽然走了,但马有权乘凉已经不需要大树,他这棵歪脖子树已经长成大树,根基已牢,枝繁叶茂。

新任县长了解情况后,不得不对其有所顾忌。为了制约一些他本人的胡作非为,以及利用他实际掌控警局和下层爪牙的情势,维持社会治安,对其采取了笼络政策,委其为政府秘书。

可其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有恃无恐。

狡兔三窟,为了将白沙一带打造成自己的三窟之一,便借县府之名义,将白沙镇及周围几个乡镇的乡镇长全部换成自己信得过的人,将其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又叫马有利从袍哥里面选一些精悍的人,以镇政府维持治安的名义把镇民团建起来。

还把儿子马若尧交给他,嘱咐其好好训导。

马有利说,一切都按哥说的做,一定把民团操练起来,一定把尧儿练成能骑马打枪的高手。

马若尧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不学无术,其行径很像他二叔。尽管马有权遗憾其未能多读书见得大世面,但见他有一股强者风范,仍喜爱有加。他想,在这乱世,能像其弟那样混,也是不错的。因此听了其弟的承诺,他一百个放心。

接着他又说,寨里的事你就不要直接管了,我这里有两个南充人,叫他们去帮你管。你专心管袍哥、建民团,民团建起后,可借剿匪的名义去演练攻打明月寨,既练了队伍,又挣了名声,一举两得。

马有利说,都听哥的!

马有权便派人叫那两个南充人过来见马有利。

那两个南充人一个叫秦汉超,一个叫陈永直,实为南充巨匪,枪法精准,狡黠非常,手段残暴。

马有权对他们说,你们去白沙帮二弟,全凭他安排,我有需要再给你们带信来。

于是马若尧、秦汉超和陈永直便跟着马有利赶回白沙,实施马有权的如意计划去了。

却说将介石控制四川后,亦把他的新生活运动推广四川,通过刘湘出令禁止鸦片,在各县委派禁烟督察处,督导禁令实施。

刘湘四师范绍增师长的患难兄弟王云清,被委任为合川禁烟督察。

此人原是范师长的贴身卫士,后为四师营长,是重庆义字袍哥有名的歪人,扯筋撩皮,斗狠逞强,驰名川东。

其时,合川烟毒最为盛行,瘾民除了自己在家里点灯吸食外,还可以到烟馆去吸。

街上烟馆林立,有的热闹得就像市场一样:日夜都有卖纸烟的,卖报纸的,卖各种零食的小贩;有算命、测字、看相的江湖术士;有掏耳朵、修脚的小工以及卖唱的男女艺人等出入其间。

有的不但可以吸鸦片,还可以打麻将,喝花酒。

有的烟馆根本就是烟赌毒俱全。

去烟馆的人也不完全是去过瘾的,也有商量事情的,有进行交易买卖的,有招待客人的……但无论去干什么,都要烧上几合烟。

你以为王云清到合川真是来督导禁烟的吗?非也。他早就听说合川烟馆业如何兴盛,根本就是抱着要捞一把油水的目的来的。

其到合川后,自有一帮扯客巴结、趋奉左右。

为了找到切入口,他问身边左右:你们说,合川哪个最关火(能起决定作用)?

有人回答:当然是马大爷最关火了。随即将马有权的有关情况向其介绍。

王自己就是袍哥,知道袍哥的厉害,何况马有权还在政府任职,又控制着警察局,所以既要敷衍公事,又要捞到油水,就不能不先搞定马有权这个所谓最关火的。

于是王云清向马有权发出邀请,叫他去“览江天”谈事。

马有权本不想理睬他的,但转念一想,这家伙素有恶名,如今来头不小,且又身兼公事,激怒他恐怕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趁机探探他的底牌,也好做出对应的办法。于是应邀而来。

王云清自我介绍说,本人大名云清,是重庆派来的禁烟督察,厉害吧!这还不算,更厉害的是我的姓,他是打不倒的,站起是王,倒下还是王。

马有权面露冷笑,心想,得意个球,还是王八蛋的王呢!但嘴里面却说自己忙着呢,有什么事直接说。

王云清却故意摆起谱:不知马兄知不知道禁烟督察是干什么的?

马有权白了他一眼,脸露不屑,但还是故作不明:愿闻其详。

王云清一拳砸在桌上:就是见人就抓,见烟就烧!他以为这一拳会把马有权砸晕。

哪知马有权却非常镇定,并反问他:这干我何事?

王云清见吓不到马有权,便口气软了下来:我不相信你没涉足其中。

马有权想,就在你眼皮底下做了,你能把我怎样?可说出的话却是:好哇!你有本事把他们都抓完了、烧完了,我也拱手奉献。

王云清见马有权软硬不吃,态度立转。他说,马兄,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大能耐,但有大爷你在,还怕干不成?

马有权就知道他是虚张声势,趁势探底,问他将怎样动作?

他知道马有权配合上了,便把底牌露了出来:上面推行禁烟是真,但又规定存货可以继续卖,而且只准官卖不准私卖,你不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吗?

马赶紧奉承:督察聪明!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王云清的想法是,禁要应付,禁到明处,把那些小虾米全部搞掉,让人们都知道督察处在大动作禁烟,禁下面的文章也要做。

马有权表示赞同,叫王云清直接直接说方法。

王云清提出,督察处代表官府管进货环节,马有权作为公卖方代理人管销售,但实际操作上两个环节全由马有权去做。

马有权同意后,双方又经过一翻讨价还价,对分成达成了妥协。

结果禁令一经施行,鸦片反而供不应求,烟价成倍增长。

十一

却说有广安土豪,人称王五哥的,常由外地武装运烟取捷径经合川龙市乡回广安。

王五哥和李俊称兄道弟,经李俊居中说合,马有权与警察局局长许其合川境内畅通无阻。

禁令实施后,警察局缉私人员以为立功受奖的机会到了,竟将其阻截。

王五哥喝道:我和你们局长有言在先,你几个是不是耍长了哟,敢当老子的道!

虽然此一时,彼一时,但缉私人员见气势不对,不敢硬来,赶紧缓和气氛:现在是禁烟时期,我们也是执行任务,要不,等我们报告了局长再说。

王五哥听说,也缓和了口气:那好吧!看你几个识相,我也不为难你们。

警察局长得到报告,立即找来巡官,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前往处置。

巡官来到现场,把缉私人员责怪一番,并代表局长和马大爷向对方表示了歉意。随后,还将合川烟市的情况向其作了介绍。建议他们进城去看看,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等着他们呢。

王五哥二话不说,当即跟着巡官转道合川,结果狠赚了一把,反而对几个缉私人员非常感谢,又是请客,又是打赏。

过后,还提着银子去见马有权,要求与马有权合作。

马有权正缺货源,求之不得,并与之谋划,如何货源广进。

他告诉王五,自己想组织一个贩运队,作为公卖方的进货商,持着禁烟督察处的准运证,大张旗鼓去进货,只是需要他帮忙带着他们,共用一张准运证。

王五说自己一切都听他安排。

于是马有权派人找来李伍,问他想不想发大财?

做生意的谁不想发大财?因此他说不想发大财那不是傻子哟!

马有权叫他先莫忙说这些,听自己说完了再表态。

李伍说要得。

马有权便把自己想请他做进烟贩运队领队的事说了。

李伍一听是这事,立即就退缩了:现在禁得这么凶,那么多烟馆都关门了,使不得!

马有权笑了,他说,我就知道你胆子小!不要怕,我们是代表公卖方,持有准运证,不怕查。

原来是这样,能赚大钱,李伍当然求之不得,可他说自己对这一行一点都不熟悉。

马有权便把王五哥介绍给李伍:你带着贩运队,跟着这个王五哥走就是。

李伍见王五哥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非常踏实,于是答应了马有权。

由于马有权有禁烟督察的授权,既可直接从产地直接购买,又可免印花税。进货以后,武装护送回合销售,售价比进价高出10倍、20倍,甚至100倍,暴利得暴了!

李伍跟着王五哥跑了几次之后,很快成为合川巨富。他这个人很知足,做了那几单,就托故不干了,把赚来的钱修了楼房,购了田产。

不幸的是,李伍无福消受,不久就得了重病,因医治无效死亡,遗下一妻一女。

临终时,李伍嘱咐马有权代为照顾。

李妻虽然年近四十,但仍显年轻,风韵勾人。

马有权心痒痒的,很想老牛吃嫩草。

先是来软的,一边向其示好,一边叫人去劝说。不成过后就威胁:李伍全靠他才发达的,他既可叫他成富人,也可让她母女俩日子不好过!

李妻为了女儿,只好委屈求全。

屋漏偏逢连夜雨,却又被王云清纠缠上了。

李妻想:反正都下了水了,下一次也是下,下两次还是下,不如依了他,让两个色鬼鬼打鬼去!

马有权知道此事后的确非常恼怒,但为了鸦片大局,还是引而不发,只是暗中对其警告。

王云清以为自己在合川已经翅膀长硬,根本不惧警告,色胆大于狗胆,继续幽会李妻。

李妻知道两人闹矛盾了,故意挑拨,说王督察你不怕马大爷吗,合川人都知道他的厉害。

王云清说,自己怕的人还没生出来也,会怕他!

李妻火上浇油:翠雀儿死在田坎上 ——嘴壳子硬,我看你的胆子比针尖还小!

王云清被李妻激上了火,为了证明自己不怕马有权,第二天即吩咐心腹将马有权的烟盘子抓了。

马有权觉得大失面子,恼怒到了极点,杀心顿起。但表面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暗里却传信秦汉超、陈永直来,如此这般地做了安排。

王云清做了大动作,却不见马有权有任何反映,以为很不正常。所以,随时出入,都防备着。

可百密总有一疏。

一日晚,王云清在城北察院街中和大舞台看戏,被秦汉超、陈永直两人侦知。

二人知道王在南津镇居住,便潜伏在南津街过河码头王爷庙坎下等候。

王云清看完戏回家,袖握左轮手枪一只,大摇大摆地上船,以为确保无虞,不料刚过河起坡,转角暗处突然两声枪响,王应声倒地毙命。

二人连夜赶回白沙,派人进城向马大爷交差道喜。

大恶人死了!谁有胆子去杀禁烟特派员呢?只有马大爷才有那么大的胆子,但马大爷不是和他像亲兄弟一样吗,怎么可能?有的说,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了女人,有时父子亲兄弟还会大打出手呢,何况他们不是亲兄弟,只是为了共同利益的暂时合作……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但人们觉得,不管怎样,这事太失重庆面子了,合川肯定有人跑不脱!

哪知重庆派来的调查人员也是虚晃一枪,草草了事。

十二

马有权暗杀了禁烟督察,居然屁事没有,照例威风八面。

接下来的几任县长都不敢把他怎样,还不得不依赖于他,照例让其在县政府任职。

1941年,新县长方严峻上任,知其声名后,为求安稳,也立即聘其为助理秘书、粮管会副主任委员、田管处三科科长等职。

当年,豫丰纱厂从河南迁建合川城郊嘉陵江东津沱江岸,将白塔坪山脚的所有土地划入建厂范围,阻断了那一带群众的进城之路,使得他们绕道进城必须多走几里,引起了那一带群众的强烈不满。

豫丰纱厂的职工,有不少是青帮成员。他们为了震慑那些群众,全部把纹身亮了出来,三五成群,在厂区外晃来晃去。结果居然很起作用,建厂过程中一点也未受到影响。

但后来他们晃进城去,却强龙遇到了地头脑蛇。

一些人去“古垫江”对面的酒馆喝酒。喝得多了就闹起事来。

“古垫江”的袍哥前去劝阻,不但没劝止,反而相互大打出手,还把“古垫江”的招牌给砸个稀烂。

为此,马有权大怒:太张狂了,敢砸老子牌子!告诉兄弟们,凡是纱厂的人,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纱厂职工防不胜防,被迫向警察局控告。

可警局迫于马有权的威势,也只好敷衍敷衍。

不来认栽,还敢报警!马有权变本加厉,变换手法,传齐48个公口的袍哥值事,下令对纱厂进行封锁:但凡袍哥兄弟,任何人不得卖东西给纱厂;其他人卖东西给纱厂,见了就给老子抓!

马大爷指令一下,肉店、菜贩不敢卖副食品给纱厂,搬运工人停止为纱厂装货卸物,大小船只不敢为纱厂运物运人。还有不少爪牙窜巡纱厂周围,无事生非,甚至鸣枪寻衅,害得纱厂员工不敢外出,厂内不能开工。

看到预丰纱厂的窘况,他得意非常!

以为一个小小的纱厂就是他菜刀下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却不知纱厂系出孔、宋家族,马的恶行自然也就传到了孔、宋家人耳中,甚至传到了蒋委员长的侍从室。

此时,胡子先就职于重庆国防部,他知悉消息后,便主动到孔家请缨摆平此事。

孔家人有些奇怪,说他国防部的一个上校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说自己是合川人,又与马有权是同学,可以试一试。

孔家人问他需不需要派兵给他?

他说没有必要,他将秘密回家,借助在合川的人脉关系来解决问题。

孔家人也怕动武不好收拾,听他这么说当然求之不得。

胡子先去到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将有关情况作了说明,要求八路军办事处指示合川地下党配合他的行动。

八路军办事处知道胡子先的身份,当即写了一封指示信交给他。

胡子先便装秘密回到合川,与地下党取得联系后,便策动商界、学界、农会等各界人士举行大游行,要求政府惩办汉奸,尽快恢复抗日物资生产。

马有权迫于众怒,又怕背上汉奸罪名,赶紧撤令收兵。

胡子先因此事也成为孔家信任的人。

马有权不知自己惹了天祸,还以为真是地下党所为,把一腔怨恨全记在共产党身上。于是咬牙切齿地对手下说,告诉兄弟们,以后只要知道哪个是共产党,就给老子往死里整。

第二年,合川又换了县长。新任县长王景元,照例委任马有权政府之职,让其任县府助理秘书兼田粮处科长。

随即,按照他的意志,其子马若尧当上白沙镇镇长。

有其父必有其子,马若尧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完全继承了他父亲和二叔的缺点,视白沙老百姓为蝼蚁,把自己当作白沙的土皇帝。

他将其父和二叔掌握的惯匪30余人公开收编为白沙镇乡丁,仍由秦汉超、陈永直率领,名义维护白沙治安,实际无恶不作。

却说当年秋天,一抗日负伤的国民党军官,带妻儿及勤务兵一行4人,由陕西经成都、遂宁、潼南和合川返重庆,因避日本飞机空袭合川城而停留白沙,不料住进马氏的“涪江春”黑店。

当时“涪江春”摆有赌场一处,为匪徒恶棍聚赌抽头之地。

军官觉得无所事事,便去消遣。由于其钞票多、下注大,引起了乡队副秦汉超的注意。

他立即将情况原原本本地报告了马若尧。

马若尧来回地走,边走边自言自语:军官、卫兵,肯定还有枪,为保万一,这样……他对秦汉超作了一番安排。

第二天深夜,秦汉超率领陈永直、粟春林等一干匪徒,以查号为名,进入军官和卫兵的住处,先将他们的手枪缴了。接着对军官住处翻箱倒柜,发现了大量钞票和银元,还有两根金条。他们不但全部抢占,还调戏其妻。军官忍无可忍,便和勤务兵与众匪徒徒手相搏。终因伤未痊愈及寡不敌众,最后伤上加伤,被押到明月寨拘禁。

抢劫的毕竟是国民党军官,马若尧心里还是有点需。

秦汉超献言:去报告大爷,看他怎么说?

马若尧自己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如此。

于是,秦汉超连夜进城向马有权请求指示。

马有权问明情况后,当机立断: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他个干干净净!

秦立即返回白沙,纠合众匪徒将军官妻子轮奸,然后将军官一家和卫兵以及目击此事的一外地商人,当即绑到涪江边杀害,剖腹坠石,沉入江中,三岁小孩亦未幸免。

十三

马若尧杀害抗日负伤军官的事都过去快半年了,却不见有人来追查,其嚣张气焰更加高涨。明的是白沙镇政府,实则活生生的一个土匪窝子。

马若尧一时感觉无聊,眼睛一骨碌,问秦汉超,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秦汉超问他看上了哪里?

他说出两个字——八塘。

秦汉超觉得太冒险了!听说那附近住得有大部队,自己这群众乌合之众要是遇到正规部队怎么得了?

马若尧说,赶场天的头天就去,埋伏在附近的山里,第二天,搞他个突然袭击,不用费一枪一弹,趁乱撤走,等他们明白过来时,我们早就没影儿了。你说刺不刺激?

秦汉超说,听起来倒还可以,那就这么办吧 。

八塘赶集那天,他们突然蒙面杀入集市,呐喊一声:土匪来了!见摊就砸,见货就抢。

集市一时大乱。有乡丁出来阻止,手枪举起还未来得及开,就被匪徒捅死,枪也被抢走。

随后,匪徒们带着抢到的大量现金及摊货、布匹、洋纱等财物,趁乱分路撤退。

璧山八塘乃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军训部驻地,有高干及军属居住,部长白崇禧就住在附近的西泉。

首脑核心地出此重案,大大伤害了国民党的尊严。蒋委员长亲自训示白崇禧:小小毛贼如此猖狂,务必严查严办!

于是,白宗禧指示驻八塘的卫戍总部第四卫戍分区司令部限期破案。

胡子先知道案情后,分析可能为马氏所为。他想趁机除此毒瘤,于是去孔家报告此事,说有可能那个马大爷又作恶了,希望孔家介绍他去配合军训部的工作。

孔家人便给四分区司令部司令长官程炯打了电话。

胡子先见了陈炯后,自我介绍是国防部的,合川人,是老孔家介绍过来协助破案的。

陈炯与他握手表示欢迎!并说这事自己搜集了一些情况,但从情况中看不出一点匪徒的来路,正愁无处下手呢。于是,将一迭材料递给胡子先。

胡子先看完材料后说,自己分析就是合川的马氏所为。然后,他向陈炯介绍了合川马氏的一些情况,又分析了一遍案情,强调:十之八九是他们!

陈炯感觉案情复杂,取证难度有些大。

胡子先说,不然。他说那个马大爷是自己的同学,自己对他们的底细非常了解。

陈炯看到了希望,便与胡子先一起进行了一番周密计划。

接着,他们以部队演练为由向合川南津街荣誉军人院增兵两个连。

荣誉军人院是抗日前线伤残将士修养的地方,增驻两个连完全没问题。

然后,他们带领几个侦察人员,化装潜入白沙一带,暗中深入群众调查。

本来是秘密进行的,重庆却电令八塘周边各县协助卫戍总部第四卫戍分区破案,情况向卫戍分区司令部报告,行动受卫戍分区司令部节制。胡子先他们觉得,明显多此一举!

合川县长接令后分析,电令发的是八塘周边县,明显包括合川,如果是合川人所为,除了马家还有谁?不敢迟疑,赶快召见马有权。

马有权来后,他明知电令只有自己知道,却问马有权知不知道璧山八塘乡发生了土匪抢劫,意思就是想证实是不是马家人做的。

其实,马有权早就知道了,但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想隐瞒,因此故作惊讶地说:真的!

县长笑着说,不知道就好,此事非同寻常,委员长亲自下令彻查。

马有权感觉有点问题了,马上追问怎么查?

县长把收到的重庆电令复述了一遍。接着说,我怕有你们马家的人参与其中,所以跟你通过个气,早作打算。

马有权听了,心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平日的骄横之气一扫而光,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还求县长为他指点迷津。

县长说:看你,对我还要遮遮掩掩!这事主要靠你自己想法,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你开脱,一有情况就通知你。

马有权蔫达达地回到“马周别墅”,恰好秦汉超在家等他报告事情。

原来八塘劫匪因分脏不均起了内讧,匪徒粟春林等3人心怀不满,大出言语,商量欲脱离马若尧自行单干。

马有权原本知道儿子惹了天祸就非常恼怒,一听又节外生枝,更是怒不可遏!接着又转怒为喜,决定采取贼喊捉贼、杀人灭口之计,将所有罪名甩锅死人。

计划好之后,立即传信与他相好的合川驻军——补充营营长,声称八塘抢劫案匪首粟春林藏匿在白沙一带,望协助白沙镇乡团缉捕。

这边秦汉超赶回白沙后,向马若尧转诉了他老子的意图。

经过一番密谋,当晚将粟春林等三人骗至明月寨枪杀,抛尸荒野。

秦汉超又连夜赶进城来,向马有权报告了情况。

翌日,马有权叫小袍哥们放出消息:粟春林等八塘劫匪已被白沙镇乡团击毙。

又安排人把粟春林等匪徒如何作案、如何被白沙乡团击毙写成一篇新闻,刊登在合川报上。

与此同时,县长王景元也写信给程炯,说白沙乡团在执行县政府缉捕命令时,粟匪等强烈反抗,被当场击毙。

十四

马有权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自导自演灭匪大戏演得正欢的时候,程炯和胡子先正在白沙秘密调查,就在新闻登出的第三天,已将全部案情查清,取得了确凿证据。

接下来按照既定的策略按兵不动,目的是让马有权放松警惕,然后以最小的代价将马氏一家及众匪徒一网打尽。

所以,又过了几天,程炯才给王县长回信,要求他尽快将案情报告呈递上去,自己好交差。

王县长立即知会马有权说,没事了,上面已经叫自己写报告了。又叫马有权找那个写新闻的人,把情况写得更具体一些,看起来要像真的一样,写好后交给他好写报告

马有权非常感激县长的帮助,说他这就去安排。

他从县长办公室出来时,恰遇胡子先进了县衙。心想莫不是上天给他派来的救星?于是快步迎上去:哎呀,胡老弟呀!从哪里来,到县衙有何贵干?

胡子先一边和他握手,一边问他县长在不在,说自己想去拜会他一下。

马有权说自己正从他那里出来,马上带胡子先去。

他们来到县长办公室后,马有权向王县长介绍说,胡子先是合川人,自己同学,以前随陈师长在合川驻防多年,还当过合川县长,后来去了遂宁,就不知其情况了。

胡子先说,抗战后,加入了前线部队,才从抗日前线下来,现带领一帮伤残去重庆,路经合川,住荣军院,顺便来拜望一下现任父母官。

王县长说:稀客、稀客,走,我请你喝酒!

于是三人来到“览江天”,弄了一个雅间,好酒好菜,边吃边聊。

中间,胡子先故意去上厕所。

王县长趁机对马有权说:何不叫白沙那帮子人混到到胡子先的队伍中去,就是以后上面发现我们报告不实,也可确保无虞?

马有权说,自己也怕万一,所以有意请他帮忙,没想到县长给自己想了这么好一个办法!

待胡子先转来。马有权举起酒杯对他说,胡老弟,老兄求你个事,能不能答应?

胡子先知道他要中招了,心中暗喜,但嘴上还是说,那要看自己办不办得到。

马有权说自己白沙那帮人长期那样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胡子先把他们收编了。

胡子先问他有多少人?

他说七、八十人吧。

胡子先故意推脱说,不行,人太多了!自己带的都是一帮伤残,突然增加这么多正常士兵,上面见了,还以为自己在前线虚报军功呢。

马有权说,对上就说是一路收集的打散了的其他部队啥。

胡子先认为有道理,但他又担心上面问起为何不回兵再战,自己不好说。

马有权生怕他拒绝,有些着急:这、这……你可以说在后方一路收编到的嘛。

胡子先觉得火候已到,因此说,这倒说得过去,到了重庆,我就说是去请求新的任务。”

马有权马上夸他聪明,问他怎样交接?

胡子先说这种事只能秘密进行。叫马有权明晚带领他们到南津街荣军院去找自己,在那里换装后,休养几天再到重庆去接受任务。

马有权不知是计,第二天深夜,带着马有利和他儿子等一大帮人乖乖地来到荣军院,钻进了陈炯和胡子先早就布好的圈套。

陈炯的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伙匪盗恶徒控制了起来,稍有反抗,立即击毙。

王景元闻之大惊!立即会集几个大袍哥,联络了一批地方人士、县参议会及商会、农会、民众教育馆、银行公会等负责人,向程炯请求保释。同时,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又写信给程炯,称自己出面担保是应地方人士之请,放不放的权利在于钧座,请不必迁就他的情面。

程炯决定借地方人士出面保释之机,召开座谈会,将案情当众全部摊出,让他们心服口服。

座谈会开始,卫兵便带来一个妇人。

原来这个妇人就是土匪粟春林的妻子。当时陈炯和胡子先在白沙暗中调查时,那里的群众都对马氏一家恨之如骨,向他们反映了不少马氏的恶行。当问及八塘案的具体情况时,他们都说不知,但他们把粟春林婆娘住的地方告诉了陈炯几个。他们也没立刻去找她,等到天黑才把她秘密带回合川。

此时,只见她头缠孝布,身穿素服,一进会议室就跪在众人面前大哭,边哭边诉说国军军官案和八塘案的详细经过,以及她丈夫被马家设谋杀害的详细情况。

众人闻之咋舌,只得默默退出。

过了两天,南津街荣军院一带突然响起一片枪声,人们以为又是军阀打进来了,不免惊慌失措。后来看到街上有人到处张贴布告,看内容却是马有权罪状及卫戍分区司令部告袍哥界人士书。这才知道是马有权等恶人已被卫戍分区司令部枪决于南津街荣军院外山脚。

作恶多端的马氏一门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马有权当初,并非只有一条路可选,既然选择了那样的路,有此结果,就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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