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传录
我的父亲,是我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1953年考入陕西省西安地质学校,学习地质测量专业,学制三年,由于家庭困难,第一年的学费,那还是爷爷、奶奶把家里唯一一头毛驴卖了,给父亲凑齐了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到了第二年,父亲由于学习成绩优秀,是他一位好心的授业老师,无私地拿出工资,又赞助了一年,到了第三年,父亲由于家庭实在困难,无奈只好辍学,当他肩扛着一大袋子书,从千里之外的古城西安,回到伏牛山区县城南衙巷袁家大院,一看到满头白发的年迈父母站在大门口,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窘迫模样,父亲忍着自己内心对读书的渴望和无奈,笑着说:
“爹,娘,虽然学咱上不起了,可是你们看看,我带回来一袋子书呢!”
奶奶手拉着父亲的手,哽咽着说:
“我和你爹没本事,娃好不容易考上学,却无力帮你继续攻读,完成学业呀!”
爷爷听到奶奶这么一说,越发感觉到对儿子的愧疚,于是重重叹口气,拿起那只老烟枪,弓着腰,默默地走出家门。
父亲看着佝偻着身躯渐渐远去爷爷的背影,一行清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悄然落下。
父亲一个人躲在屋里,一直到了第三天才出门,爷爷、奶奶看着自己这唯一儿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叨扰他,每次都是奶奶把饭菜端到父亲屋门前,可是当时倔强的父亲,一次也没开门呢。
那个年代,像父亲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还真不多见呢,因此,很快,父亲就被安排到县服装厂上班,做了一名财务会计,父亲上班后,除了干好自己本职工作之外,就是一头钻进自己那家小卧室里,每天晚上就这那盏油灯,看着他从学校里带回到的那些专业书籍,一看,就是大半夜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生清高,一直陪伴着他,就这样,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转眼之间,父亲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大龄青年了,因为父亲是爷爷、奶奶的独生子,因此奶奶很着急,平时也不断央求当地媒婆,一连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可是父亲仿佛得了书痴病似的,一个都没相中呢。
最后,还是在爷爷的威逼引诱之下,父亲遇到了母亲,母亲的娘家离县城也就三里不到,一个叫萝卜庄的小村落里,母亲打小也是酷爱学习,现如今卫校毕业后,就分到县医院里上班,后来又经过专业培训,转行去了县农机站,母亲成了县城第一批女拖拉机手呢!也许是共同爱好的缘故吧,这一对苦命鸳鸯,终于墨海书香中,彼此找到了自己另一半。
父母结婚几年后,我的大姐就出生了,在给大姐起名字的时候,父亲低头思索良久,这才缓缓说道:
“我打小就有一个梦,那就是通过自己双手的努力,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咱姑娘就叫玉霞(霞谐音是“匣”)吧”
奶奶进屋一看,是个丫头,这个倔强的老太太,蹲在袁家大院门口那个石凳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邻居于大奶看到后,就好心地劝道:
“老嫂子,听说我那大侄媳妇头胎生个女儿呀,你看看你,哭个啥?这女人嘛,有的是先结果后开花,有的是先开花后结果,放心吧,后面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奶奶听了,也依旧是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
“你也知道,俺老袁家到了我们这一代,可不就是只有我们姐妹俩,想当年,街坊邻居可没少那这说笑我们,古话说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我爹这才给我找个倒插门女婿,没曾想到了老天只给我一个儿子的福份呢!这、这……”
后来娘又给老袁家一下子添了三个大胖儿子,这下,不但奶奶天天高兴地合不上嘴,也在理论上满足了父亲那个“房子”的梦想,因此我大哥就叫玉柱,二哥叫玉亮(亮字谐音“梁”),我呢就叫玉传(椽子的意思)。
大姐出生后,还不到两年光景,由于国家政策变动,父亲就从县服装厂,回到家里,继续干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地的农活,在繁重农家活的重压下,父亲依旧忙里偷闲地看着他的专业书籍,一刻也不敢懈怠。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区间,全国各地都地都陷入粮食不足的艰难境地,父亲一家也是每天饿的前心贴后心呢。在一次父亲拉着架子车从农田干完活,回家的半路上,遇到一个年轻妇女右手拉着一个小孩,她远远看到父亲,就使劲向她招手,等父亲来到她跟前,她连忙拦住父亲的架子车,满头是汗地央求道:
“这位大哥,您行行好吧,你看我孩子实在是走不动了,你能不能捎我们一趟!”
“您这要是去哪?”父亲热情地问。
“去县长途汽车站!”这位年轻妇女轻声答道。
“听您这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呢!”父亲一遍弯下腰,把小孩抱上架子车,一边拉起着车,一边饶有兴趣地问。
“大哥,你说的没错,我老家是许昌那边的,这次带着孩子来看他爸呢!”
一路上,这位年轻的妇女,细心地看到父亲由于营养不良,这拉着架子车,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歇。于是她好心地问:
“大哥,是不是饿呢!”
“有点饿,这年月谁不饿呀!”父亲苦笑一声答道。
“我老家呢,虽然粮食不多,可是我们那里盛产萝卜,这萝卜可是好东西呢,晒干后不但耐放,而且还耐饥呢!”
“萝卜干!”父亲眼前不由得一亮。
“大妹子,你能不能给我联系一下,我上你们老家买点萝卜干,你看我们这地方,地处伏牛山区,本来就是旱地多,水地少呢,这靠天打粮食,也不够吃呢!”
“这不难,我这就告诉你,我娘家大哥的电话,他刚好是我们那个村子里的村支书呢!”
“好,大妹子,太谢谢你了,等到了县车站,我借个笔,把你大哥的电话记下来!也麻烦你回到老家后,提前和你大哥联系下,提一下我想买萝卜干的事!”
“放心吧,大哥,您是好人!”
就这样,父亲把这对年轻母子安全地送到县汽车站后,父亲去了售票口,借了一支笔,把这位好心人提供的电话,记录下来。
回到家里,父亲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就先找到爷爷、奶奶,把今天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奶奶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她听了父亲的话,二话没说,扭身就进了卧室,从墙缝里把她多年攒下的家里所有积蓄,全都拿了出来,递给父亲:
“儿呀,你要是能去许昌,把这萝卜干拉回来,不但是救了咱们全家人,而且还能把多余的萝卜干卖给现在更多饿肚子的父老乡亲,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呢!”
爷爷在一旁听着他们母子俩谈话,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
“去趟山里,拉一车木炭,兴许到了那边,也能挣个路上盘缠呢!”
“你爹这个建议好,这样,明天一早,你进趟山,先用这钱买一车木炭!”
“他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此时爷爷才露出自己的本意。
“我知道,你是想陪着儿子去许昌呢,那好吧,上阵父子兵嘛,这一路上你爷俩也互相有个照看。明天呀,我和霞她娘,就给你们做些窝窝头,再给你们炒点熟面,到了路上,遇到好心人家,要点开水,一冲,就可以喝了!”奶奶嘿嘿一笑,嘱咐道。
就这样,爷爷和父亲两个人,拉着满满一架子车木炭,开始奔向三百华里之外的许昌,一直走了三天三夜,才来到目的地,这木炭在老家山区不稀罕,可是一到许昌,让父亲没想到的是,却成了抢手货,就在镇上那人民食堂里,没费啥功夫,就全都卖了,并且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口袋里有钱,爷俩心就不慌了,于是父亲就按照前期那位好心妹子给的地址,一直寻到她大哥那个村子,经过一番打听,当他找到人家,把用意一说,人家大哥格外爽快,拉着父亲的手,笑呵呵地说:
“您的事,我妹子早就和我说了,您是好人呢,这样,你要多少萝卜干,我这都有,并且按最低价格给你,一斤就按照一毛五,你看咋样!”
“好,好!”父亲和爷爷听了,笑的都合不上嘴了呢。
又是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当风尘仆仆的父亲和爷爷把这一大架子车萝卜干拉到老家时,只见奶奶远远地站在大门口,看到他们爷俩平安归来,就连忙冲着屋里的儿媳吆喝道:
“霞她娘,他们回来了,快点给他们打碗鸡蛋水!”
“好咧!”娘应声而答。
父亲和爷爷从许昌拉回的这一架子车萝卜干,不但暂时解决了自家的饥饿问题,而且还按照成本价格,分给了街坊邻居和三里五村的亲朋好友。
很快父亲去许昌买萝卜干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县城四条街,在一个晚上,父亲刚吃完饭,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这么晚了,有啥事?”娘嘴里一边嘟囔道,一边快步来到大院外,去开门。
“弟妹呀,我大兄弟在家吗?”
娘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北街村书记呢,于是连忙给让到客房,书记一见父亲,就一脸着急上火地问:
“你能从许昌搞来萝卜干!”
“您问这干嘛?”父亲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位书记。
“我今晚来,就是求你,给我们北街也买点萝卜干,这几百口子人现在饿得不行了,你若是肯去,我就代表北街村全体村民,感激您!”说着话,这位书记就站起身来,深深地向着父亲鞠了一躬。
“哎呀,这可是使不得,不过,这几百口子,需要萝卜干可不少呢?”
书记一看父亲一脸为难模样,心里不由地忐忑起来。
“这样,等明天,我给许昌挂个电话,替您问问可好!”
“那好,咱们就说定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找您,咱们一起去邮电局打长途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书记就来敲门,两个人去了邮电局,父亲挂了许昌的电话,向人家说明情况后,电话那头稍微停顿一会,很快就传来爽快的笑声:
“咱们都是农民兄弟嘛,这样,你们啥时候来,提前说下,我给你们准备好萝卜干,这价钱,还和你上次来到一样,一毛五一斤!”
当父亲把这天大好消息一说,这位书记当场就表态:
“我现在就去联系汽车,明天一早咱就动身!”
回到家里后,父亲把自己帮助北街村,再次去许昌拉萝卜干的事,告诉了爷爷、奶奶,奶奶一听,突然眼前一亮,扭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手里拿着家里全部积蓄,递给父亲:
“你这次去许昌拉萝卜干,是汽车运输,到时候给集体办完事,就央求人家书记,给咱也顺便捎点萝卜干,等你们回来后,你和你爹,就拉着架子车,三里五村去卖一卖,兴许这是发家致富的好法子呢!”
“能行吗?这可是……”还没等爷爷把话说完,奶奶就一把拉住他,不让他再往下面说下去,对着父亲说:
“到时候,你就问问书记,这事能行,就行,不行咱也不埋怨人家就是!”
到了许昌,买萝卜干的事,很顺利呢,就在把集体要买萝卜干的货装好后,父亲看一眼,汽车上还没装满,于是就把书记拉倒一旁,轻声问:
“我想捎点萝卜干,行吗?”
“你这次能答应来许昌帮我们买萝卜干,也是积德行善呀,这个小忙,不算啥?”
就这样,父亲趁着人家集体的汽车,一下子就买回来一千五百斤萝卜干,接下来,几个月,父亲就和爷爷,拉着架子车,走街串巷地吆喝卖起了萝卜干,没曾想,这一下,父亲人生之路第一桶金,就赚到手了,一千多块钱呢,后来在改革开放以后,八十年代末,父亲就用这笔钱,实现了自己人生之路上第一座房子的梦想。
后来父亲每每给我讲起这个故事呀,嘴里就喃喃道:
“施惠无念,受恩莫忘!”这一做人原则一直陪伴着父亲走过他漫长的人生风雨路。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呢,这不,父亲一生中第一次机遇,随着那明媚的春风,扑面而来,一天,县武装部一位领导,特意找到父亲,对他说:
“部队上今年来咱县,特意找一批文化兵,你有兴趣去吗?”
“我想去!”父亲异常兴奋地答道。
就这样,父亲瞒着奶奶、爷爷去报了名,并且体检合格,面试也通过了,就在父亲穿着一身崭新的绿军装,准备离开之际,只见奶奶一路哭着走来,她挡住即将离去的送兵车,扑通一下,跪在车头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儿呀,你要是敢去当兵,我就不活了,这就去跳河、上吊!”
父亲在车上听着语无伦次奶奶这番哭闹,无奈只好下了车,来接新兵的那位部队领导,也下了车,搀起奶奶,对她说:
“老嫂子,这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呀,咋,您老人家不愿你儿子去当兵呀!”
“我只有一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奶奶啥也不说,嘴里来回就嘟囔这一句话。
部队领导看到此景,无奈地苦笑一声,他转身对傻在一旁的父亲,大声说道:
“按照咱们国家相关征兵规定,独生子家里不愿意,可以不用去当兵的,哎,只是现如今,像你这么有文化的年轻人,不好找了,真是可惜了!”
说完话,这位部队领导使劲握了握父亲的手,恋恋不舍地说:
“小伙子,多保重!”
父亲可怜巴巴地看着渐渐远去送兵车的影子,一行清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走吧,咱回家!”奶奶看到父亲没有去成,心里很高兴,可是她也知道这次自己过于偏激了,于是一脸愧疚地劝道。
转眼四五年就过去了,家里又添了两个儿子,家里除了爷爷、父亲这两个劳动力,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勉强能养家糊口呢。可是无论农活有多重,父亲都是一个人咬牙坚持住,轻易不让大姐、大哥去帮忙,为的就是让他们安心上学呢。
在一个漫天飞雪的下午,父亲正带着大姐、大哥两个人在大门口扫雪呢,一声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老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洛阳地质勘察队,来咱县找工了,我都报名了,你愿意去吗?”
父亲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幼年好友德福叔。
“你从哪里打听的消息呀,不会糊弄我吧!”父亲一脸疑惑地问。
“骗你干嘛?你看这是报名表,我知道你以前上过地质学校,不瞒你说,我还和人家这次招工的负责人,专门介绍了你的情况,人家对你可感兴趣呢!”
“这个,这个?”父亲激动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报名表,你还要不要?”德福叔说着话,就向父亲晃了晃手里那张表。
“要,要,要!”父亲高兴地一把从德福手里抢过这张报名表。
父亲拿着表,兴冲冲地回到屋里,不一会儿,就填好了表,跟着德福叔,就要去报名,奶奶看到,就问:
“你们这是要干嘛?”
“我们是要去报名,参加地质勘察工作!”
“啥地质,啥勘察?德福呀,你才上了几年学,去了,会干啥?”
“我不会,可是你儿子会呢,他可是上过这方面专业学校了,再说,听说那边不但每月工资高,而且还管吃、管住呢!”
奶奶听了德福这么一说,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阻止父亲此次难得机会呢。
于是父亲就和老家几十个人,去了洛阳地质勘察队,开始了他漫长的野外地质勘察工作。
由于父亲好歹还是在西安地质学校上了两年学,虽然没有毕业,但是相关地质勘察这方面的基础专业知识还是有的,再加上这些年来,他一有空,就看他从学校带回的那些专业书籍,因此,一到地质勘察三队,立马引起人家大队长的注意,其他和父亲一起去的老乡们,大多从事一些简单而繁重的工作,而父亲却被派往技术部,跟着一位工程师,开始学习绘制图纸呢。
听父亲说在洛阳地质勘察队工作这几年,那是他人生最为骄傲自豪的美好时光,他不但把自己从学校里理论知识和现场实际情况相结合,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孜孜不倦地学习起来,而且每个月还能把自己省下来的一大袋子白馒头,省下来,送回老家,这成了当时那个年代一家老少难得打牙祭的机会……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国家政策大调整,父亲虽然在地质勘察队里工作出色,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可是面对临时工尴尬身份,最后父亲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个喜爱的工作环境,怅然而归,在父亲即将离开之际的那个夜晚,大队长特意在自己家里,让他老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专门买来酒,叫上父亲上他家做一话别。
“小武,你很有天赋,也有文化,在地质队这几年,你工作踏实,任劳任怨,并且技术学的很快,真舍不得你走呀!”
大队长说到这里,重重叹口气,突然从手腕上摘下那块上海牌手表,递给父亲,充满感情地说:
“小武,你这一走,不知道何时再能见面呢,我把这块表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大队长,这,这可使不得!”父亲连忙起身,连连摆手说道。
“拿着,和我还客气啥?”
大队长一把把父亲左手拉过去,当面执意给他戴上。
“大、大队长,我、我……”父亲忍不住热泪盈眶。
“好了,小武,明天一早,我派个车,给你送到长途汽车站,到时候,我就不去了,省的到时候又伤怀落泪!”
父亲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充满感激地说:
“大队长,我在咱地质队干活这几年,谢谢您对我的照顾,这杯酒,我先干了!”
“小武呀,回到老家,无论今后干啥,千万别忘了读书呀!”
在父亲即将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大队长对他的谆谆教导。
人生之路虽然充满坎坷,可是父亲还是勇敢地面对,他重新回到老家,继续做一个本分的老农民,既是是做一位常年和庄稼地打交道的农家汉,父亲也是做得有模有样,努力利用手中的知识,拼尽全力去和命运做抗争,他曾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被评选为全国农业战线上先进工作者,去首都北京参加表彰大会。
1982年1月1日,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关于农村工作的一号文件正式出台,明确指出包产到户、包干到户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此后,中国政府不断稳固和完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鼓励农民发展多种经营,使广大农村地区迅速摘掉贫困落后的帽子,逐步走上富裕的道路,我们老家是伏牛山区,旱地多,水地少,大部分庄稼地都是靠天收成,虽然说是这田地是自己家的了,可是也仅仅是解决了一家老少的温饱问题,若想致富,还得有漫长一段路呢。
父亲在参加县里农机局举办的一次农村技术培训中,偶尔从一位技术员那里听说,土豆可以在红薯地里混插种植,真是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呢,父亲回到家里,二话没说,就打算在自己坡地上那红薯地里,按照这位技术员说的,先试种一茬,没曾想到了秋天,家里不但红薯大丰收,就连那土豆也是堆满了一屋子呢,这个秋天,全家男女老少齐动员,拉着这些土豆,上街去卖,这在当时对于传统农耕的庄稼人来说,颇为新奇,于是附近三里五村的农民们,三三两两地来到家里,想向父亲讨教,父亲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来通过这事,父亲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位技术员得知父亲此事,专门采访父亲几天,写了篇小通讯,发表在当时《河南农村报》上。
我是在改革开放前几年出生的,听我娘说,当时,奶奶一听她老袁家又添了一个孙子,这次,不知为啥?又是一个人坐在大门口那个石凳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后来娘听别人说:“奶奶是怕再添张嘴,家里负担不起呢!”
我和姐姐、哥哥们不是一代人呢,他们都是60后,我是70后,和我大姐年龄整整相差13岁,而和我二哥相比,我比他小了7岁呢。
幼童时代,过年的时候,父亲带着我走街串巷,爷俩一起欣赏家家户户粘贴的红对联,父亲读一句,我也跟着读一句。虽然不知其意,但红红火火的过年气息烘托出无尽的遐想。那时候我就对方方的汉字痴迷。父亲就早早给我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并手把手教会了我如何自己查字典。至此,小小年龄的我开始在汉字海洋里尽情的畅游。
少年时代,二哥给我办了借书卡,我开始接触到文学天堂。我对童话小说,神话小说,古代演义小说爱好有加。当下看完了,随后就给小朋友们讲故事,结合书本内容,并加上自己的胡思乱想,讲的是不亦乐乎,小朋友们听得也是津津有道。就这样,被小朋友们封为:“故事大王”。长期乐不思蜀,从而荒废了学业。父亲看到眼里,急在心里。为了我,父亲求人让我在小学五年级时转校到南街小学上学,新的学校环境,新的学习氛围,暂时斩断了我的文学爱好。
我记得那是在一个酷暑难忍的日子,放了学的我,在回家的路上,和同学们在一起玩“一添一”游戏,正玩得起劲的时候,不远处,看到父亲挑着一担蔬菜,汗流浃背地缓缓向我这边走来,当父亲看到我放学回家没有及时回家写作业,而是和一帮同学们在外面胡玩的时候,他没有当面训斥我,只是在经过我跟前时,用余光轻蔑地看我一眼,也就是父亲这无声的责怪,让幼小的我,顿时醒悟,立马背起书包,急匆匆地回到家里,刚一进家门,就从邻居家里传来哭喊声:
“爹,我再也不敢了!”
随着邻居那边一阵皮鞭声,不断传来,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传娃,你看看你大姐、大哥,二哥都是上了高中后,就没考上大学,这不,为了他们有个工作,我腆着脸,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现如今好不容易都安排了工作,可是你也知道,他们这一辈子呀,也就那样了,都是看别人脸吃饭的主,你要是不好好学习,我也不打你,你上完学,就回来跟着我学种地吧!”
我听了父亲这番教导,嘴上没说啥,可是心里却是暗暗下了决心:
“我要好好学习,决不能回家当农民!”
正是由于这次生动的现场教育,启发我对学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己也从“要我学”的被动一下子转化成“我要学!”的自觉性,在初中三年上学生涯中,我每天都是最早去学,最晚一个放学,我打小天资愚钝,能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考到广州铁路机械学校,全凭自己的勤奋呢,这一点,以后竟然成了后来小学弟们学习的榜样。
父亲是在八十年代末,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终于重新走上服装厂会计工作岗位,我记得当时父亲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可是却浑身散发出年轻人的活力和激情,头一个月挣得工资,他就拉着我的手,来到县城那家百货大楼,亲自给我挑选了一件新外套,这也是我第一次穿上新买的衣服,以往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娘自己买了布,加工制作的呢。
1990年,我考上广州铁路机械学校,当时我记得是父亲亲自把我一路送到广州,我一个伏牛山区里来的农村娃娃,一下子到了繁华的大都市广州,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稀罕玩意,搞得自己眼花缭乱,在与父亲短暂学校相聚的时候,自己只顾着自己兴奋了,因此也没机会和父亲促膝长谈,就在父亲即将离开学校返回故乡的那个下午,父子俩沿着楼梯下楼,突然父亲轻声对我说:
“传娃,你是近视眼,这爬楼梯时,一定记着要在靠近扶手这一边,走呀!”
当时也觉得好笑,人家家长来送孩子,到了分离的时候,那一个个的都是要么抱在一起哭个没完,要么是在一起,说些鼓励孩子在学校好好学习之类的话语,而父亲却简单地留个我这么一句话,谁曾想,就是父亲当时这么简单的一句告诫,却成了我一生爬楼梯的习惯呢。
在四年中专生涯里,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爷爷去世了,大哥、二哥、大姐纷纷下岗,面临着一连串的来之生活的压力,父亲没有被困难所吓倒,而是依旧迎着困难,奋勇向前,在他一言一行的感召下,大哥去了老家一个私企钢铁厂上班,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呢,二哥,也在家里搞些自主创业的小生意,他干过香料加工作坊、出门贩过水果,南下广州开服装店,虽然都没挣多少钱,可是每次创业,父亲都是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因为父亲知道,一个男人,心里若没了志向,那整个人就毁了呢。
四年的中专生涯,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就毕业了,分配到中铁电气化局三公司五段三队上班,从此就和电气化铁路工程结缘,这一干就是三十年呢。
我记得那是刚上班还不到一年时间,也就是1995年的夏天,突然接到大姐打来的电话,说娘病倒了,我急匆匆地请了假,当我回到家里时,娘已经住进医院。娘得的是高血压引起的脑血栓,当我一脸着急地问父亲:
“娘咋回事呀,你就不能待在家里,好好看着娘嘛!”
父亲一脸无奈地说:
“传娃,你看看你们四个姊妹呀,都是没上过大学,这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废物,是靠看别人脸色吃饭的主,你们这一代人也就这样了,我可不想让我孙子辈重蹈覆辙,走你们这条老路,因此,我就想着这退休了,也得去门早点活干干,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的孙子辈考大学,我也要继续努力拼搏,能挣一分是一分,不能让他们因为家庭贫寒,输在起跑线上!”
娘这一病,就是卧床十八年呀,十八年来,父亲不但要照看娘,而且还独立抚养他的大孙子,微薄的退休金,难以支撑起这个家庭的各项开销,父亲就一连在几个地方做兼职会计呢。我们这三个儿子都各自为了自己小家,出门打工在外,无暇顾及父亲和卧床多年的母亲,家里老娘的日常起居照顾,都全靠大姐帮衬的父亲呢。这一点,父亲很是理解,从来没有为此埋怨过一句话,只是每年过年放假回家,父亲总忘不了在我耳朵旁叮嘱道:
“传娃,以后有能力了,就对你姐好一点!”
“知道了!”我不敢看望父亲那张老脸,一脸惭愧地低声答道。
在父亲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家风教育下,他的大孙女考取河南中医学院,成了父亲孙子辈里第一个大学生,2000年,二哥家的儿子参加高考,他没有辜负爷爷对他的殷切期望,以全县新生理科状元的身份,被大连理工大学录取,并且获得硕士研究生学历。随后大哥家的小儿子也被河南大学录取,二哥家的小女儿考入吉林大学。
长期的一线电气化铁路工程建设的人生经历,不仅给我带来了拼搏奋斗的幸福,更让我拥有了诗和远方的快乐,在一线进行电气化铁路工程建设中,身边中铁电气化人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给我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现实素材,截止目前,共完成散文集《追梦》文学创作,收录散文100多篇,字数11多万字,完成诗歌集《书香在路上》文学创作,收录诗歌170篇,字数2.89万字。
《中国铁路人》我创作的国内第一部描述电气化工程接触网工成长的励志自传体长篇小说。这部小说描写的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铁路运输压力成为国家基础建设中刻不容缓的问题,此时上马的电气化铁路工程项目,成为推动我国经济命脉的“输血管”,这一重大项目如今成为我国“国家名片”——高铁工程的重要一环。时代造就英雄,铁路发展是我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基石,一次次铁路提速以及高铁工程,成就了新时期国家复兴强盛的重要历史使命。上世纪九十年代电气化人在这样的洪流中,从中原腹地到祖国边陲,从沿海滩涂到高原深岭,是他们用汗水建造了祖国发展的大动脉,推动列车飞驰的电网上凝结着他们青春里的日日夜夜。书中的主人公白玉传就是这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之一,他的青春从铁路上开始,从一个拿着扳手钳子的电气工人到一个手握数项国家专利的铁路高工。他用自己的青春书写了铁路奔驰的篇章,也在这个岗位上成就了自己的非凡经历。
2019年1月,该部长篇小说获得第三届现实主义网文征文大赛一等奖,8月,纸质版小说也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2020年 获得“2019年度十佳数字阅读作品”荣誉称号,被国家图书馆永久典藏,并入选2021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重点网站百年百部优秀网络文学作品联展。散文《开心的魔力口罩》在《河南科技报》文学副刊发表,报告文学《蜘蛛女侠杨莲》,被《时代报告》期刊刊发在202101期。
2021年5月,我把自己加入河南省作协会的好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一听,心里也很高兴呢,他在电话里说:
“传娃,你能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成员,说明你在文学创作之路上有一点天赋呢!我这一生呀,唯有读书一乐足矣!在我百年之后,希望你能把这“唯有知识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的家风继承下去,并且代代相传,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我听着已经是耄耋之年老父亲这番谆谆教导,眼前浮现出他这“活到老,学到老”的学习劲头,再看看平时父亲对自己个人生活上极端简单的需求,把每个月节约下来的钱,都用在培养自己孙子、孙女们上大学成才的身上,这一点,不但我们这一代妯娌之间,她们是难以理解父亲平时的一片苦心,就连我们这些亲哥弟兄,也是对父亲这番持家理念,颇有微词呢,可是对于我来说,我却能深刻地理解父亲的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儒家思想的传承,因此想到这里,我笑着说:
“伯,那我就依你为创作原型,给你写部小说吧!”
父亲听了,颇为高兴,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好呀,好呀,我看这书名就叫《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