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端午

那年端午，我写了一封贺信，然而，心情却是沉重的，信的内容如下：

今天，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也是你的生日。

弟弟，在你生日之际，哥没什么送你的，唯有这封信，算是我对你的思念！

你去新疆之前到哥这里玩过，知道哥的工作是很忙的，很少有闲，加之这个节日不在星期天，单位不放假，所以只好抽空买了礼物在晚上给你庆祝一下，然后写信告诉你：哥很想你！

你知道是什么礼物吗？对了，不是生日蛋糕，是粽子！以你的聪明，一定猜到了。

还记得小时候吧？你很骄傲，因为你的生日是我们大家的节日，在过节的日子里，总是要吃一顿好东西的。你特别想吃粽子，可家里的米，在春节后不久就翻了柜底，哪还有糯米来包粽子？最多就是吃一顿手工面条，或者菜馅饺子，不过你也高兴，总比那几个月的平时还是要强。哪像现在，农民的生活越来越好，吃粽子是很平常的事，不过节也可以吃，各种馅的粽子都有，随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是，你……

人说兄弟是一个人的手足，这话一点不假，自从你离开老家去新疆，我们家好像就缺点什么，带给我的就是绵绵的牵挂。

真的！从你离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常常回想过去的事儿：我们一起去割牛草，一起去钓鱼，一起去逮黄鳝泥鳅，一起恶作剧，一起流尿相互指责，一起裸睡，一起跪在父母面前认错……当我们兄弟之间有矛盾时，还会相互向父母告状、相互打架，有时把天真的妹妹也拉上，各自都希望和她结成统一战线。

那时，我真不像个当哥的，在你面前，老摆出兄长为大的姿态，威风十足，偏偏你又桀骜不驯，不知挨过我多少粗野的镰刀把。你不听父母的话，父母总是棍子相向。奶奶说：“不打不成人，黄荆棍儿出好人！”你说怪不怪，我也是这种观念的受害者，在你面前，却把它当真理！我不知维护你，有时还幸灾乐祸，甚至落井下石！往事如梦，其实那时我也是不懂事，你不会怪我吧！现在，我好想你来打我呀，哪怕把我打成残废，我也绝不还手！可是，你……

你离家三年多，都长成什么样子了，也没有寄张照片回来。我好想看看他们说的那个样子：高了，胖了，帅了！可是……你把离别时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了！

是的，你已经长大，过了今天，你就是二十一岁了。

多么美好的年龄啊！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二十一岁的你了，我这辈子再也没有亲弟弟了！你为何那样狠心：再热爱那片土地，也不必躺在里面长眠呀！我好想和你一起看龙舟、吃粽子啊！

弟弟，你知道吗？哥写到这里流泪了。明知给你写信是收不到回信的，明知写下去会增加我的悲伤，但不知怎么，我却要写，不由自主的笔呀，停不下来，犹如不由自主的眼泪！

还是回到三年以前吧，想着你三年以前那欢快的样子我心里会好受些。

三年以前，你快十八岁了。按理说，十八岁的小伙子应该懂事，但你却是那样天真，那样玩皮，常常带着一群孩子遍坡乱跑，伙着那些小孩去偷桃摘果，进进退退地与奶奶磨牙顶嘴……奶奶厌烦你，父母担忧你！所以，当姑父他们从新疆回乡度假过后要带你去时，奶奶和爸妈都应允，我也觉得你应该出去闯一闯。

人真是怪，在一起久了，烦你！久了不在一起，想你！

你不但很快适应了那个陌生的地方，最终还深深地爱上了那里。

要在那里落户！这种话怎能对家里说？明知儿行千里母担忧，就不知道撒一个善意的谎吗？

不是叫你出去闯荡两年就回来吗，你落什么户？真不该放你去，把心放野了，连家也不要了！

他们马上叫妹妹写信催你回去，接着又在家乡给你找了一位姑娘：姑娘很好，世上难找，快回来与她相亲！

你知道那姑娘的，你对他没有感觉，实际上是觉得另一个姑娘好。

没有感情可以培养嘛！特别是奶奶，觉得那姑娘好到天上去了，生怕她另嫁他家，所以，仍然不停地写信催。

你不理了，他们就给我来信，叫我写信给你，说你很听我的话。

我不写，给他们回信，说感情这东西不可勉强。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给你写信，哪怕是表明一下支持你的态度也好！

我不写，他们却还要写，告诉你钟情的那位姑娘已经结婚，叫你死心，还是回去与家里找的那位姑娘定亲吧。

堂堂男子汉居然哭了！你想到了给我写信，把一腔委屈向我倾诉。

那是你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措词混乱，有失常态，整篇流露出委屈和痛苦。

我发觉不对，专程赶回家去，把信给他们看了，叫他们别再写信，要写就多给问候，叫你安心。

固执的他们若有所悟，但为时已晚，不到一周，就收到二爸发来的电报。

哥和妈妈怀着悲伤的心情，匆匆赶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十多天了，我没能见到二十多岁的你。这样也好，你在我心中永远都只有十七岁！

我们在二爸和小姑那里住了二十多天，大致了解了你在新疆的生活。

你喜欢放羊的工作，从三月到七月，上天山，其余时间在山下。你责任感强，从来没丢过羊。你特别热心，帮邻居、大娘大爷们担水劈柴，拒绝分文。你幽默风趣，一帮年轻人都愿和你交往。你胆大无畏，居然单打独斗了四只狼。多好的孩子！可怎么就变得有些痴痴傻傻、歇斯底里了呢？有时睡在地下看书，一躺就是半天。你很怕姑姑的，却不听话了，竟敢对她大发脾气。你原本爱唱爱跳，活泼可爱的，怎么就变得愁眉苦脸了呢？力敌四狼的硬汉子，怎么变得感情那样脆弱了呢？

听到这些，我和妈妈都忍不住泪如泉涌。

还听姑姑说劝过你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里再错也是为你好嘛，回来我们一起做工作也许问题就解决了呢？那样多好！你却悄悄辞了放羊的工作去装什么戈壁（碎石），刚好一周就掉在了大拖拉机后斗的轮子下面，使我们永远地失去了你，给我们留下不尽的伤悲和绵绵的思念。

清明那天，我来给你烧了纸、培了土，还烧了一封怀念的信给你，不知你是否收到？清明过后第十天，我和妈妈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新疆，把我们的思念永远地留在了你热爱的土地上！

我亲爱的弟弟，请你原谅哥，在你生日之际，我不能到几千里之外去祭奠你，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哀思，祝福你在那边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