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是农民,十年前,他们参加了重庆市统筹城乡户籍制度改革,把他们的户口迁入了我的户头,由村民转成了市民。与此同时,爸爸参加了超龄养老保险,妈妈则用退出宅基地的补偿款,办理了仿照征地农转非人员的基本养老保险。
当时爸爸已年过七十,妈妈也六十多了,两人一次性交齐保费的次月就开始领钱,每月可领取养老金一千三百多元。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到老了还有这等好事,两个人开心得不得了,直夸遇上了好时代!
我成了户主,他们变成了我的家庭成员,但他们却不听我的安排,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住。并不是他们认为我不孝顺,而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从他们的说话中就可以归纳出一个大概来——既然是城里人了,那就要像城里人那样去生活: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得去坐一坐;说是坐高铁比坐飞机还舒服,也得去坐一坐;二弟、幺妹在新疆库尔勒,他们都说“咱们新疆好地方”,得去看看;祖国的首都北京,那是我们中国人都无比向往的地方啊,也得去看一看;还有,国家越来越美,有生之年要尽量地多去一些地方玩一玩……可是,两个人那点收入在城里过只够满足基本生活,要想做这些可不行!
不能按自己想的那样,那就平平常常地生活吧,可既打不来麻将,又跳不来坝坝舞,整天呆在家里看电视有什么意思?与其天天坐在电视机对面打瞌睡,还不如就在农村做点耍活儿,既活动了筋骨,还增加了收入。
这么想,他们就决定暂时不到城里住,就在农村再干几年再说。反正六十几岁七十来岁的年龄也不算大,反正邻居们空着的地有的是,只要肯付出,就会有回报!
说干就干,他们借住在整家外出邻居的房子里,把原老屋后面山坡上无人种的地全都种上了,还喂了二三十只鸡、三头肥猪。就这样,不但养老金存了起来,每年的种养纯收入刨去两人的生活外还能有几千元的结余。
妈妈过了七十岁生日后,他们就不再做了。他们在太和镇上姑姑那里租了一间屋,将全部家当搬到那里,然后过上了他们的小康生活。他们的小康生活就是一个字:走!
他们经常往返于合川与太和之间,为的是走亲访友。找一个理由,去走动一下,扯一阵闲话,喝两杯小酒,乐此不疲。
走远方,他们当然是先去新疆了。几年前,他们组织了一个亲友团,成员除了二老外,还有大姑父、二姑妈和妹妹。妹妹当导游,到新疆二爸、幺姑家走了亲戚,库尔勒、吐鲁番等地方游了一遍,返回时又去嘉峪关看了长城,去西安看了兵马俑,然后飞到北京,领略了天安门城楼、故宫、天安门广场等风采。
他们在合川的落脚处是妹妹家,但呆在屋里的时间很少,除了走亲访友外,合川哪里建成了什么,哪里什么开张了,哪里有好耍的,只要他们知道了,都要去看一看、耍一耍。实在没走的地方,就给儿媳妇打个电话,说要去看看我。为什么要给儿媳打电话不给我打电话呢?因为我大病过后就失聪了,连自己说话都听不大见。自从我生病之后,就不是我们去看他们,而是他们主动来看我了,来之前就打个电话问一问是否在家。我们在家或者无事,他们就来,否则就不来。来看我好好的,他们就很高兴,也不要我陪,就自顾自地看电视,吃了中午饭,爸爸继续电视,妈妈洗完碗后,也看电视,如果有要说的就和儿媳说,没说的,就默默地看电视或者边打瞌睡边看电视,晚饭过后,喝了点小酒、心情特好的两人就慢慢下楼,顺着流光溢彩的嘉滨路、久长街、瑞山路散着步回妹妹家去了……
两个人总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悠哉游哉,说走就走地外出成了他们经常的事。当他们每次过来看我,说起又去了什么什么好地方时,连他们的儿媳都很羡慕。
看着他们开开心心的样子,我当然高兴,只是担心他们每月不到三千块的养老金像这样的玩儿恐怕是不够花的,因此叫他们需要钱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爸爸说不用,他用写字板写给我看:不用担心,养老金足够基本生活了,而且每月还有几百块的利息!
几百块的利息?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我又疑惑又惊讶,他便拿出几张银行卡来给我看。
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几张卡大概有十五万多元。以他们省吃俭用、量入为出的一贯做法,用这些钱去走东走西再用过七年八年不成问题。于是非常高兴地说:你们还可以嘛,那就尽情去耍吧,只要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