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超玉李
前场花椒红满坡
不知不觉,又到了雨季。故乡前场的田间地头,村头寨尾,房前屋后,长满了花椒树。花椒树上,青翠的叶间,挂满了红红的花椒,沉甸甸的花椒,煞是诱人,放眼望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故乡前场古称“八十四页地”,因地形形似高低起伏的书页,而得名。这八十四页地,以东西横卧的高峰山为中心,北麓是平缓而开阔的石者河,南麓是静静流淌的文龙河,两条河畔,忽高忽地,蜿蜒平坦,便形成了高低起伏的小山凹,高原小坝子,形成了这连绵起伏像书页褶皱的八十四页地,而在这书页上,长满了红红的花椒树。
故乡前场高于一马平川的姚州城,要抵达,得翻越高高的东山坡。海拔一下子陡然升高,使得气候高寒冷凉,这样的地方,适宜种花椒,生长期长,麻味儿很足,劲很大。
花椒树比起高峰山上、豹顶山上那些参天大树,不算高,不算大,比人高的时候,就开始结果。花椒树不喜欢生长在山顶或深山老林,而是喜欢生长在山腰或山脚。生长在深山老林会被强势高大的树木欺生,会被疯长的荒草覆盖,会越长越小,最后枯死于参天古木之下或杂草丛中。花椒虽全身带刺,又麻嘴皮又叮咬舌头,表面看似很强大,但生长过程中很脆弱,可以说弱不禁风。花椒喜欢在山腰及山腰以下,沿河而居的人类相伴,喜欢人类的气息。因为人类过于喜欢她的果实,所以会精心呵护,浇水、除草、捉虫,剪枝剪叶。她也喜欢故乡的人们像呵护女儿一样呵护她,并以丰硕的果实,鼓了故乡前场人民的钱包。
花椒其貌不扬,如玫瑰带刺。玫瑰带刺却开出美丽的花朵,花椒带刺却结出红红的果实。花椒是玫瑰的孪生姐妹,一个好看,一个人才一般却闯劲儿特足,麻味儿特浓,是人们喜欢的厨中珍品。两姊妹生性刚强,全身带刺,你一不小心碰着,惹她们生气,会使你出血,疼得直捂着手指,不断吹气。后一个,若是你再不小心,沾着嘴唇,还会使你嘴皮发麻,脸上怪模怪样的七十二般表情。
花椒粒儿不大,饱满似珍珠,一颗颗红里透圆。俗话说,浓缩的是精华。花椒虽个头小,却如炮弹,威力巨大,能发出伟大的力量。如果你单独放入嘴巴三四颗,不加任何食物,麻得你涕泪横流。那种狼狈样,使你终生难忘。
我喜欢吃故乡的花椒卷儿,特别是老李湾村的花椒卷儿。每年的春季,春雨一过,大苞谷麦地、房前屋后的花椒树就开始不要命的疯长,身上发出嫩嫩的绿芽儿。这时,奶奶或者母亲,会采一些嫩芽,夹在用水和好的麦面里,放入甑中,往燃烧旺盛的火塘上的三角架上一蒸,花卷便做成了。那味儿,散发着春天新麦的香味儿,舌尖上鲜嫩的、淡淡的、麻酥酥的花椒芽儿味。我和弟弟争着吃,拿几块出去玩,或拿到村后的稗子田村小,分给伙伴们吃。那种脸上洋溢的笑容,那种幸福的滋味儿,使远在异乡、漂泊他乡的我,终生难忘。
我喜欢食花椒油。我的舌苔上沾满了故乡花椒油的麻味儿。每年的雨季,六月二十四火把节前后,母亲总是从山上或地边,采回红嫩欲滴的新鲜花椒,放入自榨的芝麻油或菜籽油里,浸泡成花椒油。新鲜花椒酿制的花椒油,一年新鲜,不同于晾干的花椒,虽麻味依然却干硬干硬的。我虽远在他乡,每顿饭,却可以用花椒油或花椒炒菜,吃上故乡浓浓的花椒香味儿,幸福满满。我的舌尖和胃壁上,也沾满了浓浓的前场花椒味儿,几天不吃,心里就痒痒,好像缺失了什么。除了炒菜,花椒还可以煮火锅、拌凉菜、炸排骨等等,吃晚点的时候,面条或米线里放上一勺花椒油,那才叫爽哉。
那种浓浓的香味儿洒满厨房,餐桌,钻入鼻孔,沁入肺腑和骨髓,那种让人眼前一亮、心神清醒和振奋,那种味觉儿,是我这辈子最浓烈、最依依不舍的爱。
故乡前场有两道名菜,两道特色下酒菜,叫羊肝生和猪肝生。每到冬季,杀年猪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年猪饭,都少不了这道菜。而这道菜的神奇之处,是选用新鲜而健康的猪肝或羊肝,抽茎剁碎,放上舂好的花椒粉和白盐,生生搅拌、用花椒的麻味儿生生蛰熟,再加以新鲜的猪血或羊血、烧脆剁碎的猪肚或羊肚、剁碎的小葱,搅拌均匀后,色香味俱全,这道菜便成了,等待端盘上桌,等待成为男人们的下酒菜。我惊讶于我们前场的祖先,惊讶于他们的胆魄和智慧,也惊讶于第一次生食猪肝人的胆量。在春秋战国那个年代开始,他们在此狩猎种稻、茹毛饮血,发现了这道流传了近几千年的独特菜谱。我惊讶于这小小的花椒,能把生生的猪肝或羊肝,不用水煮、烹饪加工,便熟了,而且味道独特鲜美,吃了不让人生病,反而使上万的前场人民,世世代代,健健康康,在这大山里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宁静安然地生活在这世界的一隅。
我们小的时候,身上会经常起痒痒,生红疙瘩,俗称痒病。父母经常会挖回一些花椒根茎、采回一些枝叶,在沸水里煮上一大锅,让我们赤裸裸脱光衣服洗,洗上两三回,病竟然好了,身上竟然不痒了,很神奇。花椒的消炎杀菌,在我们小时候,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前场山村,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副就地取材不花任何一分钱的便宜药,确实是一大福药。
故乡前场山高,大自然却馈赠了独特的的泥土、湿润冷凉的气候和充足的阳光,使花椒生长期漫长,高峰山麓长期堆积的落叶,形成的黑色腐殖土又使其吸收养分特别充足,使得花椒味道特浓、麻味儿超级地道、正宗,特棒特爽。感谢上天的恩赐,使故乡前场的花椒,远销山外,远近闻名。
每年的七八月雨季,前场小镇上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只为争抢到,那些来自山里人家,一竹篮一竹篮,新鲜而味道纯厚的花椒,难怪有人说,火把节前后,前场花椒摆断街。
花椒成为前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树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树。每年的七八月,那种满山满凹、满村满寨、一大片一大片红红花椒树的壮观,不亚于高峰山上的马缨花。一想起故乡的田野间,参天古木深山老林旁,村庄寨子周围被那绿绿的、一树一树红似火的花椒包围,那种美妙的山野风光、山寨奇景,心底就无比的兴奋和激动。
故乡前场的花椒,麻味儿够狠,带劲,蕴藏着人生的大玄机,是我这辈子舌苔上的情人,胃壁上的魂魄。前场的花椒树,谢谢你蕴藏的人生大玄机,谢谢你的狠劲儿,在我血雨腥风的江湖人生中,打拼及追梦的异乡旅途上,给我诸多启迪和神谕,让我一路,勇往直前,风雨无阻。
前场山药
我是吃着故乡的山药长大的。
故乡前场的山药融入了我的肠胃、五脏六腑,最关键的是刻入了我的骨髓和灵魂,每年不饱饱吃几顿老李湾村的山药,一年到头,总感觉心慌,像缺了点什么。
每到秋后,故乡前场的山药便开始落叶,趋于成熟。但那时农村正忙,乡亲父老们来不及搭理。等到入冬,人们渐渐闲下来,山药的野性和药味也更浓时,大人们便开始抬着锄头、粪箕、炮杆,我们小孩也屁颠屁颠,跟在大人身后,手里提着小锄头,开始挖山药。
挖山药是项重体力活。懒汉是挖不出来吃的。只有那些年轻力壮的家庭顶梁柱,才挖得出来。别看小小一根山药,却要流掉几公斤的汗。挖山药还是项巧活、细活,性子急的人,一挖就断。挖山药首先要找到枯藤,顺着藤子旁往下刨土,直到刨土至根部,用炮杆松土,轻轻一拔就起的状态,否则旁边的土不完全挖开,山药根部的土不松动,一拔便断,好端端一棵山药,只落得可惜、叹息、摇头,连声“啊么么,可惜了嘛,可惜了嘛”。
故乡的山药生命力顽强。小小一根藤子,竟然可以长到一米多深。小的需要挖到齐腰深,大的需要挖到站在坑里不见人影,比人高的偌大一个坑哪,你可想而知,挖出一根山药,需要挖掉多少土,需要端掉多少土,需要流掉几斤汗,那才真是叫挥汗如雨、汗如雨下。难怪故乡的人,在去山药地挖山药之前,都要准备一大壶水,以弥补体内流失过多的水分。
故乡的山药是正宗地道的牛尾山药,有锄头耙那么粗,很长,形似牛尾一样长,头粗根尖。不同于土锅山药、五指山药,在土里很浅,几锄头就挖出来。
我们小孩虽说去挖山药,却不管大人的事,只顾玩,满地疯耍,有时提着小锄头这里挖挖那里敲敲,有时捡起一条大人从土里挖出的蚯蚓,有时又用木棍逗一逗土蚕,不让它逃跑,逃跑者就让它遭受惩罚,肠花里肚、尿尿屎屎流出来,顷刻间毙命。冷了的时候就去地边烤烤火,饿了的时候就刨开火堆,把大人们事先放进火堆的断山药,刨出来吃。当然,不断的、好的、完整的,大人们是要拿去新街上卖钱的,作为杀猪买菜钱或过年钱。
故乡的山药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山药。原生态,不加油盐,不洗不煮,直接放入火堆,烧熟,拿出弹弹火灰,饿时就像饿死鬼托生,皮都不剥,直接放入嘴里,外香里嫩。山药确实美味再加孩童爱饿的毛病,那种儿时饿豺狗样,那种狼狈相,至今想起来都好笑,小手黑黑、小嘴黑黑、牙齿黑黑、小脸黑黑,但那种幸福感,满足感,无法形容,是我今天,营养过剩、食物众多的后半生,所不能体会到的。能量补充完毕,又去跳玩。这个毛病,已经传给了我的小儿,每次回老家,过年前后,他都要当爷爷的跟屁虫,去地里挖山药,硬要爷爷给他烧堆火,烧山药吃,甚至奶奶烧火做饭,或夜间在堂屋里烤栗炭火时,都要叫奶奶给他烧几根山药,真是像极了我小时候的样子。
除了喜欢吃烧山药,我最喜欢的当属排骨煮山药,汤香、汤甜、汤淡、汤纯、汤糯,出汁的山药软滑细腻,不油腻,那种爽,一想起就满口留香,那种美妙,一想起来就口水飞流,像月柳河瀑布,掉了一拃长。
山药可烧吃、煮吃,还可油炸、粉蒸。油炸的山药鲜片,外香外脆,里酥里嫩。粉蒸时要记得加上茴香,那样远远就能闻到山药粉蒸的清香,一揭开锅盖,一股清香就扑面而来。粉蒸软软的、纯纯的、不沾不连,清香可口,最关键的是,适合中老年人,不上火。顺便广告一句,不怕上火,就吃前场山药粉蒸。
故乡的山药不同于土锅山药或五指山药,增产不增味,好挖不好吃。土锅山药或是五指山药,口感粗糙。只有故乡的山药口感细腻,香糯软,难怪要一年的生长期,难怪要长得那么深,难怪要让挖药人流掉几斤汗,难怪要考验挖药人的耐心和毅力,挖得那么卖力那么深。
栽山药是很有讲究的。春节一过,就开始整理地块,松土,理沟,一排一排的,盖土,洒松毛或畜粪。等到春雨一过,就开始冒芽,长藤。山药是需要插杆的,藤喜攀附,不然满地乱爬,像野草疯长。倘若遇上天旱无雨的年份,是需要浇水的,有钱的人家用皮管,没钱的人家,用桶挑,一瓢一瓢、一棵一棵地浇。而如今,世道在变,部分已改用了抽水机,但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冲倒一大片,或把土冲跑,坑坑洼洼的,不利于山药生长,最好带个花洒,慢慢来、慢慢洒、慢慢浇,像山药,慢慢长、慢慢生,一生过着慢生活。
山药对雨量也是有要求的。春夏需要适度的雨来发芽,长藤,长叶,最关键的是长根。秋天雨量不是很大的话,那年的山药最丰收。如果雨量过大,那么根就会腐烂,损失惨重。
故乡的山药不能施大剂量的化肥、氰氨、尿素,会烧死的。前场的山药对现代的科技是感冒的,脆弱得很,几千年来养成的土生土长、自然生长的习惯,老土,赶不来时髦,追不上趟。故乡的人们,常常用农家肥,猪屎牛粪、朽烂松毛、枯枝败叶,作为它的肥料。
故乡的山药生长期长,春种冬收,需要一年漫长的时光,历经春风、夏雨、秋阳、冬霜。
山药的种子一般有两种。一是把山药头扳断,沾一沾火灰,摆上一两个月,又继续种植,这样的山药很大,来年就可以挖,可谓种有多大,收获就有多大。另一种是山药开花后结下的像珍珠的山药蛋,这种需要两三年,才能长大成人。当然,山药蛋也是可以吃的,就像油炸小洋芋,外香外脆、内软内黏。
山药的芽要小心翼翼,不能弄断,弄断后不能发芽。芽和食用的根扳开分离后,一定要涂抹火灰,不然会发霉腐烂,导致来年不能做种。
故乡的山药对土壤和气候要求很高。我曾经把故乡的山药移植到我工作的异乡,但水土不服,虽然能种出,但味道不同,跟故乡的一比,个头和味道,总感觉怪怪的。
前场位于姚安东部,多山,冷凉,海拔较高,而山药,正是需要这样得天独厚的气候、海拔、土壤。这些独特的地理地貌,决定了前场人民,可以满山满坡、一丘一丘、一山一凹的大量种植山药。
山药全身长毛,像胡须,又不那么密集。挖回家的山药,过几天就开始掉毛,掉毛的地方,长出眼睛。
如今,有人用挖掘机等现代化高科技机械设备,栽山药,挖山药。因为土挖得很深,自然山药长势良好,个头大,但代价和成本太高,一般农民承受不起。高科技山药放大了好几倍,粗得失真,长度失真,改变了人们印象中的山药形象,以为吃多了农药化肥,拿到市场上,不好卖。再说,口感也极差,人们,还是喜欢土土的味道。
为了好挖,有人限制山药的生长,把塑料布铺在地里,或直接用一种叫山药糟的塑料,在上面种上山药,盖上土,限制山药纵深发展,而是横向生长,这种方式虽然解决了难挖的难题,但限制了山药向大地深处汲取营养,颜色很白,和泥土颜色相差巨大,拿到市场上,也不好卖。
山药,是有野性的。前场的山药,是古代先祖,从高峰山上、豹顶山上采挖而来的,自古以来,只喜欢泥土的味道,山野的味道,不喜欢农药化肥之类的现代化高科技。
因为山药很糯、很黏的缘故,过年的时候,故乡人民喜欢把它当胶水,贴对联、贴门画、贴红纸、贴关羽张飞,以及灶神爷财神爷。
我的母亲,在异乡双柏给我带孩子时,偶尔从老家,到我工作的地方,少量卖家乡的山药,买的人很多,都很识货,简直是疯抢。虽然价格惊人,但吃起来很值,吃过后都赞不绝口。很多人还留下母亲的电话,来年还要她从家乡带来,卖给他们,只可惜,母亲是老实巴交的地道农民,不懂生意经。
我一般不在异乡的饭馆点山药。不是嫌价格贵,菜价离谱,而是吃不到故乡地道的山药。因为我还是喜欢,故乡土土的山药、原汁原味的山药。
我吃过故乡的山药,对异乡的山药,就不感兴趣了。每年春节后,我都要带几箱前场山药到异乡,自食或送朋友。甚至切片,晾干,一年四季可以实用,可以满满地享受,故土山药的气息。
我喜欢前场的山药,清空我的胃部,清空我的油腻,那种清爽的感觉。
我的胃壁上、肠壁上,沾满了故乡山药的味道,种下了山药的魂和毒蛊,让我一生,情不自禁地爱,不能自拔。
前场的山药药用价值很高。据相关古代医籍记载,其味甘、性平,入肺、脾、肾经。不燥不腻,具有润肺理气、健脾补肺、益胃补肾、固肾益精、聪耳明目、助五脏、强筋骨、长志安神、延年益寿的功效,主治脾胃虚弱、倦怠无力、食欲不振、久泄久痢、肺气虚燥、痰喘咳嗽、肾气亏耗、腰膝酸软、下肢痿弱、消渴尿频、遗精早泄、带下白浊、皮肤赤肿、肥胖等病症。顾名思义,山药,山药,关键在药。山药是一道菜,也是一副药,一副可以当菜吃、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药,很高大上。
我媳妇多年的胃病,就是前场山药给不治而愈的。媳妇嫁给了我,嫁给了前场人,前场山药,以丰厚的礼品,回赠她,回赠前场的媳妇。
我不知道故乡的山药有没有滋阴壮阳的功效,但当地流传的谚语:“前场山药,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人女人吃了床受不了”,甚至有的人经常拿前场人开玩笑说,“你们前场人床上功夫了得,就是从小吃山药,吃多了山药的缘故。”虽然这个笑话,言过其实,有些夸大,但据古代医药典籍记载,山药确实具有填精固肾之神奇功效,这个方子,在很多疾病里都用,在历朝历代都用,从古一直延续至今,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古人一直沿用的方子,还是有一定道理。
故乡前场素有“高山小菜园”的美誉,而作为冬季出口至广东、昆明等地的蔬菜,山药就占了很大的比重。过去交通不发达,有几张专门运送蔬菜、装有制冷功能的大卡车,需要盘旋在弯绕崎岖的十八弯东山坡梁子山路,而今,昆大高速新复线正在修建,遇河搭桥、遇山打洞,昆明至大理的双向六车道高速公路过前场,前场又恢复了民国以前独特的地理优势,即古代大理至昆明的必经之地,必经的古驿道,古关口,难怪古代前场叫“前场关”,足以说明前场在古代姚州历史上的重要一笔。前场的复兴,指日可待,前场这块自古以来人杰地灵的山水宝地,又将热闹起来。
前场山药以色白、个大、味正、质量上乘而得名,是优质菜肴中的上品,是厨房中餐桌上的极品。
前场的山药远近闻名,远销省内外。每到冬季,外地的客商,络绎不绝。这是前场山药档次决定的,地道正宗,药用和食用价值很高,虽然价格很贵,但外地客商争相购买,就可见其弥足珍贵之处。
写至此处,我突然感觉心酸,一股寒酸涌上心头。我记起我读高中大学时,家里为了给我凑学费,是舍不得吃山药的,即便吃,也只是过年的时候,而且只吃断了的,长相不好、卖价不好的。好的,都进了有钱人嘴里,由此,我更感到故乡山药的无比珍贵。
如果时光可以轮回,我,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我愿一生,躺在故乡前场的山药堆里,一生用山药,来填满我的腹部,填满幸福。
我愿沉醉在故乡前场的山药里,不愿醒来。
古桥古寺
前场镇古称前场关,是元代伊始大理通往昆明的咽喉要道,位于姚安县东部,素有姚州东大门之称。历史悠久,文化灿烂,早在五千多年前的原始社会,彝族祖先便在文龙河、石者河畔居住生活,从事狩猎和种植水稻。明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638年)明王朝在此设置前场巡检司,历经明清两朝,至民国,一直守卫姚州东大门。前场历史上修建了很多古桥古寺,几千年的风雨沧桑,至今还能找到一些残桥断壁、或史书里的一些蛛丝马迹。
前场境内以桥、寺命名的一些地名、村民、山名,部分还沿用至今,比如新街村委会的凉桥村、大石桥村、小石桥村、寺山何家村、高峰寺山、五庙垭口等。
前场以东西横卧的高峰山为中心。山北,石者河汩汩流淌,一路向东。山南,文龙河蜿蜒曲折,一路向东。一到雨季,二河波涛汹涌。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桥。依山傍水、沿河而居的前场人民,河两岸的彝民,以及过往的马帮和商客,只能靠桥,连接南北,有时甚至要走好几里,才能找到桥,过到桥对岸。聪慧而又勤劳的前场古代先祖,在沿河两岸,修建了大量的古木桥、古石桥。
前场关古代,商贾云集,马帮声声,热闹非凡,行走在前场的崇山峻岭、山山水水之中。至今,还有部分地名,以商贾有关,比如稗子田村委会大河边悬崖上面有个叫江西坟的地方,也叫江西林,这里埋藏着一家来自江西的客商,有三座无字石头坟,石头无字墓碑,据说其中两个是假坟,只有一个是真坟,至于到底埋了几个人,不知道。有人说是一家人,有人说是一个人,但大家都说,是明朝从江西来做生意的人路过此地,在此生病致死,至于是当地人掩埋还是其后人掩埋,不知道,能从当地老人口中问出的,只有这些。为何要提明朝的江西林,我想要讲的是,古代前场关过往客商来往频繁,他们遇河之时,必须过桥,特别是雨季,桥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
前场自明代开始,大量移民涌入境内。明代朱元璋派大军征讨云南,而当时江西为全国第一大人口省份,所以前场境内,明代江西移民最多。清朝康熙和乾隆年间,逢繁荣盛世,前场又大量涌入第二批大移民。据相关史料记载,木薯村委会普家凹子、梁家村梁氏祖籍江西,始祖梁永助于明朝末年搬迁至此。稗子田村委会多批左刘家和前场新街村委会丫利厂刘家,迁自江西,时间大约为明朝。新街村委会杨大村卢姓,明代从江西搬迁而来,初到姚安白井,再分支到前场杨大村,始迁祖成德生。石头河杨姓,明末由江苏搬迁而来。凉桥杨姓,明代迁自江西,始迁祖杨国忠。盐井沟刘姓,明中叶迁自江西安福,原籍安福五十五都关桥,始迁祖刘升裕。稗子田李家李氏,清乾隆年间自腊湾韭菜地搬迁而来,始迁祖李尚高。稗子田杞氏,清朝从定远把嘟噜(把路堵)搬迁而来,始迁祖杞母张氏。王朝里周姓:明洪武二十八年,搬迁自寨子山一带,为彝族英雄自久后裔。岔河周姓:明万历二年搬自江西。大石桥刘姓,明朝中叶迁自江西。
前场境内这两次大移民的到来,使前场境内的古寺、古桥更加兴盛起来,大修庙宇和桥梁。如至今仍有遗迹的高峰寺、普光寺等,就修建于明朝,几百年来香火旺盛。直到文革时期,才被拆除,才被历史所淹没。
前场境内的古道主要有两条,这两条古路沿途,有山有水,遇河遇溪的时候,需要过河建桥。而前场境内的古桥,大多数是沿着这两条古道修建的。
首先说第一条,第一条是大理通姚州、通往昆明的古道、古路。从姚州城出发,翻越东山坡,过前场关,途径关上、小关口、塘坊梁子,沿着滔滔流淌的文龙河,经王朝里、小哨、半山、新村、小河,出定远(今牟定),达昆明。
据相关史料记载,前场境内古代有普济桥、大石桥、龙凤桥、龙丰桥等,为古代前场的交通提供了便利。
普济桥,在今王朝里村委会,位于文龙河之上,距姚安县城东八十里,前场镇东南,通定远县(今牟定)、盐兴、昆明要路,清朝嘉庆庚申年(1800年),姚州县民普国用鼎建,故名,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后来经过一百多年的风雨侵蚀,倾圯倒塌,民国二年(1913年),大石桥、小哨、半山、王朝里附近四村的村民重新修葺。
大石桥,在今王朝里村委会,而非今新街村委大石桥村、小石桥村。位于文龙河之上,距姚安县城东八十里,前场镇东南,为通定远、昆明要路。据残碑“嘉靖二年重修”等字样,说明此桥在明朝以前便存在,即大明王朝1523年嘉靖皇帝二年重修,至少也在1523年前巍峨屹立在文龙河上。民国二十年县长崔崇复重修,即1931年。由此可判断和得知,此桥在明朝1523年前就修建,历经两次重修,1523年再次重修。时隔四百多年后,1931年再次重修,据此判断,此桥屹立于文龙河之上,至今也有五百多年历史。
龙凤桥,在姚安县城东九十里,前场镇东南,为通定远、昆明要路。民国二十三年,即1934年,县人侯万发、周德贵等倡建。
龙丰桥,位于文龙河之上,在姚安县城东一百一十里利市厂村坡脚,民国元年,即1912年,县人李连璋、李连科等倡建。
另一条是姚州通往环州的古道,从姚州城出发,翻越东山坡,途经前场关,经老板冲、木薯、稗子田,经适中乡,香树、月明、大村、三木村、背茏村,出姚安,至元谋。此路沿滔滔石者河一路向东,河上古桥遍布,比如重修于民国二十三年,即1934年的前场木薯村委会普家凹子大桥、适中乡月明村委会新房子东南外的大百桥、大村大桥、三木村大桥等,都是县人和当地人公建,现虽已失去当年马帮行走石者河的功能,历经风雨沧桑,但至今巍峨屹立,还在为当地人赶牛放羊,提供便利。
前场境内的古木桥、古石桥,不仅供过往客商、马帮行走,也供当地人,特别是彝族先民,生产生活使用。
今天的前场,姚州通往昆明、环州的古道,被姚牟公路、前适公路和其他村路代替,甚至将被昆大(昆明至大理)高速公路新复线所替代,但沿途还有很多村子,古路依然还在,只是木桥不见,早已腐烂,而古石桥被参天大树或荒草所遮蔽,只空留虫蚁鸟兽的足迹。
前场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古关隘口、重要的驿站,又因其明清两朝两次大移民的到来,古时明清两朝,古寺土庙繁多,但至今能找到遗迹的,已经很少。
现存的一些村庙、族庙、寨庙,甚至山神庙,几乎每个村都有,虽规模较小,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寺庙,不能相提并论,但这些村庙遍布了前场的每一个角落,不能不说与明清两朝前场境内大兴寺庙,或者自三国时代修建的武侯高峰寺有关,至少深受其影响。
五庙,古为前场最重要的寺庙,始建年代不详,是古代前场人叩头焚香、拜佛祈福的圣地。今址为前场小学,因修建了学校,很多遗迹遭到破坏。但从出土的战国编钟等文物看,此庙可能修建于两千多年前的春秋赵国时代。1994年5月,姚安县前场小学建房取土时出土了战国编钟,现藏姚安县博物馆。编钟为4件,两件大,两件小。大的整体呈长椭圆形,顶端饰半环形钮,最大径在肩部,肩腹部各有两个放音孔,素面无纹,其中1件通高42.5厘米,钮高6.5厘米,钮宽10厘米,口径19X9厘米,肩宽21厘米,重6235克。另1件通高40厘米,钮高6厘米,钮宽9.5厘米,口径15x9厘米,肩宽19厘米,重4805克;小的呈椭圆形,顶端的钮呈长条形,钟口平齐,口径处饰弦纹、规矩纹,通身饰大螺旋纹,肩、腹部有4-6个放音孔,其中1件通高26厘米,钮高8厘米,宽4.4厘米, 口径12厘米x8厘米,重1550克,另1件通高27厘米,钮高8.5厘米,宽4.5厘米, 口径12厘米x8厘米,重1425克。
高峰寺,位于前场最高峰高峰山,山因寺而得名。山上清泉潺潺、参天古木、鸟语花香,是古代前场人的拜佛圣地。1966年文革前后,寺庙被毁,只剩残垣断壁,如今,只剩一个小小的土主庙,供附近彝人烧香祭祀、仰望。高峰寺,古代每到农历二月初一、五月冬五、六月六杨梅节等,当地的彝族人、前场境内的汉人、附近的适中乡、牟定县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高峰山,唱歌跳左脚舞,成为当地人谈情说爱的圣地。后随着交通和时代的发展,在上个世纪末,渐渐衰落。据相关古籍记载:“高峰寺山,上有高峰寺,山峰巍峨。每月望日(即旧历每月十五日,月圆之日),天气晴朗,可睹日光。东望鹦岩屏壁,西瞻点苍峻秀,南眺灵鹫屴崱,北顾昙华积玉,实则境内群峰之冠,上祀武侯,二月朔日(每月农历的第一天),土人往寺者常千数百人”。史书记载了高峰寺古时的盛况,根据“上祀武侯”四字,可大体推断,高峰寺始建于东汉末年的三国时代(大约在公元225年左右),或诸葛亮死后的一段时期。因诸葛亮南征云南姚州期间,在姚州前场众多彝民中享有很高的声望,所以建武侯祠。后因历经千年演变,前场古代愚昧的土人、彝人,已经说不清建寺时间,他们祭拜的谁。根据“二月朔日”判断,前场二月初一开街节的来源,即来源于高峰寺庙会,后于民国八年(即公元1919年),由政府从高峰寺搬迁至前场新街,一直流传至今。
普光寺,据史书记载,在前场关,又名双龙寺,始建于明季(明朝末年),曾铸数钟,均有明万历年号(1563 年至1620)。而双龙寺今何在?前场境内,以寺命名的地名有高峰寺、寺山何家、妙峰山德云寺,根据笔者判断和排除,普光寺,就在今天新街村委会的寺山何家村,可惜,遗迹毁于文革,甚至更早,难觅其踪。
土主庙,位于前场中学背后后山,文革时曾作为前场公社粮仓。后因修建学校,以及不断扩建,相继被拆除。
德云寺,建于明万历年间,位于前场镇西北部庄科村委会,北缘妙峰山西北麓,与大姚交界。据《云南通志》、《姚州县志》等记载,“妙峰山德云寺、别峰庵向属姚安前场关地、载在州志,并有碑册。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大姚争执,呈经过省府查明,旧属姚安,饬令仍照旧由姚安管辖”。而今的德云寺,划归大姚,已不再属前场关管辖,悲夫?哀也。
别峰庵,在德云寺右,位于前场镇西北部庄科村委会,旧属前场关管辖。
自1978年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水平的不断发展,前场境内大修庙宇已不多见,甚至绝迹。但为了老百姓的需要,修建的现代化桥梁众多,不下一二十,这里不再详说赘述。
呜呼!普光寺今何在?高峰寺今何在?普济桥今何在?只留残桥断壁,只在史书里、志书中。
(原载2019年《荷城文艺》第4期)